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革
連隊的那些記憶
王文革
我出生在上個世紀60年代,在我童年的記憶里,連隊職工住房是七八家住一排,房子都是連隊分的,連隊的房子是連隊職工利用午休或吃過晚飯的時間打土塊、脫土坯砌成的墻,再砍些楊樹、榆樹做檁子、椽子,用樹枝或葦把子勻稱鋪在頂上,用麥稈和些草泥上到房頂上,用泥抹子抹平曬幾個太陽就能住了。連隊職工一家分一間,住上新房的人家利用休息時間打土塊或和些草泥,在自家住房正對面蓋一個簡易棚子,裝雜物或夏天在棚子做飯,還有的支幾個木棒上面蓋些草搭個涼棚,棚子蓋的高低不一,有些家里孩子多,棚子里支一個床,讓大孩子睡在棚子里。
夏天連隊給每家分一些石灰,人們把家里的東西搬出來,把石灰和水按比例和好刷在墻壁上。母親說房子每年要刷一次,用石灰水把墻刷不光好看,還可以消毒?,F(xiàn)在想來,那是一次徹底的清掃房間,刷過石灰的墻白,整個房間也顯得亮堂。刷過房子父親拿來一些細鐵絲按一定距離一根根釘在墻上,母親到連隊辦公室要些報紙,用漿糊一張張粘好,等漿糊干了平平展展地鋪在房頂?shù)蔫F絲上,這就是頂棚。有頂棚就看不到屋頂?shù)牧?、麥草等雜物,屋里看起來整齊漂亮,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冬天有保暖的作用。
那時連隊職工的家里沒有什么家具,房子里除了兩張床以外,最多有一個吃飯的小桌,條件好的人家還有個放衣服的柜子,那是很奢侈的人家了,我家房子里只有一個吃飯的小桌,小桌是父親自己做的,桌腿是用粗點的榆樹枝做的,桌面是用一張連隊淘汰的舊鐵皮釘?shù)?,小桌不光吃飯用,還是我們姊妹四人寫作業(yè)用的課桌。
記憶深刻的是吃過晚飯,一排房子的孩子們在院中嬉戲打鬧,跳皮筋的、抓骨子的、踢毽子打沙包的、捉迷藏的,瘋跑中驚得雞飛上棚頂,院子里傳來孩子們一陣陣大笑的聲音。
當(dāng)月亮升起時,院里不停傳出母親呼喚玩耍的孩子回家睡覺的聲音,南腔北調(diào),聲音此起彼伏,直到月亮升的很高時鬧聲才漸漸消失。
如今連隊許多職工住進了小康房或搬進了團部的樓房,那種熱鬧的情景早已不在了,我依然留戀那時的快樂,遇到曾在一排房子住過的鄰居,在給朋友介紹時,我總說我們是小時候住一排房子的。
記得有一年天特別熱,一個多月沒下雨,水泥渠里的水只有往年的一半,大人們站在渠邊唉聲嘆氣,我看到渠邊有許多麥子因沒有水喝倒下了。
漸漸長大的我也學(xué)著大人們的樣子端著衣服到渠邊洗,只希望渠里的水能大些。
記憶中的莊稼地種的最多的是麥子、玉米和油菜,對麥子的印象是春天滿地翠綠,放學(xué)和小伙伴們挎著籃子到渠邊挖草,在沒有大人看管的麥田里躺一會,身下是軟綿綿的麥苗,四肢張開大口呼吸舒服極了,起來看到被壓倒的麥苗心里很害怕,第二天再挖草時看看壓倒的麥苗死了沒有,發(fā)現(xiàn)它們和周圍的麥苗一樣站立在地上,知道麥苗是壓不死的,以后可以放心地躺在上面了。
對玉米的印象當(dāng)然是玉米稈能當(dāng)甜稈吃的時候,放假約幾個伙伴到地邊拔草,專門到玉米地邊,瞄準一根發(fā)紅發(fā)黃的玉米稈,看到?jīng)]有大人們在地里干活,進去撇一根坐在水泥渠幫上邊吃玉米稈邊聊天,撇的玉米稈多了,自己也就有了一些經(jīng)驗,發(fā)現(xiàn)那種結(jié)玉米小的、發(fā)黃的玉米稈比較甜,每次都撇這樣的玉米稈,我還把這個經(jīng)驗告訴了小伙伴們,
女孩子最喜歡油菜花開的時候,滿眼金黃一片,有時候拔幾棵油菜花插在頭上,插在辮子里,還故意把頭發(fā)撩起來。
秋天來的時候,這些莊稼都成熟了,也是連隊人最忙的時候,最早成熟的是麥子,麥子收后母親領(lǐng)著我們姊妹四人到地里拾麥子,油菜收完后去拾油菜,拾得油菜榨油回來,母親先給我們炸一次油餅,金黃色的油餅香至今都忘不了。
