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瘦
現(xiàn)在,我站在樓下,它和我記憶中的樣子不同。霧氣很濃,你看不到它的頂。
母親與我從未爬到最頂樓,她總是在某一層便停下來,你面前的樓梯仍在轉(zhuǎn)折向上,轉(zhuǎn)折向上,轉(zhuǎn)折向上,她帶著我回去。
1.樓上沒有住戶;2.樓上的住戶不用再繳房租,母親從未解釋。仔細回憶,每次停下的都是同一層——電梯門口你踢倒一盆綠色的植物,不設(shè)花盆,圓臺形狀的泥土放在地面,吹過一陣風(fēng),葉子擺動,一粒三棱錐形黑土刺出白色的莖芽,你的襪子拇趾處破了。母親如盲寡女一般沉默堅定,轉(zhuǎn)身下樓,帶著身后始終注視葉子擺動的我。
你想不出那棟樓竟然處在城市內(nèi)。母親知道它距市中心的位置——具體坐標,過往歷史,以及今日如此破舊的原因。這是一個有文化的人,我的母親,盡管性格古怪,她的文化還是贏得了房客們當面的尊重:要用擦過一遍再擦一遍的茶杯給母親倒茶;須要將水池上的臟碗藏進碗柜里;須要用手拍抹并不存在或者已經(jīng)無法弄掉的椅子上的灰塵;須要偷偷把從椅背掉下的臟衣服踢到桌子下去。你對母親說話時要使用“您”,保持心虛與窘迫,一件過小的衣服綁住你的身體,動作要顯出瀕臨失控的緊繃。母親將報以你同等的緊繃。兩條嘴唇吊在魚線上尾尖著地的魚,你,和我的母親。
那棟樓住的并不全是窮人。你的職業(yè)很富裕,甚至可以說是高貴與榮耀。你和窮人住在同一棟樓里,給母親奉上同樣的尊重,我真是搞不懂。
一樓住著典型的窮人。丈夫在工廠上班,妻子無業(yè)在家,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分享同一張床。推門進去,男人正在廁所里對著鏡子刷牙,他的兒子坐在馬桶上,廁所門打開,空氣中有種便溺的氣味。我沒有看到女主人,他們的女兒在飯桌邊用粉筆投入地涂抹一雙白色帆布鞋,看到你進來,投出一個哀憐卻富有攻擊性的眼神。
“你都看見了?!?/p>
“看見什么?”
“呶。”她揚起頭用鼻子四下里嗅,臉上滲出細小的汗珠,“看不到總也聞得到?!?/p>
你理解她也許指廁所的氣味,體諒地一笑。
“感冒了,聞不見。”
“不用聞那個。臟東西,不是那些一感冒就聞不見的?!?/p>
廁所馬桶上的男孩突然哭起來,你覺得很傷心,他很傷心。男人把牙刷含進嘴里,走到馬桶邊,按下沖水按鈕。水聲壓過了男孩的哭聲,但很快哭聲又傳出來。
男人開始刮胡子。
“你媽呢,她在哪兒?”
“你走吧?!?/p>
女孩低下頭,繼續(xù)刷她的帆布鞋。
那么,你只好繞過飯桌,從女孩身后的白門里走出去,離開這個穿堂一樣的家庭。男孩的哭聲和刮胡刀的嗡鳴還在響——在一個白色方盒的房間中,你很難辨別它的來源——聽覺上,它更像是前方的引誘,而不是身后的追擊。也許前方也是一個男孩在哭,有人在刮胡子的一家,我這樣想時,“?!钡囊宦?,電梯到了。
一位老婆婆走出來,懷抱一只灰底綠斑的貓。貓睜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在房間的亮度下,我不知道這雙眼睛是否合理,但它確實吸引了你所有的目光,讓你完全忽略抱貓的老人。
“小伙子?!?/p>
貓眼的目光像是母親的目光,我懷疑是怎樣的堅定才能射出這樣的目光。
“小伙子?!?/p>
即便在一個陌生人的緊盯下,仍然毫不退縮,好像是死了,可死了又哪來這樣的神氣與明亮,波動與閃爍。
“小伙子!”
一個蒼老的近乎吼叫的聲音。
“???”
