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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紋飾與文明—商周青銅器獸面紋釋例

      2017-09-29 01:34:19舒清運
      藝術(shù)品 2017年8期
      關(guān)鍵詞:獸面饕餮良渚

      文/舒清運

      紋飾與文明—商周青銅器獸面紋釋例

      文/舒清運

      圖五 大禾方鼎

      獸面紋作為器物裝飾圖案,最早見于長江中下游地區(qū)的良渚文化玉器上,李學勤先生在《良渚文化玉器與饕餮紋的演變》一文中,將浙江反山、瑤山等良渚文化考古發(fā)掘的玉琮(圖一)、玉梳(圖二)上獸面的形象,與商代青銅器饕餮紋進行對比,從獸面的形態(tài)、獸角、獸眼、獸口等部位及輔助紋飾等8個方面展開分析,認為良渚玉器與商代青銅器饕餮紋之間存在著密切聯(lián)系。不過李先生也客觀的認為:“良渚文化玉器與商代青銅器饕餮紋之間的關(guān)系,不盡是直線的,還有待于不斷的發(fā)現(xiàn)與研究。”①

      圖三 嵌綠松石銅牌

      圖四 獸面紋爵

      獸面紋最早作為青銅器紋飾,可追溯到二里頭文化時期。在河南偃師二里頭遺址出土的3件鑲嵌綠松石的獸面銅牌飾中(圖三),有兩件銅牌飾很明顯的呈現(xiàn)了獸面的特征:一件獸面雙目圓睜,鼻與身脊相通,兩角長而上揚;另一件面部尖喙,兩角上延,卷曲似尾,眼睛呈梭形。二里頭遺址銅牌飾上的獸面紋,為目前已知青銅器物中最早者,開創(chuàng)了商周青銅器獸面紋的先河。另外,這些精美的青銅牌飾是中國最早的銅鑲玉石制品,表現(xiàn)出了上古先民熟練的鑲嵌技術(shù),是十分難得的歷史文化藝術(shù)珍品。

      獸面紋的演變經(jīng)歷了由簡到繁再回歸到簡的發(fā)展過程。商代早期(二里崗文化時期),獸面紋的主要表現(xiàn)形態(tài)以獸目為中心,以粗陽線為表現(xiàn)形式,簡略抽象,繼而以粗獷的線條展現(xiàn);殷墟二期以降,獸面紋作為青銅器最主要的紋飾之一,發(fā)展繁榮,形態(tài)多樣,作為商代青銅器之美的核心和表征,主要的表現(xiàn)形式為“三層花”(即雷紋作為地紋、獸面紋作為主體紋飾、主體紋飾上有陰線勾勒的細節(jié)紋飾),這種形式一直持續(xù)至西周早期。西周早期的獸面紋基本繼承了商代晚期的傳統(tǒng)和風格,但也出現(xiàn)了新的特征,主要表現(xiàn)在繁縟纖巧中追求樸實無華,在簡化趨向中力求創(chuàng)新。西周中期以來,獸面紋日趨式微衰落,青銅器的主體紋飾逐漸由變形動物紋、幾何紋等紋飾占據(jù),如竊曲紋、重環(huán)紋、波帶紋、垂鱗紋等。東周時期,在周文化濃厚的地區(qū),某些級別較高的青銅器上仍有獸面紋的蹤跡。

      商周時期飾以獸面紋的青銅器涵蓋了食器(鼎、鬲、甗、簋等)、酒器(爵、角、尊、方彝、罍、瓿等)、水器(盉、匜、盤等)等諸多器類,下面擇取7件商周時期青銅器為代表,就其獸面紋的基本特征進行闡述。

      獸面紋爵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高17.9厘米,長14.3厘米,二里崗上層時期(圖四)。

      腹部正面飾獸面紋,由粗線條的云紋構(gòu)成,淺浮雕狀,圓角長方形目,口部作云紋內(nèi)卷,額鼻為寬條狀,中間起脊,T型內(nèi)卷角,尾部分歧狀如魚尾,鋬側(cè)腹部飾省略獸面紋,無首,軀干、尾部形同前者。獸面紋帶飾上下各鑲一周聯(lián)珠紋。這種T型內(nèi)卷角獸面紋飾最早出現(xiàn)于二里崗下層時期,流行于商代二里崗上層時期。較早的形態(tài)以陽線裝飾,成熟形態(tài)則是以本器為代表的粗獷類型。

      圖一 玉琮

      大禾方鼎

      1959年湖南省寧鄉(xiāng)縣黃材鎮(zhèn)寨子山出土,現(xiàn)藏于湖南省博物館。通高38.5厘米,口長29.8厘米,口寬23.7厘米,重12.85公斤,商代晚期(圖五)。

      腹部四壁飾浮雕人面,五官畢具,刻畫清晰,嘴寬大,唇突起,高顴骨,耳肥大,表情嚴肅,腮兩側(cè)有獸足利爪,耳部上有曲折角(圖六)。孫作云先生認為此人面紋實際是饕餮紋的演變,稱其為“人面饕餮紋”。②常見的饕餮紋以獸首為中心,即“獸面饕餮紋”,也就是本文的主題—“獸面紋”,但此鼎紋飾非獸面,而是人面造型,十分罕見,可視為獸面紋的一種變體,在目前出土的青銅器中以人面作為主體裝飾的方鼎僅此一件。

      圖二 玉冠型梳背

      獸面紋角

      1901年陜西省寶雞戴家灣出土,現(xiàn)藏于美國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通高19.8厘米,商代晚期(圖七)。