連隊職工用背簍掰玉米的情景至今都難忘,用手剝開玉米皮,把玉米扔進背上的背簍里,從天亮到星星出來,一直重復(fù)著一個動作,再到天亮的時候就能看到玉米行中那一堆堆黃色的苞米,當(dāng)時我總也想不通,那些叔叔阿姨不看背簍就能那樣準確地把苞米扔進背簍里。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好多年,長大我也背起背簍幫母親掰玉米,才知玉米是那樣沉甸甸的,從種到收、從春到秋凝聚著連隊人的汗水,每扔進背簍里一個玉米,都增添一份豐收的喜悅。
在連隊生活的日子慢慢向后劃過,漸行漸遠的連隊已成為記憶,但它卻時常出現(xiàn)在我的夢中,總閃現(xiàn)出異樣的光彩。
我把洗凈的鴨蛋放在和好的泥里沾一下,再沾點鹽放到壇子里,“要在鴨蛋上面撒些草木灰,腌出來味就更好了,草木灰會讓鴨蛋散發(fā)出一股清香?!睈廴说脑捵屛蚁肫鹆思抑械哪莻€土爐。
母親說燒煤太貴,燒柴可省不少煤。
于是父親就在院中靠棚子的墻角下壘了個土爐,土爐主要是燒柴,爐子的四角邊支四個棒子,上面鋪了些玉米稈算是個涼棚吧。
土爐燒的柴是父親下班或放羊時撿的樹枝、樹根,還有秋天脫粒的玉米芯。玉米芯不耐火,母親做飯時爐下需要一個燒火的,那個燒火的人常常是父親,玉米芯倒多了有時會壓著火,父親找來一根竹竿對著爐膛吹,吹幾次火苗就能竄出來,其實劃根火柴放進去,爐灶里的火會立刻燃起,父親說劃火柴浪費,每次父親都用竹竿吹火。
五歲的兒子看到跑過去抓過竹竿要吹,我怕火燙著他,不讓他吹。父親總是很耐心地拿著竹竿,讓他的小嘴對在上面吹,兒子小氣不夠,怎么也吹不著火,父親用氣把腮鼓的圓圓,讓兒子學(xué)著他的樣子鼓氣,然后用力猛吹,火苗竄上來了,兒子驚喜地大叫。
有時蒸饃、燒水、炒菜的時間長,灶下的灰多,母親就往灰中埋幾個洋芋,一頓飯的工夫洋芋就燒熟了。吃過飯母親把洋芋從灰中扒出來,一家人圍坐在桌邊吃,用草木灰燒出來的洋芋有一種特殊的香味。
有次到石河子,從街中穿過,看到一塊大牌子上寫著“賣草木灰蒸的饃饃”。我當(dāng)時很詫異,用草木灰蒸的饃饃和天然氣蒸的不一樣嗎?現(xiàn)在想來可能用柴草蒸的饃饃更香甜些吧!因為柴草里有土地的味道。
爐灶里草木灰積多了,母親就用鐵锨鏟出來撒到雞圈里,母親說草木灰撒到雞圈里雞圈干燥,還有消毒和幫助雞消化的作用,怪不得母親養(yǎng)的雞下的蛋,吃著總有一股賞心悅目的香味,母親還把草木灰撒到地里做肥料。
那時連隊種洋芋,春天把洋芋切成塊做種子,每次都在旁邊燃一大堆草,草燃成灰,再把這些草木灰拌到切成塊的洋芋種子上。母親也把家里的草木灰拿去撒上,用草木灰拌的種子種到地里,既防蟲又防病,還可以提高種子的發(fā)芽率。
多年后連隊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富起來的職工在團里的幫助下蓋起了小康房,寬敞明亮的小康房,人們嫌架爐子太臟,燒起了土暖氣,用起了煤氣罐,燒柴的土爐就很少了。
父母離開連隊近二十年了,早已住進樓房用起天然氣,母親總說天然氣蒸的饃饃沒有土爐蒸的饃饃香。
一次去連隊家訪,看到學(xué)生家院子里有個燒柴的土爐,灶下有些新鮮的草木灰,走時問學(xué)生的家長要了些草木灰,學(xué)生家長很不解。
父親看到我拿回家的草木灰,抓一把聞聞,說:“還是那個味,草木灰是個好東西啊?!备赣H感慨地說。母親用我拿來的草木灰腌了雞蛋,腌好后分給我們姐妹吃,用草木灰腌的雞蛋蛋黃是油黃油黃的。
“明天也找點柴在樓下小樹林里,燒把草木灰撒到這鴨蛋上吧!”愛人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明天咱倆一塊去?!蔽艺f。
責(zé)任編輯 劉永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