我從目光中驚醒。
“小伙子,幫我把這只貓還回去吧?!崩先税褢牙锏呢埾蚰氵f過來。
“還給誰?”你心不在焉地問。
“你往上爬,到時候有人來取?!?/p>
貓猱進你的懷里,一個溫暖與毛糙的東西拱著你的胸膛。你感覺到襯衣外表面貓脊背皮毛下的骨架,記起一架車的前轅。那次我和母親是場上的兩束麥子,摔打得支離破碎,扔上一輛板車。母親從車上滑落下去,你以為自己擺脫了她——你把懷里的貓摜到地上,貓爪子狠摳進衣服,掛住你的胳膊——一切都在預(yù)料中——它冷靜地用腿蹬著你的褲子,又鉆進你的懷里。
你抱著貓走進電梯,在明凈的慢慢合攏的電梯門中,你的襠前支起了帳篷。你感到幾分羞臊,又覺得如釋重負。鏡中的你下意識地收緊腰肌和屁股,向前頂了頂。
老婆婆走進對面的電梯。她只可能上樓去,也許她只是下樓來交給你這只貓,也許要她還貓的人就是她自己。
鏡中的你慢慢軟下來,退后幾步,靠在電梯的后壁上。貓在你懷里咕嚕咕嚕地吼,像壓低聲音的狗的吠叫。
2. 透
收貓的女人家里,墻壁破了一個洞。她扯下我懷里的貓,扔在地上。
潑出一盆水,貓的弧線?!班狻钡囊宦暎垑嬙诘叵?,倏地,弧線躍出墻洞。
三十六歲。女人看著躍走的貓。
女人在打雞蛋。三十六歲的女人是個漂亮女人。
你不就想聽你爸的故事嘛。女人眇著一只眼睛。
我不告訴你。嗬嗬。
蛋液唰唰唰在大青瓷碗里轉(zhuǎn)悠。
奔騰的物體,看不清全局,畫面里是結(jié)塊的肌肉和暈開的線條。
你爸要死在看星星這件事上。嗬。
女人掩著嘴輕笑,口紅被抹開在嘴一角,揪起銀色圍裙去擦。
你爸要死在看星星這件事上,我也攔不住他。不信你問二十七。
二十七,是年齡還是編號?
編號。哪個能按年齡排?那不一點隱私都沒有啦?真是。她說。
我第一次見你爸,你爸給我唱著歌。那時候我就看出他不對勁,那么大個舞臺,他哪兒不看,就仰頭看著天。黑咕隆咚,晚上的天,舞臺的大燈一照,更是黑沒有了。
不過你爸的聲音真好聽,鞭子一樣,啪啪地抽出來。整個舞臺數(shù)他最鎮(zhèn)定。
二十七是個男人。這讓我吃驚。endprint
二十七確實是年齡。二十七的男人長了一張十七八的臉,三十六的女人也許是嫉妒撒個謊,我想起來酸酸的。
你去過馬場了?
我點點頭。
三十六讓你來的。
也不算,她只是提到了二十七,我自己找著來的。
她還說什么了?
她還說我爸唱歌。
你爸唱歌。這我倒不知道。
男人捂著茶缸子,洋瓷蓋子刮得擦擦響。霧氣太大,把窗子都呼上了。
馬怎么樣?
呼呼呼,在墻洞間跑得兇。
算起來我守瞻園十年了。你爸開始來的時候,凍得要死要活。熱地方來的,沒受過這樣的冷,大鼻涕吊三丈長。不過你爸勁頭好,沒兩天就四處跑起。東面的七號礦坑,南面和北面的鐵道,西面的廠房和宿舍樓,瞻園是戈壁上撮起來的一個綹綹,你爸就在這綹綹上跳蚤一樣躥。
本來他叫我一起去,懶,叫不動我,他跟一條黑狗到處跑。那黑狗原本是我?guī)眇B(yǎng)的,被他扯著跑,倒跟他更親了。狗后來死了,埋在房間里。過兩個月,你爸就走了。你看,就那兒。
男人沿著窗戶一角指過去。我站起來,拿手抹出一塊玻璃??帐幨幍姆块g,靠門的墻角地上插著一條牌子。
我瞇眼看——“黑子”。
那牌子是我立的。你爸不講究,不立這些東西。他走了,我怕夜里去尿尿,忘了,尿在上面,就把牌子立上了。
反正他走了,我留不住他,也算氣他一下。
男人沉默。
七號礦坑,深,大,空,樓梯旋轉(zhuǎn)上去。礦坑入口立一個牌子,牌子最上端沒圖案,只剩白色鐵板;中間藍漆尚存似乎是一幅畫,看不清;畫的下部,半邊白板半邊藍漆,藍漆上印數(shù)字四十,數(shù)字下面一個大大的箭頭,箭頭指向前方。
3 .皺
一級一級樓梯上去,出了礦坑,霧氣散了。走下一片矮坡,你走進積雪覆蓋的荒地。右后方傳來嘈雜的人聲。你記起一群孩子,穿T恤的,穿睡衣的,白孩子的棉裙洇起黃色污斑,黑孩子的門牙綻開條縫,冰激凌粘在臉上像大腿內(nèi)側(cè)的牙膏。你分不清幾個人。孩子們的聲音是余響,剛才告別的喧囂的余響,荒地只剩下踩碎積雪的咯吱。
“我要去美國生活?!?/p>
一個小女孩的聲音。你感到她在對你講話,卻沉默著向前走。你沒有說話的欲望。
“我媽媽在美國開一家大銀行。”
她忽然出現(xiàn)在右前方,垂直于你前進的方向走過來——伸展雙手,比劃一個巨大的弧線甚至矩形甚至立方體的銀行。
你意識到自己極像一個罪犯。一件深藍發(fā)灰的大衣,雙手揣在口袋,勾著腰,臉深埋進布料發(fā)硬的帽兜。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好壞美丑,發(fā)汗的,魚腥氣的,噙在嘴里的紅領(lǐng)巾味道,你都會有巨大的嫌疑。
因此,你要偽裝出最溫柔的語氣,與她保持距離,并偷偷環(huán)視這片荒地,尋找一個證人。
“朋友,你家在哪兒?”
