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飲酒時

黃舒云

說什么醉骨柔腸，說什么醉筆疏狂？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阮籍，你“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為何？你滿眼的惆悵與天上孤寂的明月遙相呼應(yīng)，吟詠著一首悲嘆的琴曲。

你拂來一杯清酒，一飲而盡，飲下苦澀的酒和痛苦的心緒。心緒有誰知？憂思獨傷心。你用青眼對著自己的至友，與其談詩論道，酣暢淋漓；你用白眼對視一切污濁小人，嫉惡如仇，深惡痛絕。你不愿成為司馬氏的走狗，但你也知生命誠可貴，所以你只能茍且偷生，茍延殘喘地活著。你在官場中規(guī)中矩，不卑不亢，可在無人知曉的深夜，你卻只能咽下一杯又一杯的苦酒，聊以自慰。

今夜，“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又到飲酒時，阮先生，我多想敬您，敬您在亂世中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明智和堅守信念，敬您潔身自好的靈魂。

太白，“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是你渴求的生活嗎？在盛唐轉(zhuǎn)衰的時候，你是多么想為國盡忠啊，可當(dāng)你滿懷熱情，準(zhǔn)備接受命召時，聽到的卻是貴妃和皇上在奢華的皇宮中靡靡的笑聲，接到的是寫作樂用的曲調(diào)和歌譜。你在污濁的世界，夢著、醒著，你與貴妃醉酒，讓力士脫靴。你為擺脫束縛，在山野間放浪形骸，在天地中飲酒尋歡。

世人知你之“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卻不曉當(dāng)你“呼兒將出換美酒”時，多想“與爾同銷萬古愁”。

抬頭，窗欞上休憩著的明月還如昨日一樣皎潔，散發(fā)出清雅的輝影，你已如己所愿，“長醉不復(fù)醒”，但我仍想舉杯敬你。歲月在流觴中轉(zhuǎn)了一年又一年，你的無畏從容，你的放蕩不羈，仍如這一輪月明，照耀著往來人。又到飲酒時，凝望著你白衣曳曳的身影，隱隱約約，你脖子一仰，舉著如故的酒杯，繡口一吐，便是半個盛唐。

說什么“醉里挑燈看劍”，說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古來圣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

一代一代的詩才在一壺一壺的酒中流傳。

一腔一懷的憂愁在一杯一杯的酒中醞釀。

又到飲酒時。

肖蕘留言

本文作為一篇精致的散章來細細品讀，頗有滋味。最大的亮點在于：繞開了慣常的記敘形式，而將視野開拓到浩渺的歷史時空中，又橫縱結(jié)合——橫斷面上的阮籍、太白，縱向上朝代更迭、詩才延續(xù)、憂愁無限，將飲酒這一話題延展開來，給我們展現(xiàn)了一幅清麗卻個性鮮明的詩才飲酒圖。圖中人物個性鮮活，酒意潑灑，如躍紙上。而讀者經(jīng)由本圖，也看到了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歷史，看到了個體的情思，看到了我們源遠流長的酒文化，看到了人性中永存的憂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