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航+++陳鋒
熙攘街頭,一名妙齡女子拎著坤包走進車中,車輛駛過早市,一輛轎車悄悄滑出慢慢跟上。二號攝像頭內(nèi),女子在車中邊涂口紅邊開車,轎車在車流中若隱若現(xiàn)。女子驅(qū)車一路來到小區(qū),上樓又下來,女子上車,關門,打火,起步,“轟”的一聲,車輛突然爆炸變成火團,熱浪碎片隔著屏幕四處飛濺,滾滾黑煙遮住天日,好似突然陰了下來。轎車掉頭倉皇逃走。
“這名女子是他的情人?!彼痉ㄈ藛T請官兵看手中資料,資料上的這個高官在本地名聲實在是太響?!芭右呀?jīng)察覺到高官要害她,提前留下一封信,說如果自己出現(xiàn)意外便是此人所為,我們順著這封信已查清這名官員的違法違紀行為,為將影響降到最低,我們定下今晚去抄家,大家知道他的能量不小,今晚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李支隊,您有什么補充嗎?”
司法人員嘴里的李支隊正是座下的李濤,現(xiàn)已為團長,李濤搖搖頭,說:“沒啥可說的,今晚我來帶隊,確保萬無一失?!?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9/11/jgcq201715jgcq20171511-1-l.jpg" style="">
夜晚一點正是人們睡得最深沉的時候,一排面包車悄悄駛進郊區(qū)的別墅群,李濤第一次見到了在電視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人,只是現(xiàn)在的他滿頭蒼發(fā),臉上是掩不住的疲倦。
兩個小時過去了,經(jīng)驗豐富的干警將別墅翻了個底朝天,錢幣古董珠寶還有一些違法亂紀的證據(jù)裝滿面包車隊,數(shù)量之巨令人咋舌。車隊趁夜返回時,電臺傳來頭車中隊長的聲音:“李隊,有情況。”
“什么情況?”李濤詢問。
“我們是執(zhí)行公務的武警官兵!后退!”中隊長沒在電臺回復,卻在車外怒聲警告道。
李濤急忙跑出去,一群手持棍棒片刀的人堵住車隊欲要搶劫,戰(zhàn)士們對峙暴徒圍護著車隊。
“砸了他們!”對方有人喊道,雙方瞬間動了手。執(zhí)行這次任務的戰(zhàn)士都是挑選出來的精兵悍將,揮著應急棍擋下對方的沖擊,現(xiàn)場頓時“乒乒乓乓”亂成一團。
李濤鳴槍警告,對方恃于跟戰(zhàn)士們混戰(zhàn)一團,知道李濤不敢開槍,警告沒有任何效果。司法干警走過來緊張地看著戰(zhàn)場,李濤笑了笑:“不用擔心,有我們在,你回車里坐著就行?!备删犜挼鼗氐杰嚴?,李濤收起笑容厲聲下了命令:“把人給我全部留下!”
李濤帶的部隊是全國為數(shù)不多負責看押“雙規(guī)”高官的勤務部隊,他見過太多也受過很多次威脅,但在鬧市制造爆炸殺情婦,并敢攔軍警車輛的事,還是第一次。
戰(zhàn)士們用幾人負傷的代價擊退暴徒并逮捕數(shù)人。干警問高官是怎么回事,高官說:“不清楚,應該是攔路搶劫的。”干警說:“恐怕是攔路銷毀證據(jù)的吧?”高官看著被捕的幾人,臉色異常難看。
有了證據(jù),案件有了突破性進展,高官熬不過審訊,供出爆炸案是由手下一名偵察兵出身的處長直接實施。李濤深諳偵察部隊出來的人的厲害,尤其對方已經(jīng)聽到了風聲。他們果然在高官供出的地點撲了個空,慶幸的是布控得力,對方已不能乘坐交通工具,他會在哪兒?司法部門和李濤走訪了對方所有的關系,一無所獲。此時,辦案人員順藤摸瓜又找到高官的另幾處宅院,發(fā)現(xiàn)了其他線索,但仍無法查到這個處長的蹤跡。
沒有這個關鍵性的人證很難辦成鐵案,專案組的會開了一個又一個,仍找不到突破口。通訊信息分為已調(diào)查、正常通話和懷疑號碼三類,這天李濤無意間拿過資料,突然在正常通話欄里看到一個備注:部隊號碼。這個處長當過兵,位居處級,或多或少也會跟部隊打點交道,但這個號碼李濤有些眼熟,這應該是自己部隊的內(nèi)部號碼,而對方已轉(zhuǎn)業(yè)多年,又不是同一軍種,怎么會得到內(nèi)部高層的電話?