“那兒。”
女孩指向你的右后方。目光連線的盡頭,幾幢黑色的高樓和天空一樣模糊不清。
“你會和所有高樓里的小朋友玩?”
女孩肯定的答復(fù)。
“你也會和所有平房里的孩子玩?”
女孩肯定的答復(fù)。
你終于看到另一個人。環(huán)抱荒地的馬路呈現(xiàn)上坡的趨勢,一抬頭,你的雪地上出現(xiàn)另一個行人,穿一件紅色大衣。你走過去,等待紅色大衣主動跟你說話,或許,你還會躲開。
你們走進一條狹窄的巷子。不知怎么,你走到她前面,她還是沒有抬頭,便默默地走。巷子兩邊的墻壁,石子澆灌在水泥里,你說用樹枝劃上去會咯噠咯噠地響。
“你不能走快一點嗎?”
她抬起紅色帽兜遮蓋的臉。
“你走得就像這樣!”
她開始在雪地上學(xué)習(xí)你的樣子。模仿并沒有讓你感到羞恥,但雙腳忽然變得沉重。雪地反射白光,積雪的質(zhì)感從未這樣真切地出現(xiàn)在你的腦中,腿和腳無法快速移動,脫離了意識的控制。耳邊忽然響起母親的聲音,似乎在催促你進行一場時間緊迫的復(fù)習(xí);母親拍著書頁,書頁像積雪一樣流著潤澤的光;母親告訴你每一章的重點,她在同樣的考試中曾經(jīng)取得優(yōu)異的成績。
“她已經(jīng)走了?!?/p>
窄巷里靠上來一個聲音,一個很久以前的熟人,一張圓形的臉。你記起他和你同一天生日。為此,幼時母親間有不錯的友誼,至今偶遇還會交流消息。你和他的關(guān)系卻斷了。
你們站在一起,看著她走進一個光亮的院子,和另一群人影聚在一起,遠遠走掉。
你和他還在巷子的陰影里,緩緩地向前走。
我忘記我們聊了什么。
4 .漏
啊,夕陽紅暈如紗巾浸上汁水。湖面是靴子前緣,從水泥大橋下蹬出來,黑藍的水浮動焦黃的光,湖畔的草地灘涂也是藍黑底子摻著黃色。小小的坡徑從湖右側(cè)的紅磚墻下起始,衍紅的白色路面,鋪向乳尖的脯肉,磚墻頂上篦出夕陽的濡光,攪在路面是嫣紅的紋帶。
男青年和女青年坐在草灘上,氣定神閑,你和背叛跑過去。
“革命失敗了?!?/p>
“你知道她,不喜歡和人混在一起?!?/p>
“你來。”
與你、背叛、矮小組配相同,他們身邊也有個稀薄的人,女人,站在坡頂?shù)穆访?,喚你們過去。她也是革命者——一條縫在帽檐內(nèi)側(cè)襯里的環(huán)形布帶。三四條黑影從她身后的路面溢起。
你趕忙轉(zhuǎn)身,背叛比你警覺,先跳上湖面跑走了。
湖面聚簇泛油光,察覺不到湖面的彈性。追擊者附在你身后,腿不時沉滯一下,你隨時會被拖倒。背叛已經(jīng)向著水泥大橋跑去,你拼命攆她,可橋下的陰影邊緣一剪,她便消失不見。
一隊自行車從橋那邊串下來,剪進橋洞的黑影,剪出去。你沒有看見背叛出現(xiàn)在橋那邊明亮的空間,也許她攀上橋走了。視線里鋪開那隊自行車,四輛黑彩雜糅的自行車扇形展開,串聯(lián)攔堵的鏈條。那些人焦油色的頭盔像昆蟲的頭部,穿裹暗底焗起艷彩紋帶的服裝,連同湖面四只提琴狀的影子,織開一張強勢兜攬的網(wǎng)絡(luò)。endprint
你沒有絲毫猶豫,跳向湖水左側(cè)的灌草叢,大橋撒網(wǎng)般蓄著灌草的斑塊,那里自行車難以穿行。果然,追附的黑影和截擊的車隊消失了。
第一次勝利將你帶到一條鐵軌邊。隧道的脊柱刺穿山體,撲進去,盡頭的光斑呼啦呼啦翻動眼皮。隧道里沒有風(fēng),黑白電影把世界壓成片層,壓力一片,光線一片,聲響一片,層積巖一片。你在光線和層積巖兩個片層間,聲響遠了,壓力也遠了,一切慢下,斜切著向前走,身體拋進聲響和壓力的片層。
