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鶴唳風(fēng)聲

      2017-09-25 00:01:32則音
      飛魔幻A 2017年9期
      關(guān)鍵詞:太子妃太子少女

      則音

      情深似海,難平。

      鶴唳風(fēng)聲,難定。

      我自城內(nèi)打酒歸來時,已近子時。

      要說我這人,其實很少喝酒。只不過酒壯慫人膽,特別是中元節(jié)這日,我更是要壯壯膽。誰讓我年老無用,只能做那京郊的守墳人。

      守墳,其實我是不怕的,怕就怕這必經(jīng)之路上的亂葬崗。此處埋的全是無名無姓的尸骨,無人收殮,又無人祭奠,常有豺狼尋到此處來找吃食。若說陰氣,沒有什么能比得過此處了。

      我捏緊了懷中老道士替我畫的符,嘴里《大悲咒》《金剛經(jīng)》能念叨的全念叨上。一把老骨頭,平時走路都打戰(zhàn),此時跟踩了風(fēng)火輪似的,巴不得下一瞬就能回到我的小草廬。

      亂葬崗的夜鴉在我耳邊“哇哇”地叫,叫聲要多凄慘有多凄慘。我捂著耳朵,悶頭趕路,冷不丁一片白,入了我那昏花的眼。

      又來了!又來了!我咬緊后槽牙,只想往前沖,結(jié)果跟鬼打墻似的,腳步怎么也邁不開去,只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地立在原地。耳中夜鴉的叫聲漸漸低下去,有誰在我耳邊吐息,帶著哭腔道:“我會保護(hù)你……我會保護(hù)好你……”

      那哭腔太過驚慌,好像被什么追趕,陷入了絕境一般。待那驚慌失措的尾音漸漸聽不見了,我才跟解了咒似的,邁動步伐繼續(xù)趕路。

      回到小草廬,我仰面悶進(jìn)一葫蘆酒。透過窗向外看去時,除了一堆泛著熒光的墳頭,便是再往西一里地的我方才經(jīng)過的亂葬崗了。

      要說那東西……我方才遇見的那東西,倒是個老熟識了。年年七月半,我總會遇見它。

      七月半,亂葬崗。滿頭白發(fā),裹著一襲破爛的血衣,分明就是死前的模樣。它一張臉被白發(fā)覆蓋,總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啞著一個喉嚨哭著什么“我來護(hù)著你,不要怕,我來護(hù)著你”云云。

      我想,這位生前一定是沒有護(hù)住它想要護(hù)住的人,死后才有這么大的執(zhí)念,連地府都不收。

      我胡思亂想,冷不丁一陣敲門聲,嚇得我眼也不花了,登時立起身子。

      那敲門聲又響起,我聽見門外有人問道:“請問,有人嗎?”

      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我定了些心,顫聲問道:“誰人在敲門?”

      年輕人答:“在下來京都尋人,路過貴處,想借宿一宿?!?/p>

      我走過去將門打開一條縫,打量那門外人。白月亮銀鉤似的掛在枯老的樹梢,霜色月光灑在來人身上。這人發(fā)束玉冠,一身月牙白的長衫。我打量著他,他也正看著我,一雙黑色的眼睛認(rèn)真地將我看著,雖是一身尋常布衣,但難掩矜貴之氣。

      “在下想要借宿一宿,還望老人家收留?!彼夜笆中辛艘欢Y,抬首笑看著我。

      我看著這張笑臉,心底最后一點猶疑也莫名地消失,連忙將他讓進(jìn)屋。

      我領(lǐng)著他在桌前坐下,為他倒了一杯酒,嘴里忍不住嘟囔:“中元節(jié)的子時還在外徘徊,小子的膽兒實在太大。”

      年輕人笑道:“老人家一人獨居在此,不害怕嗎?”

      我道:“幾十來年都是如此過來的,怕什么?!?/p>

      年輕人笑容深了些,說道:“門外的狗血與那些畫符,恐怕是防不住那些怨氣太深的鬼靈的?!?/p>

      我面上有些掛不住,便有心嚇?biāo)?,說起我與亂葬崗那位“老熟識”的事。

      我當(dāng)段子說,沒承想這年輕后輩卻聽得極認(rèn)真,到最后,竟嚇得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我笑道:“小子,你膽量也不過如此嘛?!?/p>

      對面人卻驀然低下頭,輕聲問:“每年的七月半,它都會徘徊在此嗎?”

