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
摘要:嚴歌苓以其祖父為原型而創(chuàng)作的《陸犯焉識》,既是對自己家族命運的探求,也對那時期知識分子命運的考究。在荒誕的現(xiàn)實中,剖析人的生存困境,用冷靜的眼光洞察人性,探索人類的生存價值。
關鍵詞:生存;孤獨;荒誕;自由
存在主義是西方文明在暴露其危機下的產(chǎn)物,而在中國的文革前后的歲月里,人們也在面臨著前所未有的精神危機,嚴歌苓的小說《陸犯焉識》講述的就是這一歷史時期的故事。嚴歌苓著墨于陸焉識的一生的逃亡之旅,描寫當時知識分子的精神困境,展現(xiàn)人們在荒誕的生存狀態(tài)下的對自由的追求和不同程度的異化,是對生存困境的反思及其對自由和荒誕世界的獨特理解。
一、存在感的缺失
存在主義認為“存在先于本質”,而“存在”指的是人的精神危機所帶來的心理方面的孤獨、厭煩等,并且認為這些才是人本真的心理特征和生活狀態(tài)。而 努力尋找“存在”的人往往面對的卻是“虛無”,人永遠是孤獨地陷于某種痛苦之中,這與小說中所描寫的陸焉識的生存狀態(tài)非常相似。
開始時陸焉識非常厭惡傳統(tǒng)的包辦婚姻,而繼母恰巧想用侄女馮婉喻來拴住陸焉識,這令他非常的厭煩。雖然他對繼母心有不滿,卻只能遷就,對妻子并不滿意,也只能應付。封建的家庭讓陸焉識無所適從,他覺得自己與其格格不入,是一個孤獨的存在。為了逃避這一切,他開始出國求學。
而之后在獄中的生活使得陸焉識逐漸發(fā)現(xiàn)了自己對妻子的愛,可當他回到上海家中時,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而在妻子去世之后,他失去了情感上的相互寄托,徹底地成為了一個孤獨的人。受他牽連的兒子和女兒對他頗有微詞,賈并沒有想象之中的溫暖,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做什么都顯得尷尬和多余。于是,他帶著妻子的骨灰走出家門,雖然在現(xiàn)實中是一個人孤單的身影,但在心理上擁有著兩個人永存的溫情。
他的一生在求學、婚姻、工作、囚犯生活中不斷地掙扎和追逐,就是為了要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就這樣他不斷地逃離,又不斷地尋找,心中的孤獨讓其絕望,在尋求本質中反而失 去存在的意,而在最后對內心自我的重新發(fā)現(xiàn)又讓他找到了自己的真正的存在價值。而對于人的生存困境和生存意義的思考和追尋,正是存在主義哲學思想的顯著體現(xiàn)。
二、荒誕的現(xiàn)實
存在主義的代表人物薩特認為世界是荒誕的,荒誕才是現(xiàn)實世界真實的存在狀態(tài),只有荒誕才是構成人類生存唯一的真實。人的最大荒謬在于認識到了自己存在的荒誕,所處的這個世界的荒誕。而世界之所以荒謬,是因為它對人進行了嚴酷的壓制和剝削,限制了人的自由。當生存本身即是困境,是限制,但人在面臨自我選擇必將是自由,這種沖突之下產(chǎn)生的結果必然是荒誕。而小說中對于存在本質的荒誕的描寫,則是以主人公的“文革”生涯來進行披露的。
在小說中陸焉識到底是因為什么過錯而導致入獄,沒有人能說明白,就連他自己也是糊里糊涂。判決書早在抓捕他之前就完成了,當他進入監(jiān)獄以后,發(fā)現(xiàn)其他人也跟他一樣,都不知道自己被抓的原因,不清楚還不允許進行申訴。以至于后來孫女回憶起他的時候,認為祖父犯的是抽象的妄想罪。陸焉識的莫名入獄及其之后二十多年的牢獄生活展現(xiàn)了當時社會的荒誕。