這樣的隧道盡頭,卻是一個一個方格的妓院。
磷頭丟在哪里,一段矩柱的白木來游磷皮火柴盒。
你在格子與格子間的推拉窗洞里穿爬,有女人拽住你的腿跟過來。兩個人初次見面般聊著彼此的業(yè)績,馬上她們會為了榮譽和嫉妒廝打。
你要給她們講講道理,集三四個在一個格子。她們左掐右擰掛在桌子上,彼此絕不朝同一方向,生怕分不清那縷目光是誰吸引過來。
“我們革命也是為了你們。革命者里也有妓女。”
你停頓,沒有人接嘴。
“我們都是窮人,還有力夫,廚子和農(nóng)民?!?/p>
“大多數(shù)是年輕人,你們知道,年輕人總有一股火,沒什么用的力量?!?/p>
她們在桌子上掬著肩膀啜啜地笑,攏出乳房像風(fēng)啄樹葉。
“我們中也有妓女?!?/p>
你再次強調(diào)。不再有人試圖抓住你,你忙從格子一角褐色傷口般的推拉窗洞里爬走。
窗外是一個深深的院落,青色的高墻抹砌了碎石。你在墻頂端收薄的弧度上鋤行,腳面拗向脛骨前側(cè)。院落里沒有獸類,但濕氣散發(fā)濃濃的鳥獸味道,灰苔覆滿頭頂?shù)奶炜眨瑒游飯@或馬戲團剛清洗過的獸池傾倒下來。細弱的植物在墻頂?shù)[洼中生長。你加速行爬,踏倒植株,腳下沁起青色的氣味。
一匹在電線上窩行的鼠,你向著保頭鋪子疾行。
鋪子里等著一個老婦,蜂鳥般的臉部有種蒼老的美感。她說,要陪著你一起逃竄,你說,你已經(jīng)不準備逃竄,她說,那就算你陪她,但偷偷地,她還是以陪你逃竄的姿態(tài)遞給你憐憫與擔(dān)憂的眼神。
“別問我為什么待在瞻園的保頭鋪子?!?/p>
她說。鳥喙般的臉探出陰影。
保頭鋪子是一間二層的店鋪。她帶領(lǐng)你在鋪子里游轉(zhuǎn),客人很多,身材高大,看不清他們的臉??腿嗽谪洐恢Ъ苌戏?,伸出一只胳臂,繞過一只胳臂,別住一只胳臂,扭拗,穿刺,樞結(jié),延散,擠嵌,挑擔(dān),一只一只胳臂的管網(wǎng)。腋間淌落泥土的氣味,彈在你們頭頂。
她告訴你這些都是很有身份的人,鋪子掛著的都是有年頭的好東西。
“你看,”她托起一尊女性塑像,塑像頸上佩戴一串黑色的飾物,她拉出自己脖子上的一串,相互比對,“這是美神。她脖子上掛這串項鏈已經(jīng)幾千年了?!?/p>
她露出少女般幸福的神色,你無法分辨這神色中包含的情感——是說她的美嗎?她和美神有一樣的項鏈。
二樓工作室里只有一個忙碌的婦人。你忘記她在做什么。她叫你們稍等。過一會兒,一個老如樹根的男人接待你們,邀她出去,留你坐在椅子上揉捏橡皮泥。
你想捏出美神的塑像,完成到胳膊,她走進來。那是一條藕狀的手臂,豐潤如同女人,肘關(guān)節(jié)卻異常寬大。樹根在搬移裝備。你打算從上臂延伸出肩頸、腋窩、胸脯,她卻接過橡皮泥,又團在一起。一切型線消失。一個球體。她抿著嘴搖搖頭,你觸及了什么禁忌。
你閉上眼睛,去消解腦海中那根手臂的形象,但騰騰的生機總要從斷裂的上臂截面脹溢出來。睜開眼,走廊里穿過一幅畫像,抬畫像的人隱在畫背后,左右兩片齊排的手指,像銅鼎的鼎耳。畫像里一個男人騎跨在馬背上,俯身用手臂洞穿馬的脖頸,不設(shè)韁繩,手指握掐馬的咽喉,馬在燒鬃里奔跑。她伸手過來,你覺得自己也長出了鬃毛,她的手要洞穿你的喉嚨。
魏儺,1993年生,小說作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