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戈
我聽到花開雪落的聲音
■黎 戈
今天,我“痛飲”了聲音,跑去山里的棧道散步。棧道是一條上山的山道,右邊是車輛往來的公路,左邊是山林。它結(jié)廬于人境,能聞車馬暄,也能聽到竹掃把掃落葉的沙沙聲、非常輕微的流水聲,偶爾有風吹落帶著刺殼的青岡子。它既是遠方也是當下,既是詩也是生活。
山里的風聲和湖邊不一樣,主要是演繹風的植物不同,湖邊是俗稱“眼睛樹”的荷蘭楊,它的樹身上長著條狀的樹疤,白楊始終是帶苦味的樹,“其樹皮白如梧桐,葉似冬青,微風擊之輒淅瀝有聲,故百詩云,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風吹過楊樹,很凄厲,而山里的樹雜,被密葉篩過,風聲就軟了很多。
順著棧道往前走,會有稀落的人語,待走到無人處,靜下心又能聽到各種鳥叫。長年住在山下,我不拉開窗簾,就能“聽”出今天的天氣——鳥在晴日、雨后、雨中的叫聲都不一樣,晴天的鳥叫是清亮、雀躍的,小雨中的鳥叫是藏在樹葉里的悶聲。又有低低的蟬鳴,夏天早晨的蟬鳴是高亢的,每天起床都像是頭上有鍋滾水,而冬天是寒蟬凄切。
在茶道中,也是非常關(guān)注聲音的出場:燒水時,茶壺內(nèi)的貼片會隨著水滾的程度,發(fā)出從輕吟到激越的聲音。熱天會打開“蹲踞”放水,利用水流聲產(chǎn)生清涼感。倒茶時,有些動作的設(shè)計就是為了水聲好聽。有個茶席的名字叫“雨聽”——你有沒有認真聽過雨聲?四季的雨聲是不同的,春雷轟轟,雨聲爽利,雷雨暴烈如鞭,而當時的植物正在蓬勃生長的夏季,會像打球一樣把雨彈回去,發(fā)出有力的彈響,到了秋天花葉漸漸枯萎,承接雨滴的聲音也會變化。
而小泉今日子曾說:“雖然做著唱歌的工作,但在家基本不聽音樂,尤其是語言不通的外國音樂,旋律吵鬧的則更覺得恐怖。但聲音是必要的。喜歡生活的聲音:清洗食具的聲音,洗衣機轉(zhuǎn)動的聲音,遠處車輛經(jīng)過的聲音,在案板上切菜的聲音,午睡中依稀聽到電視里綜藝節(jié)目的笑聲,風吹的聲音,還有雨聲?!?/p>
至于我自己,我最喜歡躺在床上聽我媽做家務(wù),是對耳朵非常愉快的按摩——家務(wù)高手操刀落刀,洗涮除塵,都充滿了熟練的節(jié)奏感,自成音階。而低能如我,做家務(wù)的聲音是雜亂無序的,讓人心燥。不相識的人制造的聲音也有情感成分,到了冬天會有炸炒米的人,我家樓下這個特別體貼,脖子上掛了一個哨子,總在可怕的轟響之前,先吹聲哨子預警下。這是陌生人在冬日空氣中傳來的小溫暖。
日常生活和大自然是最偉大的樂師,而這些細節(jié)處的敏感度,一定要在靜心時才能體會。關(guān)掉電子產(chǎn)品,離開網(wǎng)絡(luò),打開官能,與花草樹木、雨雪風霜相接,忘記工作的壓力和雜事帶來的焦慮,沉入心靈深處,安住身心于當下。自由,即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