在存在主義哲學看來,只要人存在于荒誕的世界中,為了適應其生存,就會不可避免地產(chǎn)生異化,從而造成自我最終的迷失或扭曲,而荒誕的發(fā)現(xiàn)就是借助異化的感受來完成的。在此時的生存狀態(tài)中,荒誕已不再只是人的一種心理感受,它還將不斷地影響人的生存狀態(tài),而它帶來的結果就是人的明顯的異化。
而在小說中還有另一個荒誕的表現(xiàn),陸焉識覺得自己在獄中多次被增加刑期的主要原因是自己的能言善辯,于是開始將口吃作為一種保護自己的方法。但是沒想到經(jīng)過二十多年的牢獄生涯,等到他再次回歸到社會和家庭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變成一個真正的口吃了,這是對這個荒誕世界的強烈鞭撻。
三、自由選擇
存在主義主張人的絕對自由,人是自由的產(chǎn)物,人應該保持精神主體的絕對自由。生存環(huán)境壓制的越嚴酷,世界越荒誕,人們對于自由選擇的渴望越強烈。而自由一方面是人們心里的一種向往和追求,另一方面也是人們對荒誕現(xiàn)實的不滿和反抗。
集體權力和社會權力不斷地在對私人生活空間的肆意的踐,不明不白地入獄,不盡地延長刑期直至無期,不斷的傳喚、審訊和批斗,身體和精神雙重折磨的改造生涯等等構成了陸焉識的全部生活。
可以說主人公陸焉識他的一生都在追求著自由,但卻一直無法擁有自由。在家里,繼母包辦著他的婚姻,牽制他的生活。為了逃離這一切,他不得已放棄自己的婚姻自由,而選擇出國求學。但是國外也并沒有他想象之中的那么自由,回國后在工作中他繼續(xù)忍受著學術界的不自由。之后莫名入獄,連自己的行動自由都無法把控了。荒誕的世界殘酷地剝奪了他的外在的自由,于是在二十多年的牢獄生活里,他開始回憶往事的點點滴滴,來爭取自己思想上的自由,終于找到了自己情感和靈魂上的皈依。
四、人性反思
和往常的作品相同,嚴歌苓始終著眼于對于人生存困境的反思。表現(xiàn)在特定的時期下,社會與個人存在之關系,而在這一歷史條件下人們往往無法擺脫的命運正是對其生存狀態(tài)的關注與思考,這與存在主義的內涵是相符的。
存在主義通過觀照人的生存狀態(tài),分析人的心理情感體驗,來展現(xiàn)現(xiàn)實世界的荒誕,從這一角度看來,存在主義是關注人性的。
嚴歌苓通過書寫在那個特殊時代下的人們所遭受到的苦難來拷問人性,小說著重描寫了在“文革”歲月里,整個社會環(huán)境對人性的摧殘。陸焉識在二十多年的獄中生活仍然保持人性的溫度,但最后重新回到上海時,他眼中看到的是兒女對其態(tài)度的敷衍和冷漠,外面社會環(huán)境中人的自私與隔絕,兩者形成鮮明的對比。雖然文革已經(jīng)結束,社會已恢復平靜,但是冰封的人性還未解凍。
陸焉識在數(shù)次追求自由而不得時,并沒有放棄,麻木地去接受一切,而是通過一次又一次地出逃來表達對不自由的禁錮的抗爭、不斷地去追求自己真正的存在意義。陸焉識在小說中通過自己的行動告訴我們,即使身處的環(huán)境不自由,即使看不到未來的希望,也不能停止抗爭,只有不斷的反抗,不斷的追求,才能破除生存的圍城,才能真正挖掘出人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正如薩特強調的一樣,存在主義在本質上并非是悲觀地去觀照人類,而是一定程度上的樂觀主義。嚴歌苓也并沒有讓陸焉識在這個荒誕的世界中孤獨地沉淪,而是煥發(fā)出一種新的生命力和人性的光輝。也許嚴歌苓在創(chuàng)作期間沒有接受過存在主義的思想,但這部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卻與存在主義哲學有異曲同工之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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