      該角腹部所飾獸面紋,可歸于陳公柔、張長壽先生總結(jié)的分解獸面紋Ⅳ型3式—全分解連體獸面紋,③這一類型的獸面紋主要流行于殷墟二期以后,西周時期發(fā)現(xiàn)較少。本器紋飾中的獸面與身軀極其減省抽象,皆用突起的細陽線為表現(xiàn)手法,比較特殊(圖八)。

      圖十九 渾源李峪村出土犧尊紋飾拓片

      利簋

      1976年陜西臨潼零口出土,現(xiàn)藏于中國國家博物館。通高28厘米,口徑22厘米。西周早期(圖九)。

      利簋所飾的獸面紋分為兩種:第一種是腹部所飾的獸面紋,大內(nèi)卷角,首、身、腿、爪俱全,身軀與獸面未分離,軀干較寬,尾部下卷,附有羽翅,極具視覺震撼力;第二種是方座四面所飾的獸面紋,屬于有首無身的簡省類,獸面部分與腹部的獸面形肖,無身軀部分,獸面兩側(cè)配相對的顧龍紋,雙唇向上翻卷,瓶形角,頭頂附列刀狀歧羽,軀干與尾部也有小歧羽,造型獨特。腹部與方座盡管獸面紋主體部分相似,但次要部分裝飾又不雷同,視覺審美講究協(xié)調(diào)性。

      桓父己尊

      現(xiàn)藏于中國國家博物館,通高27.2厘米,口徑20.6厘米,西周早期(圖十、圖十一)。

      腹部前后各飾省身式大獸面紋,上有陰線勾勒,紋飾粗獷。獸面口含獠牙,角似眉形;獸面紋兩側(cè)各飾一對“垂冠”長頸鳥紋。從結(jié)構(gòu)上說,這類獸面紋與利簋方座上所飾的獸面紋是相同的,只不過獸面搭配的是鳥紋,而非夔紋、龍紋。獸面紋與鳥紋組成的一個單元紋飾,這種搭配組合在商周時期青銅上屢見不鮮,例如上海博物館收藏的省史桓尊腹部也是獸面紋兩側(cè)配鳥紋。馬承源先生曾有過精當?shù)恼撟C,認為這種獸面紋與鳥紋的組合是東夷集團良渚文化中“神可使鳥”風俗的孑遺。④特殊的是這件尊的鳥紋異常稀見,迄今僅見兩例,一件是美國圣路易斯藝術(shù)博物館收藏的西周早期的青銅觶,另一件是倫敦佳士得拍賣會1969年10月13日的拍賣圖錄中收錄的一件商代晚期的青銅觚,腹部及圈足上亦見這類鳥紋,鳥首后的“垂冠”有可能是蛇紋的一種變體。

      圖七 獸面紋角

      淳化大鼎

      1979年陜西淳化縣石橋鄉(xiāng)史家塬村出土,現(xiàn)藏于陜西歷史博物館。高122厘米,口徑83厘米,重226公斤,西周早期(圖十二)。

      鼎口沿下飾由兩條夔龍的頭部中間夾一條扉棱構(gòu)成的獸面紋,鉞形角,圓目突起,張口卷唇。兩側(cè)軀干作波浪狀曲體,脊背拱起,尾部上卷,下接足、爪,爪部特別夸張,作舞爪狀,富有動感(圖十三)。這類獸面紋流行于西周早期,亦見于美國弗利爾美術(shù)館收藏的夨令方彝和作冊大方鼎上。

      圖八 獸面紋角紋飾拓片

      圖九 利簋

      圖十 桓父己尊

      圖十二 淳化大鼎

      圖十七 蟠螭紋壺

      圖十一 桓父己尊拓片

      圖十三 淳化大鼎局部紋飾

      圖十六 蟠螭紋蓮瓣蓋壺腹部獸面紋

      圖十八 蟠螭紋局部

      蟠螭紋蓮瓣蓋壺(一對)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通高49.5厘米、口徑16.3厘米,春秋晚期(圖十四、圖十五)。

      壺身紋飾以四條绹紋為界欄隔出五條裝飾紋帶,口部和最底部各裝飾一周填充蟠螭紋的波帶紋,頸部與肩部飾一周蟠螭紋,腹部飾一周獸面紋(圖十六),獸面刻畫十分精細,造型近似于鋪首,獸身為蟠螭形態(tài)。這類壺是三晉地區(qū)的典型器物,獸面紋式樣也突顯這一地區(qū)的風格,與之形制、紋飾相近的還有英國倫敦大英博物館收藏的趙孟介壺、美國弗利爾美術(shù)館收藏的蟠螭紋青銅壺(圖十七、圖十八)。另外,1923年山西渾源李峪村出土的犧尊,器身也飾有這一樣式的獸面紋(圖十九)。

      商周青銅器鑄就了中華文明的璀璨輝煌,是貴族地位的標志、家族永寶的圣物、國運昌祚的象征,承載著華夏子孫永恒的記憶。商周青銅器是發(fā)現(xiàn)揭示商周歷史的鑰匙,是理解商周人意識形態(tài)不可忽視的實物資料,是中國古代社會文化內(nèi)涵的重要載體。獸面紋作為商周青銅器最重要的裝飾,以其獨有的形象、深沉雄健的線條、威懾獰厲的美感及濃郁的思想內(nèi)涵,以供后人無盡的研究和探討。

      圖十四 蟠螭紋蓮瓣蓋壺甲

      圖十五 蟠螭紋蓮瓣蓋壺乙

      注釋:

      責編/王可苡

      (本文作者任職于中國國家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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