李濤很快打聽到這是師部的一個號碼,按照處長的級別,絕不可能跟師部內(nèi)部號碼發(fā)生聯(lián)系,李濤馬上把這個疑點反映給司法部門。與此同時,高官也招出炸藥的來源,正是由師長張政提供的。
案情有了轉(zhuǎn)機,但李濤的心卻沉入谷底:張政是他的老排長。有了線索,不出意料的,張政很快被秘密控制起來,在部隊的介入下,張政說出了那名處長的藏身地。專案組考慮不要打草驚蛇,決定不告知張政所在中隊,逮了再說。李濤主動請纓來執(zhí)行這個任務。
張政以親戚的名義讓處長住在郊區(qū)部隊的家屬樓內(nèi),怪不得專案組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找不到他,誰會想到嫌疑人根本就沒跑路,就藏在同一城市里的部隊中!李濤點了幾名精兵拿著部隊公函來到中隊,上校軍銜和部隊公函令中隊長很是緊張,李濤說前來檢查營區(qū)建設,中隊長和指導員陪著他們“隨處”轉(zhuǎn)轉(zhuǎn),來到了處長所在的房門。李濤使了個眼色,戰(zhàn)士們突然踹門闖進房間,只聽窗戶破碎聲傳來,守在屋后的戰(zhàn)士大喊:“站??!”
中隊長正要說話,李濤立刻拿出第二份公函:“張政已涉嫌違紀,正在接受組織調(diào)查!此人為案中嫌疑人,我們奉命逮捕!請配合!”
處長成了籠中脫兔,為了逃命跟戰(zhàn)士們玩起了命,硬是在幾名精兵的圍攻下不顯弱勢,不得不說,作戰(zhàn)部隊偵察專業(yè)出身的戰(zhàn)士的技能真不是蓋的。
突如其來的變故把中隊長和指導員弄得面面相覷,一時無法接受。中隊長說:“張師長……”
“現(xiàn)在已沒有什么張師長!你現(xiàn)在可以打電話直接請示總隊值班室!”李濤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屋后已打得頭破血流,李濤操起應急棍加入戰(zhàn)斗。處長知道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條,頭上挨了一棍子后,硬氣地把李濤踹翻在地。
突然,營區(qū)響起緊急集合的哨聲,處長大駭,李濤趁他分神,撲過去抱住他的腰,戰(zhàn)士們一擁而上將他制服。此時,中隊長帶領部隊趕來,筆直地站定,敬禮:“剛接到上級的命令,中隊全體人員集合完畢,請您指示!”李濤還禮,說道:“請護送我們回去?!?/p>
抓住了關鍵人物,案子很快就破了。情婦要錢要房要給親戚朋友辦理一系列違規(guī)事情,這些要求高官都一一答應。情婦嘗到甜頭,直接要求高官離婚想要地位,且愈逼愈緊。高官察覺到威脅后,安排處長嚇唬她。處長建議用炸車進行生命恐嚇,于是高官找來炸藥,不料用的劑量太猛,恐嚇變成了兇殺。
“爹娘扛著鋤頭熬著稀粥把我拉扯大……權(quán)力這東西,唉,放松了自己……”高官自知難逃一死,其言也善,“真想回到從前,給我?guī)桩€地……辛苦是辛苦,但安生哪……”高官仍在感嘆。李濤心情沉重地走出房間,抬頭望天,腦海中想起30年前的那場反擊戰(zhàn)。
那時自己是新兵,張政是排長。那次部隊得到攻堅命令,要求天黑前必須拔掉某高地。壯行酒喝完后,部隊開始攻山,敵軍的子彈炮彈鋪天蓋地地砸下,硝煙將整座山包圍。李濤跟在班長耿三身后,驚駭又義無反顧地向前沖,一枚彈片飛來正好切斷班長的手腕,班長登時昏死過去。沒了依靠的李濤終于按捺不下驚恐,放聲大哭。
“哭什么呢!”渾身是血的張政聞聲趕了過來。
“班長……死了……”
張政踹他一腳:“屁!耿三這么硬的人哪能說死就死!”張政蹲下檢查耿三的傷,拿出自己的急救包為他止血包扎,李濤這才看清楚張政的胳膊亦已負傷,露出紅白骨頭都沒舍得用救命的急救包。
耿三慢慢蘇醒,咧嘴笑了:“行!排長!我欠你一條命!”
張政呸道:“誰稀罕你的爛命!活著回去請我喝頓酒!那碗壯行酒真難喝!摳門的部隊還不管夠!”耿三答應了:“中!打完仗干他兩斤!我管飽!”
