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沉香屑·第一爐香》中葛薇龍的悲劇人生

【摘要】：《沉香屑·第一爐香》講述的是一個女大學生葛薇龍的故事，她的身上帶著張愛玲的影子，和張愛玲一樣，不問是非地為愛癡狂。雖然葛薇龍為愛情而毀滅自我的故事帶有一定的教育意義，但是如果不是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來看的話，葛薇龍的故事其實更值得人同情：一個女孩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孩而孤注一擲、葬送自己的全部。葛薇龍的悲劇在于自我人格的破裂、愛情的虛妄以及她思想情感的凄涼上，她是一個生在浮華亂世里的可憐人

【關鍵詞】：《沉香屑·第一爐香》；葛薇龍；悲劇

在《沉香屑·第一爐香》中，張愛玲塑造了一個忘我地追求愛情的女大學生——葛薇龍，她不惜以放棄自己的前途、女性的聲譽為代價來留住自己的愛人，她愛得盲目、投入?yún)s又卑微，不問值不值得。葛薇龍是一個在精神上獨立的、張揚的女性，同時也是個為愛犧牲自我的可憐人，她的青春令人惋惜，她的一生是悲劇的一生。之所以說她是可憐的，是因為她美好的青春里充滿了悲劇色彩——人生理想破滅、愛情得不到滿足、自己的剩余價值被人剝削和利用。

一、獨立人格的破裂

葛薇龍雖然生在一個傳統(tǒng)的家庭中，但她卻是受過新式教育的女性，這使她十分獨立，能夠堅持自己的想法并付出實際行動。她的獨立性首先表現(xiàn)在她決定一個人留在香港讀書這件事情上。她在舉家搬遷的情況下，為了自己的學業(yè)去找那個和自己父親有過節(jié)的姑媽，這是一種行為上的獨立，她不是聽憑父母安排的傳統(tǒng)女性，她有勇氣邁出自己的保護傘。

葛薇龍具有強大的意志力，堅持自己的決定。梁太太為她安排了各種應酬，這無疑是十分耽誤葛薇龍學業(yè)的事情，但是葛薇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不得不去參加，正如她自己所說“我在外面應酬，無非是礙在姑媽面上，不得不隨和些”。不過她并沒有因此而放棄自己的學業(yè)，她為了準備大考，夜里補上時間念書念到天亮。并且，葛薇龍雖然接受梁太太為她安排的場合，卻是有底線的，比如，當梁太太第一次想利用她來籠絡司徒協(xié)時，葛薇龍找了借口便推脫掉了。

葛薇龍是一個具有獨立人格的現(xiàn)代都市女性，外界環(huán)境并不能輕易改變她的主觀意志。但是，當葛薇龍愛上喬琪喬以后，一切都發(fā)生了改變。她看到喬琪喬和睨兒混在一起，傷心欲絕，她馬上決定離開，回家的船票都買好了，但是一場大病改變了她的命運。葛薇龍理智的完全喪失，始自喬琪喬向她“道歉”，雖然這份“道歉”是陷阱，但還是讓葛薇龍義無反顧地留在了喬琪喬身邊。從這件事情上來看，葛薇龍雖然是一個獨立的現(xiàn)代都市女性，但在她的性格中，仍然是感性多于理性的，葛薇龍對喬琪喬的愛令她喪失了自己，不再去考慮自己的學業(yè)和未來，甚至為了他打破自己一貫以來在梁太太面前的社交底線。當葛薇龍放棄自己回家的決定時，那個獨立自主的葛薇龍就已經(jīng)消失了。

二、愛情的悲劇

愛情應該是兩個人的事情，但葛薇龍的愛情卻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自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在投入真正的感情，這一點令人同情。

美國心理學家研究發(fā)現(xiàn)，一個人之所以會持久地愛上另一個人是因為心理可見性原則——當一方發(fā)現(xiàn)另一方通過他們的言行表示對自己的贊同時，這一方就會愛上那一方，葛薇龍之所以會對這個歡場浪子產(chǎn)生好感，是因為首因效應切合了心理可見性原則。

葛薇龍對梁太太一直是忍而不發(fā)，她甚至可以把自己喜歡的青年才俊盧兆麟“讓”給梁太太。喬琪喬是葛薇龍眼中唯一能抗拒梁太太魔力的人：他不管梁太太的臉色，阻撓梁太太和盧兆麟調情，惹得梁太太十分不悅；早在葛薇龍初次到梁太太家的時候就聽到了下人和梁太太的對話，那時候也是這位喬公子惹梁太太生氣。這似乎是讓喬琪喬和葛薇龍站在了同一條反抗梁太太的戰(zhàn)線上，這使葛薇龍對喬琪喬產(chǎn)生了好感。