      我答:“是,可老頭兒我從來沒怕過。”

      年輕人抬頭看我,有些喘不過氣似的,大張著嘴巴,滿面的倉皇:“是從何時開始的呢?”

      我躊躇了片刻,不知該不該講。那名字是個禁詞,如今已沒有人敢輕易提起。

      那年輕人卻接著問道:“是在太子懷賢死后嗎?”

      我思索片刻,遲疑地點了點頭。

      太子懷賢的名諱,之所以不能提,乃是因為五十年前的那場政變。

      一場敗局,本有逆轉(zhuǎn)的機會,可太子懷賢甘愿放棄,孤身一人來到京都的城門外,只為見一人。那人,便是太子妃蘇螢。

      該如何向面前這年輕的后生,提起五十年前的那場慘事?我躊躇著,不知怎么開口。

      我已年過花甲,對五十年前的事已記得不太清了。但那為數(shù)不多的,仍記得清的事情里,太子懷賢之死便是其中之一。

      太子懷賢身中數(shù)箭,卻仍在那城門前等候,直至最后被釘成刺猬一般,自馬上跌落。而那名叫蘇螢的女子,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xiàn)。

      對于太子懷賢與蘇螢之間的事,這世上恐怕沒人能比我更清楚。我曾是東宮的一名侍從,那場政變之后,僥幸活到了如今。

      年輕人,我已經(jīng)沉默了太久,有些事積壓在心里落了灰。今日你既提起太子的名諱,那層灰也就被你吹起,讓老頭兒我也有了傾訴的欲望。

      你出生之時,太子懷賢大約已死了快三十年?,F(xiàn)如今是新朝,對于前朝之事,史冊記載也是說太子懷賢狼子野心,為了早登大寶,不惜與外族結(jié)盟,發(fā)動政變。所以,太子懷賢是丑角,是奸臣,是國賊。可是,在我的記憶里,這世上再沒有比太子懷賢更有風(fēng)度之人。

      他這樣的人,若沒有遇見那個蘇螢,想必會成為開創(chuàng)盛世的一代明君。頹靡了近百年的前朝,在他手中必然能重現(xiàn)光輝??善陀龅搅四莻€人。

      我若沒有記錯的話,那是季夏時分,太子懷賢在京都城郊的落霞寺禮佛。與方丈論完經(jīng),太子懷賢只帶了我一個侍從在寺院里轉(zhuǎn)悠。當(dāng)時正是日落時分,天邊俱是紫色與紅色的晚霞。日頭還未完全落下,只掛在西邊的山頭,紅彤彤似一枚鴨蛋黃。

      寺院后面是菜園,有僧人正在澆灌菜苗。他見到太子也只是雙手合十行了一禮,便繼續(xù)著手中的活計。我跟在太子身后,見他沉默地走在菜園里。當(dāng)年我只不過是個才十幾歲的少年,將太子如同神明一樣供奉在心中,又豈敢猜測太子在想些什么。endprint

      不知走了多久,太陽都已落山,天地間一片隱隱的黑。我正欲勸太子回轉(zhuǎn),他卻突然抬起手,警覺地問道:“你聽見沒有?”

      我側(cè)耳傾聽,風(fēng)中送來了一絲絲哭聲。四下寂靜,那哭聲也就顯得更加清晰。

      “殿下小心,怕是什么山中鬼怪!”我沖到太子身前,警覺地四下察看。

      太子卻輕輕將我推到身后,低聲道:“佛門凈地怎會有鬼怪?聽聲音,大約是個姑娘家?!?/p>

      太子說罷,便先我一步往那菜園后走去。不多時,我們便見到了一團(tuán)蜷縮在一起的青色。當(dāng)時晚風(fēng)送涼,吹得那菜園后的竹林沙沙作響。那青色的一團(tuán)就如同竹林之中幻化出的精怪,迷了路、不識人間的精怪。

