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國平
前幾天回老家,遇到一工友,提及管小虎。工友說,管小虎跟老婆去年就離婚了。
我一怔,這家伙的婚姻怎么走到了這一步?鋼窗廠的時候,我跟管小虎在一個車間混了五六年。他是車間主任,還是市里的業(yè)余拳擊手。也不知這家伙是交了哪輩子的桃花運,竟然娶了一個貌美如花的白領。
后來,廠子倒閉。管小虎又去了A局工作,更是春風得意。
一次,在農貿市場偶遇管小虎。我便問起他憑啥本事進的A局。管小虎扔給我一支煙,顯得有些悶悶不樂。
隨即,尋了一處角落,他便跟我傾訴起滿腹苦水。
管小虎說,他老婆提拔成公司的主管了。平日里,把在公司里那副盛氣凌人的架勢也帶到家里。她的命令,就像皇后娘娘的懿旨,說一不二。他想要孩子都想瘋了,可他老婆偏偏不要,說有了孩子怕影響業(yè)績。七八年了,光種地不結子兒,跟他一塊兒結婚的人,孩子都上小學了。
下崗后,他想去一家個體廠子干,老婆不依。他又想去健身俱樂部當拳擊教練,老婆也不同意。最后,托人將他安排進A局。雖然A局是個職權單位,聽上去很體面,可有一點,他實在受不了,先前在廠里,整日吊兒郎當。到了機關,就大不一樣了,上有局長下有科長,誰也不敢得罪。下了班也不得清閑,被人呼來喚去。科長家里的馬桶壞了,一個電話打過來,他扔下飯碗立馬去修。幾個科長以此類推,這家下水道堵了,那家水龍頭壞了,就連換個燈泡,都要喊他,整天忙得屁顛屁顛的。
說到這兒,管小虎仰天吐了一口煙圈,嘆了口氣說,唉,憋著一肚子氣,累了一天,回家想發(fā)發(fā)牢騷??衫掀诺囊贿B串反問鏗鏘有力:你以為自己是個啥人物?我讓你進A局只不過是給我撐撐面子。他面紅耳赤,無顏反擊,就像一只爛茄子一樣戳在那里。
漸漸地,他變得沒精打采,少言寡語。每天老老實實去上班,下班后會繞道菜市場買菜,如果時間太早還會洗掉他老婆扔得亂七八糟的衣服,包括內衣。老婆不在家,只好一個人喝點兒悶酒。后來,酒也喝不成了,老婆抱怨?jié)M屋酒氣。接著,老婆又下了最后通牒,他抽煙的嗜好也要無條件地戒掉。
他只好玩游擊戰(zhàn),常常半夜借下樓扔垃圾袋為由,在停車坪邊偷偷地抽一根煙,一旦聽到自家的窗戶打開,便趕忙把煙扔了,即興做些伸伸手踢踢腿擴擴胸的動作,回到床頭還得解釋說,那是在做性愛前熱身,時刻準備為老婆服務!
我沒想到,管小虎表面上看去那么風光,日子卻過得這么窩囊。
不久,巧逢工友聚會,我又見到了管小虎。他消瘦了許多,工友們勸酒,他滿臉歉意,連連推辭。酒宴剛過一半,他老婆就接連打來三通電話,最后下了通牒,說過了9點,就別回家了。管小虎如同接到恐嚇電話,六神不安,無奈扔下一句,對不住了,哥們兒,家有急事,先走一步。
一幫工友紛紛吐舌,這家伙哪還是管小虎,簡直是管小鼠了。
我也替管小虎感到幾分可憐。
后來,我去了外地工作,跟管小虎失去了聯(lián)系。
知道管小虎離婚,我又細問工友。管小虎是凈身出戶,也不在A局上班了,現(xiàn)在租房開了家萬事通便民服務店。
我連忙找到了那家服務店,見到了正在埋頭清洗油煙機的管小虎。
管小虎一見是我,熱情地跑到一旁的酒館,拎來兩個菜肴,啟開一瓶酒,拽著我在店里一坐就喝上了。管小虎衣著雖然有些邋遢,可他一臉開心。我問起新嫂子咋樣?他一咧嘴說:還知道咱廠那個外號叫“冬瓜”的女工嗎?就是跟我學銑床的那個。
我模糊有點兒印象,小鼻子小眼,渾身胖墩墩。跟管小虎前妻的相貌無法相比。不過,脾氣特好,整天兩只眼睛笑成一條縫,一幫工友咋跟她鬧也不煩。
隨后,管小虎娓娓道來,說自己如何如何遇到了自己的女徒弟,又如何如何跟老婆鬧得天翻地覆。最后,他無比激動地端起一杯酒,對我說:去他奶奶的,老子也想開了,老虎拉碾不伺候(猴)了,靠自己的手藝賺錢,自在舒坦。
我還是問起他,咋舍得那么漂亮的嫂子。管小虎嘆了口氣說,不是有人說過,花再好看,天天守著也不頂肚子餓。雖然你新嫂子丑點,可俺跟她王八瞧綠豆對上眼了。在外忙活一天,回家往沙發(fā)上一躺,自己不想洗腳,你新嫂子立馬端過洗腳水,隨即廚房里一通忙活,菜肴端上桌,小酒不多不少給燙好一壺。隨便爆個粗口發(fā)個脾氣也沒事,想啥干啥,也不必為撒謊與圓謊而殫精竭慮鞠躬盡瘁。這才像個爺們兒過的日子。
說到這兒,管小虎一撇嘴,樂呵呵地說,“冬瓜”上個月給俺生了個胖小子。說著,掏出手機翻出兒子的照片,讓我瞧。
這時,“冬瓜”打來電話,問,雞燉好了,中午還回家吃嗎?管小虎溫聲細語地說,好朋友來了,正喝著,不回去了,你娘倆吃吧。
“冬瓜”關切地說,自己有數(shù),少喝點兒。
管小虎大大咧咧地說,放心吧,我倆醉不了。
最后,管小虎醉意朦朧地對我說了一句話,說他之前活得像只瘟雞,前妻則是個盡職獸醫(yī),左手是藥,右手拿針。誰受得了哇!
我想也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