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麗宏
打磨光陰
◎米麗宏
據(jù)李白說,他親眼見過有老婆婆拿著一根鐵棒要磨成針。此遇見,當(dāng)是史上最傳奇的一個邂逅。要么老婆婆是仙,要么那孩子會成仙。果然,李白因此頓悟:“功夫”是靠磨出來的。他發(fā)奮“磨”書,終于成了“仙”。我們叫他“詩仙”。
當(dāng)然了,磨是很有疼痛感的,可疼又如何?世間萬物,角角落落,哪個不在經(jīng)受著“磨”?一個人成長的歷程,就是不斷受磨礪的。被小病小災(zāi)磨,被貧窮困苦磨,被挫折坎坷磨,被悲歡哀樂磨??v使從小到大,錦衣玉食,萬事順?biāo)?,亦免不了被光陰磨。到老來,一馬平川,履歷平平,竟沒有值得回憶的亮點,豈不是另一種痛。
老輩人教書,總愛說:“文選爛,秀才半;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薄拔倪x爛”,想來是久之自悟,步步生蓮,自是磨爛的;那唐詩熟讀,何謂“熟”呢?也不外乎磨爛了,嚼碎了,吸收了,跟自我融成一體了。
這磨,真是要有一股子專注勁兒的。光陰如梭,人生浮脆,專注,好似是一柄銳利的鉆頭。光陰在磨你,你把光陰打磨成另一個自己。冥思千回,靈感躡足而至,忍受成了習(xí)慣,秩序悄然重組。你的習(xí)慣,加上你行事的秩序,豈不是一個大輪廓的你。《老殘游記序》里說:“《離騷》為屈大夫之哭泣,《莊子》為蒙叟之哭泣,《史記》為太史公之哭泣,《草堂詩集》為杜工部之哭泣……”都是男人的哭啊,因心清,因心癡,因心悟,才有那時代頂尖兒上的長歌當(dāng)哭,那哭叫我一陣陣心驚。他們把一腔情、整個兒心,投注橫平豎直的文字和坎坷不平的世道人心,把生命打磨成了一場震撼史冊的哭,至今哭聲隱隱。
光陰總是磨人,有繁華,必有蕭瑟;有紅顏,必有色衰;才是美目盼兮,轉(zhuǎn)眼鶴發(fā)雞皮,大自然的腳步,任誰能阻止得了。
人在光陰中的自我打磨,卻是一種選擇。榮格說:“你生命的前半輩子或許屬于別人,活在別人的認(rèn)為里。那把后半輩子還給你自己,去追隨內(nèi)在的聲音?!鼻罢吡信e的是活著的表象,榮格的話,是自我生命意識的蘇醒。
這讓人想起弘一法師—年少輕狂時,也琴棋書畫、風(fēng)花雪月,中年“自以為頓悟”,披剃于杭州虎跑定慧寺,遁入空門,斷絕塵緣,超然物外,幾乎廢棄了所有的藝術(shù)專長,耳聞晨鐘暮鼓,心修律宗禪理,留給世人一片驚愕。其一生恍若兩世,也不過是光陰中的自我頓悟與修行。
前不久看到這樣一句美文—我愿這樣老:老得如茶香,靜坐而白云滿碗;老得如詩行,薄語而亦素亦美;老得似花開,緩慢而枝上生香。
在光陰里懂得來路,亦看透了歸路,是一種沉潛吧。
然而,人從不具有光陰的所有權(quán),貧富貴賤,我們只能打磨攥在手里的每一寸光陰。光陰磨人,最難的該是一種堅持。跟你一道的路上,必有前行者,有歇腳者,有歌唱者,也有譏諷者,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走好自己的選擇,走出原則,走出境界。萬物走在節(jié)氣里,你走在自己的路上。跟著光陰走,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fù)。
看看供我們使用的光陰,最長不過三萬六千余日,做復(fù)雜的事,真的不太夠。那就在簡單的事里,磨就一個自己。也許打磨的過程有點長,有點累,有點枯燥,但你要真誠地喜愛受打磨的自己,其他的,勿作聲,勿表白,一切交給光陰去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