      她聽見聲響,猛然抬起頭,瞪大了眼睛,驚慌地問道:“是誰!是翠兒嗎?”竟是盲了一般,雙目空洞。

      太子小心地走近,伸出手,輕聲道:“別怕,我?guī)愠鋈??!?/p>

      她順著聲音,仰面微微瞇起眼想要看清眼前人。

      太子接著道:“不要怕。”

      我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太子伸出手,指尖與被風(fēng)吹落的竹葉擦過。那少女仰面用一雙空洞的眼端詳著他,半晌后,才慢慢伸出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明月已大亮,月光灑入竹林。太子看清了那少女,看清了她一雙空洞的眼里,浸滿了銀色的光亮。那是太子懷賢與蘇螢的第一次相遇。

      坐在對面的年輕人沒有動我為他斟的酒,只低垂著雙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道:“小子是覺得老頭兒我啰唆,盡翻一些陳年舊事來講,怕沒有耐心聽了吧?!?/p>

      年輕人猛然抬起頭,大約是我老眼昏花,竟從那一雙眼里看出了深深的凄苦。他沖我搖搖頭,又笑道:“老人家說得很好,在下很愿意聽。只不過前朝舊事,沒想到老人家記得這么清楚。”

      我道:“我記得七零八落,也只能揀一些記得清的事同你來說?!背聊似蹋矣值?,“老頭兒我獨居在此,很少同人說話。難得小子你有耐心,肯聽我啰唆。”

      年輕人道:“老人家說得很好,在下很喜歡聽。還請老人家繼續(xù)說下去?!?/p>

      我飲盡了一杯酒,沉思了片刻,才繼續(xù)開口。

      少女牽著太子的衣袖,太子回首望著她。銀色的月光下,兩人靜默得如同一幅畫。

      我用第三人的眼睛,望著這一切。從未有過地,太子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迷茫的神色。一向篤定自信的太子殿下,怎會露出這樣的神色?

      我困惑地看著這一切,直到太子停下腳步,望著身后的人,輕聲問道:“姑娘的家人在何處?”

      少女閉口不語,好半天,才抬起頭用那雙盲眼望著太子問:“你是誰?”

      太子微微一愣,輕聲回答道:“我是懷賢。”

      少女點點頭,面上的驚慌終于退卻。她沖他笑了起來,腮邊梨渦淺淺。她說:“嗯,我記住了。等我回了家,一定會好好謝你。”

      太子聽完,卻笑了。我極少見到太子笑。他這樣的身份,須看淡所有人,也疏離所有人??纱藭r,他笑了,沒有抽回衣袖,只任那少女握緊。他輕聲道:“好,我等你來謝?!?/p>

      之后,那少女的丫鬟尋來,帶著她離開。明明看不見,那少女卻一步三回頭,一雙眼睛向著太子所在的方向,直至不見蹤跡。

      太子并沒有問那少女的姓名。很多年后,太子懷賢已死,我才漸漸琢磨出一點味兒來。

      太子從來沒有想過等那少女來酬謝,他也從來沒想過會與那少女重逢。即便,從見到她的第一面起,太子已有些心動。

      他不需要這樣的心動。太子懷賢是比那寺廟中的僧人更加虔誠的修行者。他修的是王道。是不需要情愛,不需要真心,更不需要軟肋的王者之道。

      自那之后,我時常會見到太子懷賢露出尋常人應(yīng)當(dāng)有的表情來。他偶爾會望著窗外的竹影發(fā)呆,目光空茫而溫柔。我猜,他大約是想起了那月下目盲的少女。

      宮中的鉤心斗角,朝堂上的風(fēng)云詭譎,無不讓太子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一一應(yīng)對。所以,他沒有一刻的放松。于是,那少女變成了能夠撫平他眉間溝壑,令他放松心神的唯一。

      老頭兒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嘗過情愛之味。只是后來見的世面多了,經(jīng)歷的事情多了,才漸漸咀嚼出太子懷賢當(dāng)時的心境。

      高高在上,睥睨眾生,如同神明一樣的太子殿下,竟將那少女放在心尖,默默暗戀。他從未有過將那少女收入懷中的欲望。他將她視作此生最美的一段白月光,在黑暗未知的前路上珍藏。

