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鉤
“私家馬”與“出租馬”
劉貢父,北宋的大學問家,與兄長劉原父同年中進士,司馬光修《資治通鑒),便是劉貢父當?shù)闹帧?/p>
大約宋英宗治平年間,經(jīng)學術界大佬歐陽修舉薦,劉貢父獲任館閣校勘。能當上館閣校勘的,基本上都是當時的學術牛人,不過館閣乃清水衙門,薪水不是很高,也不給配備“公車“,為方便上下班,劉貢父便自掏腰包買了一匹很便宜的騍馬(雌馬)代步。
從劉貢父的這段經(jīng)歷,我們可以一窺北宋“公務用車”制度的一些側面:宋朝中央政府的絕大多數(shù)官員,是不能享受配備“公車”(官馬)待遇的。你若不想辛苦走路上下班,只能自掏腰包買匹“私家馬”。
有些官員.可能買不起一匹像樣一點的“私家馬”,又不想像劉貢父這樣買匹騍馬充數(shù),那怎么辦,可以坐“出租馬”。
宋代開封府的“出租馬”服務業(yè)很是發(fā)達,租馬或租馬車都非常方便,即使是夜晚二更時分,市間也有馬出租?!稏|京夢華錄》記載,東京市民“尋常出街市干事,稍似路遠倦行,逐坊巷橋市,自有假賃鞍馬者,不過百錢”,開封府的市民平時出個門,習慣租馬代步,租一次只需一百文錢左右。
宰相級別才有專用的官馬
宋代宰相級別的高官,才配備有專用的官馬,相當于“專車”;還配給控馬的馬夫,相當于專職的“司機”;工資清單上還有“馬匹芻粟”一項,相當于“燃油補貼”。
不過,宰相一旦退休,即取消“公車待遇”,比如名相富弼、王安石致仕后,都是自己買了頭小毛驢騎,富弼有一次“跨驢出郊”,遇上一個小屁官“水南巡檢”,巡檢的馬前卒吆喝著要富弼下驢讓道。富弼也不計較,默默鞭驢走開。
宰相機構(三?。┑墓珓諉T(胥吏),雖然行政級別不高,但因為公務繁忙,工作性質重要,也可以乘坐“公務用車”:“三省胥吏歲累優(yōu)秩,日給肉食,月享厚祿,寒暑有服,出入乘官馬”,待遇很高。
除此之外,一般的官員就不配備“公務車”了。我們?nèi)粢詾樗纬粋€芝麻大的官兒都能夠占輛“公車”用用,那就想錯啦。
北宋士大夫不乘轎
或許還有朋友會問:古人不是都乘坐轎子嗎,你怎么不提宋朝官員坐的轎子?其實,北宋士大夫是很少坐轎子的。南宋的朱熹回憶說,“記得京師全盛時,百官皆只乘馬,雖侍從亦乘馬?!鞭I子通常只是女性、出嫁的新娘子與年邁之人才乘坐。
宋神宗時,王安石辭去宰相職位后,隱居于金陵,出入“惟乘驢”。親朋好友念及他年事漸高,勸他乘坐轎子,王安石正色說:“自古王公雖不道,未嘗敢以人代畜也?!?/p>
王安石的政敵程頤也是“自少時未嘗乘轎”,有一次他與兩位官員游蜀道,山路崎嶇難行,作陪的官員提出要坐轎子,程頤堅決反對,說道:“某不忍乘,分明以人代畜。若疾病及泥濘,則不得已也?!碑敃r的士大夫,多以乘坐轎子為恥,認為那是”以人代畜”,不合人道。有些士大夫“或有老病,朝廷賜令乘轎,猶力辭后受”,即使不得已要坐轎子,也是再三推辭。
出差可乘驛馬
如果宋朝官員因公要出遠門呢,有沒有“公車”接送?宋仁宗景三年(1036年),劉貢父的朋友歐陽修,因參與政爭,由館閣??北毁H為夷陵縣令。從京師到夷陵,有水陸兩途,陸路近一些,水路遠一些,但歐陽修家中沒有良馬,只好舍近求遠,雇船走水路:“始謀陸赴夷陵,以大暑,又無馬,乃作此行?!?/p>
宋朝設有發(fā)達的遞鋪與驛站系統(tǒng)。遞鋪負責快馬傳遞,驛站負責公務接待。根據(jù)制度,官員若“差出勾當公事”,即因公出差,比如被委派到外地鞫治獄案、撫恤災民、巡視地方,或者入朝奏事等,可以向有關部門申請一份“走馬頭子”和一份“驛券”—憑“走馬頭子”可以調用驛站與遞鋪的官馬;憑“驛券”則可在各地驛站免費食宿。
但宋朝政府對遞鋪官馬與驛站食宿的管理甚嚴,只有緊急公務或急程赴任,才可以動用乘驛,如宋真宗時的一項立法規(guī)定:“今后除急程赴任及勾當緊切公事,即得乞乘馬,余不得更乞支借。如違犯并勘罪嚴斷?!睔W陽修被貶到夷陵當個小小的縣令,并不是什么重大、急切的事情,當然動用不了遞鋪與驛站的資源,只能自己雇船。
如果官員違反制度擅自動用驛站與遞鋪的官馬呢?按照宋朝的立法,詐乘驛馬,判流刑;未取得憑證而擅乘驛馬,判徒刑;私借驛馬,杖一百,若驛馬借出五天,即判徒刑一年。
宋真宗朝時,荊湖北路轉運使梅詢,擅自將驛站官馬借與廣州知州邵曄的兒子,以便他趕往廣州看望病危的父親,導致驛馬累死于途上。梅詢用心雖善,無奈觸犯了驛馬制度,只能領受降職的行政處分.被貶為襄州通判。
北宋的“公務用車“制度,大致便是這個樣子:宰相級別的高官配備專用的“公務車”(官馬);重要部門的公務員出入辦事,也可乘坐官馬;出差承辦緊急公務的官員,可以申請使用乘驛:一般官員則一概不配置“公務車”,想找代步的坐騎么?自己掏錢買“私家馬”,或者租用“出租馬”。
選自《生活文摘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