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衛(wèi)國
夏日的午后,陽光很毒,曬得紅花綠草都蔫蔫的。
“破爛王”阿三躲進A小區(qū)的亭子里乘涼,背靠柱,瞇起眼,直沖盹,小雞啄米一樣。
“汪!”
阿三慵懶地抬了抬眼皮,隱約看見自己的腳邊站了只狗狗。
狗狗很漂亮,是阿三從沒見過的。渾身雪白,白得有些晃眼;兩只眼珠子圓溜溜的,眨巴眨巴地,似乎還帶著些笑;小巧的尾巴翹著,在悶熱的空氣里俏皮地搖來蕩去。
阿三揉了揉混濁的眼,一下子長起了精神。他探著身子,伸出手,試著去撫摸狗狗的腦袋。狗狗怯怯地,連連后退,還吐出粉嘟嘟的小舌頭,“哈哧,哈哧”地喘氣。
大中午的,是有誰在遛狗嗎?阿三想。但他朝四周望了望,空無一人,唯有蟬蟲的嘶鳴透過濃蔭,沒完沒了地彌散。
莫非這狗狗是走失的?當(dāng)這個想法掠過腦海的時候,阿三一陣竊喜。因為,阿三雖然沒養(yǎng)過狗,但也常聽人說,要是名犬啥的,是很值幾個錢的。于是,他貓起腰,躡著手腳,慢慢地挪向狗狗。狗狗好像嗅出了些什么,剛轉(zhuǎn)身想跑,卻被一雙臟兮兮的大手給掐住了。
阿三把狗狗塞進裝垃圾的編織袋里,斜背著,急慌慌地跑回自己那個位于城郊的四下漏風(fēng)的棲身之所。
狗狗從編織袋口爬了出來,站在屋中間,探頭探腦地,一副呆萌可愛的樣子,只是原本雪白的絨毛已被沾染得黑一塊,綠一塊了。阿三想給狗狗弄些吃的,但翻箱搗柜好一陣子,才磕磕巴巴地端來些諸如剩米飯、碎餅干之類的食物。狗狗小心翼翼地靠過來,嗅了嗅,只“啪嗒,啪嗒”地喝了幾口水,又到墻角撒了泡尿,便顧自在10多平方的空間里來回溜達。
趁著狗狗喝水撒尿的當(dāng)兒,阿三把狗狗的“家”也算安頓好了。一個破酒箱子,鋪了些碎布,簡單,也簡陋。
第二天,阿三又來到了A小區(qū)。他發(fā)現(xiàn),小區(qū)的門口、宣傳欄里貼著好多張“尋狗啟事”:多多,你在哪?嗚嗚,姐姐想你了。如有哪個好心人撿到歸還的,酬謝500元。
雖然阿三沒上過幾天學(xué),但大意還是看懂的?!岸喽唷保⑷洁煲宦?,接著,不無興奮地想:會是自己撿到的那只嗎?
他歪起頭,乜著眼,緊緊地盯著“啟事”里的狗狗照片。越看,阿三越覺得仿佛有數(shù)不清的餡餅從天而降,噼噼啪啪地直往自己的頭上砸。甚至,他都開始默念著這500元錢該怎么去花了。買箱酒,“小天藍”的,還有自己喜歡吃的“紅南京”、豬頭肉、麻辣鵝等等,呵呵,想想都直淌口水兒!
阿三掏出手機,剛輸完“聯(lián)系電話”要撥打,又停了下來。因為,阿三又在心底盤算開了:當(dāng)下城里人不都時興養(yǎng)個狗啊、貓啊什么的嗎?有的,就跟自己的孩子似的,那親熱勁兒,甭提了。這不,狗狗丟了,說不準(zhǔn)主人都急成啥樣了,抑或正躲在哪,傷心落淚呢?再說了,千兒八百塊錢的,對喜歡寵物的人來說,算個球啊。就給500塊錢,糊弄誰呢?
果然,第三天,狗狗的主人更換了“啟事”,酬金漲到了800元。隱隱地,阿三滿是胡茬的嘴角漾開了一抹笑意。還會再漲嗎?阿三下意識地想。至于狗狗主人是怎樣的心情,他就懶得去問了。
第四天……
第五天……
阿三都若無其事地在A小區(qū)宣傳欄附近轉(zhuǎn)悠。只要有誰來張貼點什么,他都會趕緊湊過去張張瞧瞧,看個究竟。但每次,阿三都縮回頭,悻悻然離開了。
幾近傍晚,余暉脈脈。那個遇見狗狗的亭子也被鍍上了一層金色。阿三點燃支煙,慢條斯理地吸著。裊裊的煙霧里,他又撥拉起自己的那點“小九九”:800元錢,該是封頂了吧。都5天了,再拖下去,還不是外甥打燈籠——照舊(舅)?還有,對狗狗,自己也有點招架不住了。或許是因為人地兩疏,狗狗基本不吃、不喝,盡叫喚;還拉稀,弄得滿屋子臭哄哄的。于是,阿三撥通了“聯(lián)系電話”。
僅僅幾分鐘,一個著紅衣的女子急燒火燎地來了。她一把抓住阿三的胳膊,帶著哭腔喊道:“我的狗狗在哪?”
阿三說:“跟我走?!?/p>
到了屋門前,阿三伸出右手,用大拇指在并攏的食指和中指上反復(fù)地捻了幾下。紅衣女子會意,把800元錢遞給了阿三。
阿三麻利地打開門,朝屋角的那個破酒箱子指了指,然后,低著頭,“刷刷刷”地數(shù)起錢來,可是,八張紅票子還沒數(shù)到頭,就聽紅衣女子“哇”地哭出聲來。
阿三忙不迭地跑進屋,定睛一看,頓時懵了,既而,喃喃自語:怎么會死了呢?
恍惚間,手中的錢散落一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