      窗外的風(fēng)聲大了,我隱隱聽見了那亂葬崗鬼魂的哭泣聲,想必坐在對面的年輕人也聽見了。他猛然側(cè)首看向窗外,身體微微顫抖。

      我道:“小子莫怕,那鬼魂并不傷人。”

      年輕人仿佛沒有聽見我的話,突然以手扶額,靜靜道:“我聽說,太子懷賢其實并不愛太子妃?!?/p>

      我道:“愛與不愛,又豈是外人能看明白的。”

      太子懷賢奉旨迎娶太子妃,是在第二年秋天。太子妃是當(dāng)朝大司馬最寵愛的小女兒。這是一場政治婚姻,誰都清楚明白。洞房花燭夜,太子掀開那紅蓋頭,卻猛然發(fā)現(xiàn),那蓋頭之下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蘇螢,她此刻就端坐在那新床上,垂下雙目,揪著衣角,微微顫抖著身體。她仍是那樣驚慌,如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一剎那,太子臉上有喜,可轉(zhuǎn)瞬之間,那喜便被冰封,消失無蹤。這是一場政治婚姻,他娶的是太子妃,是大司馬的女兒,而不是她。可偏偏,怎會是她。

      燭花一跳,那少女身體一顫,緩緩抬起頭,看向她的夫君。她眼里倒映著他,她卻沒有認(rèn)出他。

      太子看了她許久,才道:“今日想必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闭Z罷,竟再也不看她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我跟在太子身后,回首看向太子妃。她一雙眼里有光,如同那喜燭燃燒的火光,閃閃發(fā)亮。

      后來,太子才得知,太子妃蘇螢并非目盲。她只是得了一種夜里無法視物的病。只要光亮不足,她便與一般盲人無異。endprint

      于是,自那之后,東宮每每臨近入夜,便會極早地點起晚燈。我行走在東宮之中,見四下里亮得如同白晝。太子的小心思,無人了解。也唯有我,見證過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我,才能懂得幾分。

      太子與太子妃感情不睦,自第二日起便傳遍了京都。太子很少去太子妃的殿中,即便見到太子妃,太子面上也總是淡淡的,疏離得如同天下所有相敬如“冰”的夫妻。

      太子妃蘇螢,是大司馬最小的女兒。她嫁入東宮時,也才十五歲而已,比當(dāng)時的我還要小上一歲。我偶爾會奉太子的旨意,為她送去一些賞賜。每每見到她時,她總會問我:“殿下近日,忙不忙?”

      我點點頭,答道:“邊疆最近不太安寧,殿下自然是忙的?!?/p>

      蘇螢聞言,只是沉默不語,似乎都忘了我的存在。她默默地望著窗外,一雙眼里什么光亮也沒有,好像又墮入了黑夜一般。

      我去太子處復(fù)命,太子也像是忘了有我這么個人,沉默地批閱著奏折。我不知等了多久,悄悄抬起頭,卻看見太子正望著窗外的竹影發(fā)呆。好半天后,我才聽見太子問:“太子妃可還好?”

      我心想,這兩人真是奇怪。好與不好,忙是不忙,只需相見便能知曉。可他二人,像是約好了一樣,只拿我當(dāng)信使,互相探看。

      我將太子妃的近況與太子一一說了,太子聽后,又沉默不語了。

      窗外的竹影搖曳,映在太子的臉上。他的臉上,又重新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只是這一次,再也沒有什么能夠撫平他眉間的溝壑了。

      太子懷賢與蘇螢之間的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半年后。

      那是正月里,京都下了一場大雪。我隨太子從晚宴歸來,回到東宮。太子今夜喝了不少酒,我見他面上發(fā)紅,走路的步伐也有些不穩(wěn),便知道他醉了。太子一向克制,卻不知為何今夜喝了這么多的酒。