話是這樣說,耿三還是沒有命走下這座山。攻下高地上繳戰(zhàn)利品,張政從一粒子彈、一根火腿到金表全部繳了上去。張政說,這些戰(zhàn)利品是戰(zhàn)友拿命換來的,自己要獨吞了,會遭天譴的。你說,這樣一個于公于私都毫不保留的軍人,怎么就變成殺人幫兇和貪官了呢?
李濤提出探視請求,上級綜合考量后同意了。
李濤見到久違的排長,張政勉強露出笑容:“來看我啦?”李濤將一壺水擺在桌上:“是也不是,我是幫耿三班長還債來了。”
“還啥債?”張政疑惑地問。
“耿班長犧牲前答應請你的酒,上級不允許你喝酒,我在這瓶子里點了兩滴,就當它是酒了。”
張政記起這段往事,悶頭不語。李濤為他斟滿“酒”:“排長,咱們都到這歲數(shù)了,你這一進來不知什么時候能出去,再難有一起喝酒的機會,我先干為敬。”
李濤仰脖喝下杯中“酒”:“排長,當年你教我們《破陣曲》,何等豪邁。那年我提了干,你告訴我做軍官要學《漢書》:廣廉得賞賜,輒分其麾下。這句話我記了大半輩子,你咋就忘了呢?”
張政將“酒”喝下,閉眼品著:“《破陣曲》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了,戰(zhàn)場換了,我敗了?!崩顫f:“打了那么多的勝仗,這次咋敗得這么慘?”張政嘆了口氣:“忘了自己是個軍人了……明刀明槍易躲,子彈裹了金銀和女人就忘躲了……還真不如像耿三那樣栽倒在戰(zhàn)場上,起碼家人不會跟著蒙羞?!?/p>
“你能把救命藥給戰(zhàn)友,一根火腿都不私留的人,怎么會貪呢?”李濤說道?!白叩锰?,忘了腳下這片大地了?!睆堈乱庾R地踩了踩地面。
“你收了多少不該收的錢?”李濤問道。張政愣了:“你在審我?”李濤擺手道:“不敢,我是想幫你還債。今天來就想幫兩個人還債,一個是班長,一個是您?!?/p>
“我有什么債?”張政問。
“干雙規(guī)勤務有些年頭了,誘惑很多,威脅也不少,但我印象最深的是我?guī)б幻胤酱髥T去看現(xiàn)場,當?shù)匕傩张胖犎与u蛋,痛喊著貪官的名字……”李濤說,“其他貪官念不念百姓的恩不好說,排長,那對爺孫倆難道忘了?那年要不是他爺倆拿命換路,咱們能有今天?你那兩句話我一輩子忘不了,‘一根火腿一瓶水都是戰(zhàn)士們拿命換來的,如果被哪個人藏了起來,要遭報應的。第二句是‘人這輩子活的就是個良心,死的那天能坦蕩蕩走向青山,這輩子就算成功了。當年咱們回國,老百姓夾道歡迎,手里也是拿著雞蛋米酒。你也不想當年的雞蛋米酒,哪天被扔在咱們頭上吧?我們要還老百姓的恩情啊。”李濤說完這句話,起身離開了。
李濤離開不久,便聽說張政見了檢查官,坦白了一些事情。因為這些表現(xiàn)減刑了一年,李濤有些欣慰。不料兩年后,張政因抑郁和心臟病去世,他托人給李濤帶了句話:“我雖然成為了人民的罪人,但慶幸還有你們,好好做人,好好做官,坦蕩走下去。”
李濤聽了之后,哭了半夜。第二天,李濤就休了假,抱著當年戰(zhàn)場壯行喝的一箱大曲來到老排長的墳前,擺開酒菜喝一杯倒一杯,從往事聊起一直聊到現(xiàn)在,吼出那年壯行酒入肚后的入陣令:“請祖國和人民放心!保證完成任務!”天黑了,李濤才踉蹌地走下山去。
假期結(jié)束后,李濤回到部隊便申請在部隊做巡回演講,他把自己這些年的所見所聞所感,還有老排長從戰(zhàn)斗英雄到貪官的事情寫成警示錄,告訴部隊,從新兵到將軍,好好做軍人,好好做指揮員,坦坦蕩蕩走好自己的路。
演講很受歡迎,地方政府也發(fā)出邀請請他去講課。每次結(jié)束時李濤都會說,他是在用這種方式來幫自己的老排長還債。錢債人情債都好說,唯獨這貪腐的債,欠的是老百姓和國家,害的是自己和家人,實在難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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