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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 別

    2017-09-22 02:35:01
    東方劍 2017年7期
    關(guān)鍵詞:無表情鄉(xiāng)親山村

    ◆ 胡 磅

    告 別

    ◆ 胡 磅

    告別的時候,他哭了。她笑了。

    那年,他們20歲出頭,在同一所大學(xué)念書。他老家在北方小山村,一個剛剛告別貧困的地方。那里有他病弱的娘,還有兩個弟弟。爹死得早。作為村里讀書最好的孩子,他讀高中讀大學(xué)的費用是村委和鄉(xiāng)親資助的。條件是等他畢業(yè)后,回到村里做10年老師,教書育人,幫助更多的孩子插翅離開山村。

    他哭,因為絕望。校園里的柔情浪漫如水中月,終于到了破碎的時候?,F(xiàn)實是殘酷的,他知道此去雖非死別,卻是生離。

    她笑,因為他的眼淚讓她知道他有多愛她。他眼淚流下的一瞬間,她已經(jīng)在心里明確了此生的方向。

    告別的時候,她哭了,他笑了。

    因為他,她和家里鬧翻了。她辭去南方大城市外企薪水豐厚的工作,不顧一切來到山村,心里充滿了要為愛情而犧牲的激情。她說她不怕苦,她要留在這里,陪他一起教書。她說,怕什么?等10年滿了,我們也才30多歲,我們回到城市打拼,一切都還不晚!

    但是,他撒謊說自己要訂婚了,他找來鄰村女同學(xué)介紹說這是我的未婚妻。他不顧她哭成淚人,堅持要趕她走。

    她當(dāng)然看穿他的偽裝和用心,心疼,哭得更厲害。

    告別的時候,他哭了,她也哭了。

    10年里,他認(rèn)真教學(xué),盡心盡力回報鄉(xiāng)親,他教出的孩子已經(jīng)有兩批考上大學(xué)。他伺候病榻,陪著娘走完了她最后的人生。山村學(xué)校有了幾名新老師,兩個弟弟也相繼成家立業(yè)。

    他返回城市。他知道她還在等他。

    這一年,他和她結(jié)婚了。

    婚后,他要去深圳發(fā)展。那是一片希望的熱土,他們的大學(xué)同學(xué)已有幾個都在那里成功創(chuàng)業(yè)。他迫不及待要去追趕時間,創(chuàng)造財富。

    她小腹微隆,淚眼婆娑。她說,其實,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足夠了。

    為了她、為了不久將降生的孩子能過上富足的生活,縱有再多的不舍,他也只能狠心道別。

    親愛的,我已經(jīng)虧欠了你10年,就再堅持幾年吧,今后我肯定哪里也不去了,我會用一生來回報你!當(dāng)火車鳴響汽笛奔向遠(yuǎn)方時,他在心里發(fā)誓。

    告別的時候,她笑了,他也笑了。

    他在機(jī)場送他們母子出國,一個留學(xué),一個陪讀,短期目標(biāo)是4年。

    這一年,他們剛好都50歲。

    50歲的男人在商場打拼,越戰(zhàn)越勇,斬獲頗豐,舉手投足間是成功人士的躊躇滿志。50歲的女人不喜歡逛商場不喜歡去美容院,雖然他給她辦了各種消費卡,但她還是喜歡一本書,一杯茶,等到兒子放學(xué),等到男人歸家,這一天才算過去。

    兒子留學(xué)費用不菲,她陪讀成本更高,但他毫無壓力。他很自豪,說我奮斗的唯一動力就是讓你和孩子幸福。

    一家人在機(jī)場甜蜜告別。當(dāng)飛機(jī)展翅沖向云霄時,她覺得之前所有的辛勞和付出都值得了。

    告別的時候,他哭了,她面無表情。

    法院門口,落葉鋪撒了一地。她堅持要離婚。他百般挽留、懇求原諒,朋友也說她犯傻,哪有正室主動讓位成全小三?

    一旦下了決心,她就從來不會動搖,這次也是。

    兒子在國外的意外離世,已讓他們失去繼續(xù)完整家庭的理由。

    沒有哭鬧沒有憤怒,連一句責(zé)備也沒有,她選擇了離開。

    反倒是他,一次一次潮濕了眼眶。

    看著她的背影融入冬日的黃昏,他沒有自由的竊喜。他覺得冷,心里有什么被剝離了,從未有過的無奈和痛楚。

    告別的時候,她面無表情,他也面無表情。

    聽說他病重,且孤身一人,她回到了他身邊。

    才六十出頭,他已衰弱得不成樣子,而她,變化不大,除了鬢角更白了一點,目光依然沉靜有力。

    安靜地走過了兩個春天后,放逐的靈魂終于停歇下來。他躺在那里,不再漂泊,睡著一樣。

    在殯儀館,她送他最后一程。她早已不悲不喜,他亦無悲無喜。

    在她的生命里,每次告別之后都是漫長的等待。

    她習(xí)慣了這樣的等待,等待與他再見。

    特邀編輯/浦建明

    插 圖/魯 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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