      往書房去時,太子突然停下腳步。他披著黑色的大氅立在原處,轉(zhuǎn)首朝著南面,微微瞇起眼。

      當(dāng)時天仍在下雪,片片雪花寂靜無聲地落下。我低著頭跟在太子身后,臉上有夜風(fēng)吹拂而來的雪花,冰涼入心。

      太子腳步一轉(zhuǎn),竟掉頭向南而去。我連忙跟上他,看他邁著不穩(wěn)的步伐一路疾行。

      他來到蘇螢所居的宮殿,卻沒有見到蘇螢。宮女們跪倒在地,不敢言語。方才還在宮殿里安睡的太子妃,此時卻不見了蹤影。

      我第一次見到太子臉上露出那樣焦急的神色,他立馬奔出殿外,又轉(zhuǎn)頭吩咐我派人去尋太子妃的下落。我跟著太子轉(zhuǎn)遍了大半個東宮,終于在太子書房前的那個竹林里發(fā)現(xiàn)了蘇螢。

      她縮在黑暗里哭泣,哭聲細(xì)細(xì)小小,如同貓兒在叫。就這么輕微的聲音,太子居然聽見了。

      我看見太子幾乎瘋了一般朝竹林深處奔去,我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等我終于追上他時,卻又見他陡然放慢了腳步,幾乎是一步一頓地走到蘇螢的面前。

      他站立著,低下頭,沉默地望著那哭泣的少女。時光仿佛倒退到半年前,他并不知曉她是政敵的女兒,他只當(dāng)她是竹林所化的精怪,是那寺廟里的白月光。他沉默地看著她,就那么看著她。雪花落了很多,落滿了太子的肩頭。

      竹林外人聲紛擾,此處卻仿佛脫離了所有的鼎沸。我看見太子朝蘇螢伸手,他開口,輕聲道:“別怕,我?guī)愠鋈??!?/p>

      那蜷縮成一團(tuán)的蘇螢,猛然抬起頭,一雙空洞的眼里蓄滿了淚。卻在此時,她笑了,腮邊梨渦淺淺。她將手遞給他,口中輕輕喚了一聲:“懷賢。”

      原來,她什么都沒忘,她什么都知道。

      雪什么時候停的,我并不知曉。等我抬起頭時,卻見白色的月光透過尚且茂密的竹林灑了下來。那月光里的一雙人,牽著彼此的手,慢慢地走。

      我跟在他們身后,聽見蘇螢細(xì)細(xì)的聲音問:“你為什么不來見我呢?”

      太子沒有回答。蘇螢卻自顧自地繼續(xù)問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呀?”

      太子依舊沉默。蘇螢仿佛自言自語一般,輕聲道:“可是,即使你不喜歡我,也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太子終于停下腳步,他沉默地立在彼處。蘇螢抬頭看著他,即便此時,她已看不見一切。

      我立在不遠(yuǎn)處,聽見太子輕聲答:“好?!?/p>

      當(dāng)時坊間盛傳,太子對太子妃簡直是厭惡至極,他不僅不去看她,甚至將她遷居到了最遠(yuǎn)的那座宮殿。我聽見這些傳聞時,只是笑,然后繼續(xù)守在宮殿外,看明月高懸,任夜風(fēng)拂面。

      我不再是太子與蘇螢的信使,我成了他們的望風(fēng)人。

      年輕人,你肯定也覺得好笑吧,當(dāng)今太子要去見他的太子妃,居然要避過所有人的眼。

      我透過半開的窗,看著室內(nèi)的人。

      太子偶爾來此,只是陪著蘇螢說話。她嘰嘰喳喳地說著自己的故事,說自己自幼在落霞寺長大,那次丟下翠兒出來游玩忘了時間,天黑了看不見才會在那竹林里迷路,嚇得哭泣。

      她說:“還好我遇到了你,懷賢?!?/p>

      太子總是沉默地看著她,目光深深。蘇螢便抱著他的胳膊,像只貓兒一般蜷縮在他的臂彎里。她閉著眼睛,輕輕呢喃:“懷賢?!?/p>

      之后,她便沉入夢境里。

      我看見始終不為所動的太子殿下,直到此刻才慢慢抬起手,撫上那張睡顏。他癡癡地看著她,就如同看著一個夢。這宮殿里,這朝堂上,這天下間,最美、最純凈的夢。

      我看見他緩緩垂首,閉上眼,輕輕地吻了她。

      深情二字,在此之前我以為從來不能去形容太子懷賢。他是儲君,是將來的君王。他一向克制,從不將感情外露??纱丝蹋哪抗?,確實是深情的。

      我?guī)缀鯊哪悄抗饫?,看到了地老天荒?/p>

      “可是,我聽說太子懷賢與蘇螢之間確實是沒什么感情的?!?/p>

      對面的年輕人打斷了我的回憶,他蹙眉,輕聲道:“若有感情,那太子懷賢想見那蘇螢最后一面時,她為何沒有出現(xiàn)?”

