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欣
傾聽一棵樹的絮語
■張 欣
那時,我站在院里的大橡樹下。在奧斯汀,橡樹很多,我家這棵也有些年頭了,樹干粗壯彎曲,樹冠蓬勃,遮住半個房頂。經年的風吹日曬,讓這棵橡樹帶著一種遮天蔽日的偉岸和風姿。有一根橫枝直著側過來,宛如手臂伸展。圣誕節(jié)的時候,我會把彩燈掛在上面呈扇子狀散開。枝丫挑燈,連帶著燈飾都更漂亮、獨特。
我站在樹下跟鄰居聊天,草地上的樹葉厚積如毯。兒子和鄰居的小伙伴們在上面翻滾成一團,剛剛集成堆的葉子又被撲騰得漫天紛飛。
鄰居說:“樹好看,就是葉子麻煩。要是一起掉也好,偏偏掉一點,再掉一點,試探你的耐心呢?!毕肫饎偛盼野志湍弥易尤ツ菢渲ι吓拇?,這是他一個上午第N次摟樹葉,快成落葉控了,見到葉子就想動手。葉子是不領情的,耙子落處,葉自巋然不動。爸爸索性去揪一把,甚至揪也不下來,他很無奈,只能望葉興嘆。
這時,我的心頭飄過一句詩:“樹葉是許許多多綠色的郵票,一枚枚在枝頭等待寄發(fā)?!?/p>
瓜熟蒂落,葉落歸根。某一個雨天過后,葉子不打自落,寄發(fā)的時辰來臨。葉子終于落光的時候,我仰頭便望見了晴空。
藍天是畫匠,樹被刻成了剪影。原來樹木洗盡鉛華,別有一番風采。葉子似衣裝,季節(jié)是過濾器,分隔掉所有的裝飾,展露出樹的真身。樹原來可以很性感,所有的枝杈清晰層疊。這是一棵多么厚實茁壯的樹,每個枝丫都伸展著向上。印象派大師莫奈喜歡在每個季節(jié)給同一個景象臨摹,樹卻可以給自己臨摹。從初春的嫩綠到夏至的綠蔭,秋天的葉落到寒冬的枝丫,這極致的畫家在每一個季節(jié)給自己涂一層變幻的色彩。
樹有詩意,那是對一個地方或者人無限的思戀和贊美。
樹的追憶像麥粒對田野的追蹤、貝殼對大海的回憶,就像看到槐樹,我會想起童年。小時候,槐樹長在我家門前的河邊,參天槐樹下,一群小孩聽大人講神奇的故事?;睒浠ㄩ_的時候,枝頭是一串串乳白剔透的香花,滿山飄香。一樹的白花晶瑩茂盛、芬芳絢爛,入口也是甜絲絲的。
我對花樹情有獨鐘。長沙的紫荊花也是開滿一樹。初進大學校門,先就被這南國的紫荊吸引,陽光都映出紫色。還有大紅花,索性就是一樹的紅花熱烈奔放。
如論熱烈,廣州的鳳凰樹非當莫屬。鳳凰樹開出的花是一片火燒云,每一朵都能跳出一個精靈。于是,所有的花朵在向你招手,花冠如霞,奮不顧身,樹木在燃燒,大地像舉著一只火把。
而銀杏樹也相當引人注目,當金黃的落葉鋪滿大地時,那就是秋天來臨了。吸足了陽光的銀杏葉片,每一片都帶著聲音,叮咚作響。
在上海,梧桐樹站立街旁,像一排翠綠的屏障。梧桐樹葉子大,可以比作小孩的巴掌,搖著撥浪鼓似的小手掌,撐一柄綠傘,每一頂都透明亮麗,浸潤著祖母綠的端莊和大氣。
在杭州,西湖白堤,我被滿目的楊柳樹包圍,一不小心似乎就瞥見白娘子和小青飄逸的裙裾,她們就應該站在這楊柳飄飄的斷橋旁。雨絲如詩一般飄灑,情思如荷葉一般款款,許仙不來才奇怪呢。
最浪漫的樹應該是“一棵開花的樹”,讓我如何遇見你,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最文藝的樹應該是“致橡樹”,那是內力和激情的迸發(fā),一個時代的呼喚和向往。
最老的樹是“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
最得意的樹應該是梨樹,“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