當她老了

陳彥蒔

樹陰灑滿街道，蒼顏的老人坐在木椅上，身上落滿了影子。

她是我的奶奶。

白花花的頭發(fā)和滿臉的皺紋像是歲月在她臉上刻下了太多的不幸。

她很老了，她喜歡和鄰居打招呼，喜歡一個人上熱鬧而又人山人海的鬧市去買油，喜歡我爸爸媽媽去她家給她帶菜，還喜歡和別人說，我的兒媳和兒子對我很好。

一個人似乎也可以過得很開心，家里有一個小小的電視機，沒有人的時候她會把古老的電視機打開，調(diào)到很大聲，里面的生旦凈丑咿咿呀呀地唱著古老的戲劇。

偌大的房間充斥著一臺電視機的巨大聲響。

突然有一天，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她摔了一跤，昏迷了。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空空的，眼睛沒有焦距地盯著面前白花花的墻壁。

就這么呆呆地坐在雪白的醫(yī)院里，直到父親急匆匆地趕到。

她還記得父親，卻不記得我的名字了，只是含含糊糊地說著，我是父親的女兒。

有時她會突然像個孩子，不能自己吃飯，父親便端著飯盒，一手拿著勺子喂她，坐在一旁的我，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后來，奶奶出院了，又住到那個熟悉的街道，父親叫她好好休息，不要再走動了，飯不能吃很多，否則會得病。奶奶還是喜歡走，卻不記得鄰人的模樣，她還是習慣問鄰居們“飯吃完了嗎”，然后看著趕來的父親傻傻地笑。

奶奶突然想要一個手機，說是街道旁的老年人都有了。父親拗不過她，給她買了一個手機，里面只存了幾個最重要的聯(lián)系人。

后來的日子里，母親經(jīng)常會接到奶奶的電話，但多數(shù)都是無聲的，幾秒后匆匆掛掉了電話，留下一長串的忙音。母親嘟囔著掛斷了電話，說奶奶有點神志不清。于是父親想送奶奶去養(yǎng)老院。

平時笑瞇瞇的她卻固執(zhí)地拒絕，說什么都不肯，說這街道住了幾十年，怎么能說走就走？

于是我們都還是像以前一樣，按部就班，云淡風輕。

直到我經(jīng)過破舊街道的那一天。

那天天氣很好，陽光灑滿大地，我騎車經(jīng)過她住的街道。

小區(qū)的空地里有一個老人坐在木椅上，她佝僂著背，神色恍惚，手里拿著一個手機放在耳邊，嘴巴變化著形狀。是奶奶。

我停下自行車，小心翼翼地靠近她，這才看清，手機明明是關著的，之前特意為她調(diào)大的聲音也在這陽光下悄悄靜謐。

我側耳努力去聽。

“對對，我很好啊，不用擔心我，家里吃的有很多，冰箱里都快塞滿了，不用給我送了，哎呦，真的不要了，我每天都會吃飽，但是沒有吃很多，我記得的嘛，飯吃得太多要得糖尿病的，你說過的?！彼p輕放下手機，臉上漾起了孩童般的笑容。

鄰人走來說她真幸福，家里人很孝順。

她臉上燦爛的笑像是得到了表揚，和這明媚的陽光相得益彰。

我眼里頓時充滿了淚水，她，究竟還有多少故事是我們不知道的。

我遠遠地看著她，奶奶就那樣寂寞地坐在板凳上，眼眸深處明明是滿滿的落寞和無助。

街道上的她，被寂寞的影子籠罩了很久，很久……

‖浙江省舟山市普陀二中

當文章最后一句“街道上的她，被寂寞的影子籠罩了很久，很久……”映入眼簾的一瞬，有一幅畫面倏然躍上心頭，我們仿佛看到了獨自一人坐在老街邊上的“奶奶”。其實，作者描述了兩個“奶奶”，生病前的她喜歡熱鬧的地方，喜歡和鄰居搭話；生病后的她忘記了很多，但依然喜歡熱鬧的地方，如那條久居的老街，也喜歡和鄰居搭話，如被鄰居夸贊家里人孝順……表面上，兩個“奶奶”沒有太大的不同，但是很顯然，“摔了一跤”的“奶奶”已不復從前：她明明就是身體不好，卻拒絕依賴別人；她明明就是神志不清，卻喜歡用熱鬧和搭話來驅(qū)趕孤獨……我們和作者一樣，本來以為日子仍是“云淡風輕”，可一旦走近“奶奶”的世界，才發(fā)現(xiàn)她的寂寞有多深，她對著關閉的手機嘮家常的一幕多么刺痛人心。關愛，需要聆聽，更需要走近了才知道?；蛟S你的一次駐足或一次低首垂睫就會成全一份真正的孝心。

【適用文題】走近了才知道；原來，我不懂；那一刻，我才讀懂了你……（小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