      我捏著酒杯的手,也不自禁地緊了些。

      我說:“那你可知,太子懷賢為何會兵變失敗,最后落得個通敵賣國的名聲?”endprint

      年輕人不語。我咬牙道:“全是因為那個蘇螢?!?/p>

      年輕人卻嗤笑道:“不盡然吧。我倒覺得是太子懷賢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他既然想掌權(quán),又不夠心狠手辣,為人太過優(yōu)柔寡斷,將兒女私情看得太重。最后死在亂箭之下,可以說是死有余辜。”

      一股熱血霎時沖到我頭頂,我用力將酒杯磕在桌上,怒聲道:“小子莫要胡噴!懷賢太子已死,又何必將他說得如此不堪!”

      年輕人牽起嘴角,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像在嘲諷誰似的。

      我冷聲道:“若再胡噴,你便出去,老頭兒我可不收留你。”

      年輕人終于閉了嘴,忽地又慘然笑道:“已整整五十年過去,竟還有人能如此維護(hù)他。”

      我道:“太子懷賢的死,就死在他太過仁慈,又實在,用情太深?!?/p>

      我說這句話,是不錯的。若太子不夠仁慈,又不夠用情至深,那接下來的一切又怎會發(fā)生?

      大司馬與太子的紛爭,已漸漸成了明面上的事。君王昏庸,朝中大小事宜竟全由大司馬來做主。天下人甚至只知大司馬,而不知君王。

      太子心有抱負(fù),卻奈何不得掌權(quán),終日里與大司馬周旋,如履薄冰。當(dāng)時已是危機四伏,就算是不問世事的蘇螢都感覺到了。她大約就是自那時起,才變得惶惶不可終日起來。

      太子再去見她時,她便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不似往常那般圍著他熱鬧地說話。起初,太子還未覺得有什么。日子長了,從她那越來越驚惶的眼神里,他終于察覺出了她的不對勁。

      “你在害怕什么?”太子問她。

      她卻只是瞪大了眼睛,咬著唇不說話。

      太子便也不語,只望著她。最終,她抬起雙眼,輕輕問:“懷賢,你會殺了父親嗎?”

      太子一愣,陡然偏過頭,不愿看她。

      蘇螢卻是鐵了心,伸手扶住他的臉,固執(zhí)地問道:“懷賢,你會殺了父親,對吧?”

      太子始終沒有回答她,他只是伸手,第一次將她擁入懷中。

      我守在殿外,悄悄看向殿內(nèi)。

      太子緊緊地抱著蘇螢,口中卻喃喃道:“你不要怕,我會保護(hù)你,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你不要怕?!?/p>

      太子并沒有看見,而我卻看見了。

      我看見蘇螢咬緊了牙關(guān),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下定了某個決心。她頹然任太子擁抱著,任淚水流了滿面。

      直到現(xiàn)在,我都認(rèn)為后來的一切應(yīng)該是另一個人所為。那人不是蘇螢,不是她那樣心思單純的嬌嬌女。也不能是她。

      若不是她,太子懷賢也不會傷得的那樣狠,也不會直到最后,居然會孤身一人返回京都,自尋死路。

      我已沒了繼續(xù)說下去的勇氣,只一個勁兒地悶頭喝酒。

      對面的年輕人仿佛也停了呼吸,只沉默地坐在彼處。

      室外的風(fēng)越刮越大,那亂葬崗里的哭聲也越來越響,響得仿佛近在耳畔。

      “之后的事,我也知曉?!蹦贻p人突然開口。他喉間似乎哽住,說完這一句便再不發(fā)聲。

      我抬起頭看他,看見他蒼白的臉上一片死灰。我越看他,越覺得熟悉,仿佛多年前,我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后來呢?”年輕人用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看著我,輕聲問,“后來呢?作為太子懷賢的近侍,我想老人家應(yīng)該知道得比我更多?!?/p>