喬琪喬追求葛薇龍則源自他對皮相的追求，因此，他追求的對象可以是葛薇龍也可以是別人，這并不是愛情。當喬琪喬第一次見到葛薇龍時，上上下下的打量她，“葛薇龍給他那雙綠眼睛一看，她覺得她的手臂像熱騰騰的牛奶似的，從青色的壺里倒了出來，管也管不住，整個的自己全潑出來了”[2]，喬琪喬對葛薇龍所產(chǎn)生的更多是一種獸性的欲望，而不像葛薇龍對喬琪喬那樣的感情上的好惡。他們一開始對待對方的情感基礎就不相同，這注定了這場“愛情”會是葛薇龍一個人的情感付出。

而后來的故事果然如此。當葛薇龍想要找個人托付終身時首先想到的就是喬琪喬，但喬琪喬卻說只能給她快樂而不能娶她；當葛薇龍愛喬琪喬愛到喪失理智，覺得他一切都是正確的時候，喬琪喬卻背著葛薇龍在和睨兒偷情；當葛薇龍為了喬琪喬的背叛痛不欲生時，喬琪喬正忙著和梁太太商議著算計葛薇龍，好讓自己擺脫吃官司的危險……

三、思想情感的凄涼

《沉香屑·第一爐香》沒有在讀者面前展開葛薇龍的一生，但是，讀者卻可以從梁太太和喬琪喬對待葛薇龍的態(tài)度里觀望到葛薇龍的人生結局。先不論葛薇龍的人生結局到底如何，葛薇龍在小說結尾處是凄涼的，不帶有一絲溫暖的結局。

從葛薇龍個人思想來看，一個具有獨立思想的現(xiàn)代女性，強迫自己在歡場上做自己曾經(jīng)深以為惡的事情是無比痛苦的，這是一種清醒的“墮落”，這對葛薇龍而言，是蜜糖、也是砒霜——她可以因此在喬琪喬那里感受到短暫的幸福，但是，她的內心并不能因此而好過，當她在最幸福的時刻看到那些妓女時，會一下子從幸福的光芒里走出來，繼續(xù)在生活的黑夜里前行，在小說結尾，張愛玲使用了象征的手法，葛薇龍的生活和精神狀態(tài)就像喬琪喬手中的香煙，“火光一亮，在那凜冽的寒夜里，他的嘴上仿佛開了一朵橙紅色的花?；r謝了。又是寒冷與黑暗……”③綻放是短暫的，只有寒冷和黑暗是永恒的。

葛薇龍因為喬琪喬的情話而滿足、因為和喬琪喬的獨自相處而感到幸福，而對于喬琪喬來說，那些情話、與葛薇龍相處的那些時間不過是留葛薇龍在身邊為自己賺錢的工具，他僅僅是在利用葛薇龍，這與資本主義中剝削勞動者的剩余價值并無二致，葛薇龍帶著幸福感義無反顧地投入了一個虛假的、冰冷的懷抱。

親情的缺失是葛薇龍凄涼結局的另一方面。葛薇龍自搬到了梁太太家，梁太太便充當了她的臨時監(jiān)護人，她的父母自此缺席，哪怕是她結婚這樣的大事都沒有出現(xiàn)。梁太太是葛薇龍的姑媽、是其臨時監(jiān)護人，葛薇龍本想投靠她以完成學業(yè)，但是梁太太卻一心把葛薇龍打造成一個交際花好為自己拉攏男人，她和喬琪喬一起商議把葛薇龍留下來，使葛薇龍陷入了一種不是幫她弄人、就是幫喬琪喬弄錢的陷阱，梁太太讓葛薇龍去做一些骯臟的事情，引導著葛薇龍走向毀滅，她和葛薇龍之間從未有親情。

自我和尊嚴——喪失；愛情——求而不得；親情——淡漠、疏離、充滿利用。這就是是葛薇龍留在香港的結局，是一個凄涼的結局，一個令人為之感嘆的結局，嘆其用情之深，嘆其人生艱難。

葛薇龍已經(jīng)在發(fā)揮文學的教育功能上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如今，我們應該讓人們認識到她悲劇的生命、如煙花般的生命。她活得熱烈，勇敢去追求自己的愛情，哪怕是以粉身碎骨為代價；她活得卑微，明知對方不愛自己，卻依舊全身心為他投入；她活得可憐，沒有人真的愛她。

注釋：

①②③張愛玲.張愛玲全集（01）[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2：21，25，53.

參考文獻：

[1]張愛玲.張愛玲全集（01）[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2.

[2]楊義.中國敘事學[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3]高恒文.故事隱喻——《沉香屑·第一爐香》的文本分析[J].阜陽師范學院學報，2001（3）.

[4]肖瑤.對《沉香屑·第一爐香》的精神分析批評[J].安徽文學，2008（5）.

[5]鄧如冰.服飾之戰(zhàn)：絢爛下的悲涼——析《沉香屑·第一爐香》[J].名作欣賞，2008（12）.

作者簡介：翟晶（1993—），女，山東淄博人，聊城大學文學院2016級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