      后來……后來便是史冊中記載的那樣,太子懷賢奉君王之命出征在外,卻借著出征之名與外族聯(lián)手,企圖殺回朝中,奪取王位。結(jié)局便如同史冊中記載的一樣,國賊懷賢,最后死于亂箭之下。

      而我所知的真正的內(nèi)情,卻與史冊完全相反。太子沒有通敵賣國,真正通敵賣國的,是前朝的大司馬,如今的圣上。

      時間若是推回到太子出征的前夕,倘若太子能夠稍微提防一些,能夠識破蘇螢的嘴臉,想必也能逃過之后的一劫。

      可是,他沒有。

      出征前夕,身著戎裝的太子避過所有人的眼,來到那座宮殿。他沉默地看著蘇螢,直到她奔過來,投進(jìn)了他的懷抱。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沉默著,卻陡然聽見耳邊有細(xì)細(xì)的聲音傳來:“懷賢,我會保護(hù)你?!?/p>

      他訝然看著她,看著她堅定的目光,想著這樣嬌弱的一個人,居然會斬釘截鐵地說這樣的話,那么滑稽,讓人忍不住失笑。

      可蘇螢依舊堅定地重復(fù)道:“懷賢,我會保護(hù)你?!?/p>

      之后,太子率領(lǐng)大軍,去往了戰(zhàn)場。

      再之后,朝堂之上便開始流傳著太子與敵人來往的書信。而那書信,正是太子妃蘇螢在太子的書房里找出來的。

      君王下旨,令太子回朝??蓱?zhàn)事已到了最膠著之時,怎可陣前無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太子不顧朝中一道又一道圣旨,只將那蠻族死死地壓在邊疆之外。

      可敵不過,敵不過大司馬與那外族聯(lián)手。朝內(nèi)斷了糧草,軍機又落入那外族手中。太子被圍困在邊疆的小城,所有人都勸他,勸他率領(lǐng)余下的大軍速速離開,只有如此,才能留得實力,東山再起。

      我說過,太子的死,就在于他的仁慈。

      他無法率領(lǐng)大軍離開那邊疆小城,一旦離開,城內(nèi)數(shù)萬百姓便會被那外族屠戮干凈。他將大軍留在那小城守衛(wèi)著百姓,竟孤身一人騎著一匹快馬,返回了京都。

      我不知太子到底是怎么想的,直到最后,他竟還想見那蘇螢一面。

      是當(dāng)面質(zhì)問她嗎?還是想殺了她?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太子最后死了。他立在城門外,滿身鮮血,只望著城門,喚著蘇螢的名字。

      蘇螢沒有來,來的是將他當(dāng)作亂臣賊子射殺的,他守衛(wèi)的那個國家的軍隊。

      尾聲

      “老頭兒我并沒有隨太子出征。東宮被抄時,我趁亂逃了出來?!蔽覑灺暤?,“太子懷賢的尸首被吊在城門七日七夜,是我偷摸著救下,埋起來了?!?/p>

      年輕人卻問道:“那太子妃呢?她如何了?”

      “蘇螢?”我皺了皺眉,有些不愿提起這個名字,“這天下?lián)Q了姓名之后,她便被封為了振國公主,一時風(fēng)頭無兩。五十年過去了,也沒聽見她死了的消息,想必,現(xiàn)在已子孫滿堂,活得極好?!眅ndprint

      我說到此處,朝室外那片泛著熒光的墳頭努了努嘴:“喏,太子懷賢就被我葬在那里?!?/p>

      沒有姓名的墳頭,就是埋葬太子懷賢的地方。

      坐在對面的年輕人,此時卻站起了身。他朝我微微一笑,拱手深深行了一禮,鄭重地道:“多謝?!?/p>

      我被他這聲道謝弄得摸不著頭腦。不待我開口,木門竟突然被風(fēng)吹開,那年輕人深深看了我一眼,朝門外走去。

      我?guī)缀跽J(rèn)為自己眼花,蹌踉地扶著門扉看去,只見那年輕人站在太子懷賢的墓前,沉默了許久。接著,他拔腳離開,朝亂葬崗而去。

      我心陡然一沉,不知哪里來的膽量,竟追隨而去。

      我又見到了那在亂葬崗游走的鬼影。它穿著一身血衣,哀切地哭喊著。那聲音太過撕心裂肺,聽得我只想捂住雙耳。

      已是后半夜了,天下起了霧水。我便在這片霧水里,看見那年輕人慢慢地朝那鬼影走去。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將那鬼影抱住,卻又突然垂下手,望著那鬼影,輕聲呼喚道:“蘇螢?!?/p>

      我被他這一聲呼喚,驚得癱倒在地。

      那鬼影也因這一聲呼喚緩緩抬起了頭。

      夜風(fēng)吹拂起它的發(fā)絲,我終于真切地看清了那張臉。那是一張蒼老無比的臉,滿面的溝壑,滿面的驚慌。如同一只驚弓之鳥,只知倉皇四顧,草木皆兵。

      直到那空洞的眼落在那年輕人的臉上,它才突然安靜,又突然失措地哭喊:“懷賢!”

      懷賢……懷賢……懷賢太子。

      我驚得四肢發(fā)顫,看著那鬼影朝年輕人撲過去??伤裁匆矝]有撲到。因為,年輕人只是一個幻影。

      我五十年前親手收殮了他的尸骨,太子懷賢的尸骨。而此刻,他就立在彼處,望著那匍匐在地的身影,用最溫柔的聲音呼喚:“蘇螢?!?/p>

      蘇螢沒有死,蘇螢瘋了。

      我直到現(xiàn)在才明白,那游蕩在亂葬崗的鬼影,卻原來是日漸蒼老的蘇螢。她在找什么?在找太子懷賢的尸骨嗎?她怎么可能找得到。因為那尸骨早就被我收殮,我怎會讓太子殿下暴尸荒野。

      “我在陰間等了你五十年,始終沒有等到你。”

      “你過得不好,蘇螢。你過得一點也不好?!?/p>

      那撲倒在地的人,只抬起頭驚慌地看著面前的人,用蒼老的聲音反復(fù)低喃:“我會求父親,我不會讓他殺了你。懷賢,我會保護(hù)你,我拼了命也會保護(hù)好你。”

      她是真的瘋了,她只活在五十年前,活在她出賣懷賢太子的那一日。這大約就是她給自己的懲罰吧。

      我眼見著太子懷賢跪下去,沉默地望著那一張蒼老的臉。

      霧水越來越大了,我?guī)缀跏裁匆部床灰?。待我再湊近幾步時,卻只見到空蕩蕩的亂葬崗,有夜鴉驚起。

      我匍匐在地,忍不住大哭起來。耳邊能聽見的,也只有這亂葬崗上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endprint

      猜你喜歡
      太子妃太子少女
      當(dāng)太子你可以住幾間房?
      一擊即中
      承認(rèn)吧,這就是暑假在家的你
      意林(2019年17期)2019-10-07 12:28:52
      當(dāng)這屆90后老了
      意林(2019年15期)2019-09-03 18:55:50
      春天的太子灣
      太子一胖毀所有
      特別健康(2018年9期)2018-09-26 05:45:52
      我的少女心一擊即中
      Coco薇(2017年5期)2017-06-05 08:39:32
      《太子妃升職記》熱播背后的傳播學(xué)原因探析
      視聽(2016年2期)2016-08-21 07:50:58
      北太子湖
      鋒繪(2016年1期)2016-05-13 09:18:14
      BLING BLING!閃閃發(fā)亮誘惑“太子妃”
      Coco薇(2016年3期)2016-04-06 02:32:55
      格尔木市| 息烽县| 临清市| 大同市| 河曲县| 任丘市| 东山县| 古浪县| 织金县| 康保县| 常州市| 石渠县| 敦煌市| 太保市| 梨树县| 应城市| 滁州市| 祁门县| 郓城县| 外汇| 新余市| 保定市| 肃北| 驻马店市| 沂南县| 新津县| 房产| 周至县| 五河县| 若羌县| 兴山县| 琼中| 新丰县| 三台县| 囊谦县| 商丘市| 棋牌| 台安县| 三门县| 宣汉县| 新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