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默塵
一念生刻骨
◎蘇默塵
九州大亂,四海動蕩,一時間英雄皆出,逐鹿天下。鸞舞于女床山望向人間,看見一位男子立于海岸。那男子墨發(fā)飛揚(yáng),身姿挺立,說不出的意氣風(fēng)發(fā),僅一個背影,便讓她心馳神往。待那個男子回過身時,鸞舞才想起兩年前她也曾望見過他。那時他也在軍營,卻與其他士兵不同。他一身儒雅,捧著一卷詩書站在杏花樹下,那日的杏花開得溫婉,那日的春風(fēng)暖軟醉人,那日的他隨著春風(fēng)杏花落在了她的心上。
如今的他,褪去了幾分溫潤如玉之色,愈發(fā)沉穩(wěn)深邃。他臨風(fēng)而立,墨色的眼眸里是睥睨天下的不可一世。鸞舞明白他想要什么,勾了勾唇角說:“你要的,我給你。”而后起身下山。
和風(fēng)細(xì)細(xì),男子將軍隊駐扎在女床山下稍做歇息。先前一仗打得甚是痛快淋漓,只要再勝一場,皇帝之位便指日可待。他望向遠(yuǎn)方,仿佛看到了他偕著那個眉目靜斂的女子并肩看天地浩大。
忽聽得林中有細(xì)細(xì)碎碎的聲音傳來,他警惕地瞇了瞇眼,神色冰冷。卻不料走來的是一女子,驕傲灑脫,張揚(yáng)明媚,對著他肆意地笑,當(dāng)真稱得上風(fēng)華絕代。
鸞舞走至他面前,他方回過神來,卻又被她的一句話弄得驚詫不已。她說:“你娶我,我許你一個繁華盛世?!彼麖奈匆娺^這樣大膽的女子,一舉一動皆異于平常閨閣,他不由得帶著三分笑意問道:“不知姑娘為何妖物,道行幾何?”鸞舞聽到他的諷刺,不怒反笑:“我?guī)煾的耸劳飧呷?,隱居于此。我?guī)煶幸吕彛破骈T遁甲,排兵布陣之道,自可助你?!泵媲暗呐用髅餍χ梢蛔忠痪浣z毫不讓。
他輕笑:“我想要的天下,我蘇洛自會取,這深山野林的,姑娘還是早些回去侍奉尊師,不要在蘇洛這里耽擱了?!薄疤K洛,師傅不在了,我只有你了。你娶我,這天下我給你?!丙[舞的語氣不似先前的強(qiáng)勢,但驕傲依舊不減,只是微微有些落寞。
蘇洛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問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鸞舞,鸞鳳和鳴的鸞,跳舞的舞?!毕惹暗穆淠Р灰?,神色滿是欣喜。蘇洛點了點頭,不再理會她。
鸞舞跟在軍隊后面,不遠(yuǎn)不近,可蘇洛始終對她視而不見,她只能遠(yuǎn)遠(yuǎn)望著他,想著如何讓他喜歡上自己。
暮色四合,鸞舞去溪邊散步。就在這幾日了,她下山時曾從水鏡中窺得他有一劫,而只有她可以化解??扇缃瘢炊疾恍加诳此谎?,又如何會信她的話,接受她的幫助?那樣驕傲自信的她,第一次感到了卑微,只因為蘇洛不愛她,她便不敢去找他,怕他嫌棄自己,只能一個人暗自苦惱:“蘇洛,到底如何你才會喜歡我?”
五彩衣袂翩飛,如展翅欲飛的鳳凰。纖纖玉手變換著各種各樣的姿態(tài),靈動嬌俏。顧盼生輝,仿佛舞盡了世間的繁華。蘇洛從未看到如此美的舞蹈,忽然間心中如煙火盛放。他想,這個女子,終其一生都忘不掉了吧。
鸞舞本是心煩意亂所以跳起了舞,卻未料到蘇洛在一邊看著。她停了下來走到蘇洛身邊,問:“你是來尋我的嗎?”語氣中滿是期待,眼眸更是清亮動人。蘇洛嘆了口氣,丟下一句“四處亂跑不安全”就轉(zhuǎn)身離去。鸞舞愣了愣,隨即笑得燦爛。
鸞舞擔(dān)心的事如約而至。那是最后一場戰(zhàn)斗,成,天下之主;敗,萬劫不復(fù)。雙方戰(zhàn)鼓擂擂,旌旗招展,一派肅殺之氣。蘇洛與敵方三次交戰(zhàn),次次慘敗??粗苄謧兯纻麘K重,蘇洛第一次感到了無助,想要退卻,可早已無路可退。鸞舞望著蘇洛,咬了咬唇,終于下了決心。
鸞舞如初見一般走到他的跟前說:“你娶我,我許你一個繁華盛世?!碧K洛神色復(fù)雜地望著她,終于點了點頭。鸞舞苦澀地笑了笑,他明明答應(yīng)了,可自己為什么會感到心痛。
十里紅裝的風(fēng)光,大紅喜轎的搖晃,賓客滿座、鑼鼓喧天的熱鬧,這些平常女子新婚該有的,她皆沒有。他們的婚事極簡,卻是她最幸福的一刻。
“蒼天在上,后土為證。我蘇洛今日與鸞舞結(jié)白頭之好,護(hù)其一生安好。”“女床山頭,草木生靈,我鸞舞今日嫁給蘇洛,不離不棄,不怨不悔?!碧K洛和鸞舞對著女床山的方向三拜,禮成。鸞舞笑得極是開心:“蘇洛,我終于成為你的妻子了?!碧K洛不言不語,只是溫柔地對著她笑,心中的愧疚越發(fā)深重。“鸞舞,對不起,我早已有妻。”想到此處,他看著鸞舞的神色愈發(fā)溫柔,如一池春水。
次日,蘇洛按照鸞舞說的方法指揮軍隊。軍隊所到之處皆勢如破竹,先前低落的士氣一時高漲,所向披靡。只是鸞舞卻十分虛弱,在帳中休養(yǎng)。敵方城破的那日,她的精神恢復(fù)了些許,蘇洛拉著她登上高處,迎風(fēng)而立,執(zhí)手并肩。那一刻,鸞舞看著如畫山河,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人間真的很美。
迎陽登塔,君臨天下。大殿上的蘇洛高高在上,鸞舞想:“蘇洛,終于可以和你共一世繁華了?!笨伤诳吹侥莻€荊釵布裙的女子被蘇洛親封為后時,瞬間心如死灰。原來,一直是她一廂情愿,蘇洛愛的真的不是她。
他說:“鸞舞,晚晚很好,容得下你?!丙[舞冷冷地看著蘇洛,一字一句說道:“女床之山,有鳥焉,其狀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鸞鳥,見則天下安寧。我本鳳凰一族,又何至于低人間女子一等?!?/p>
“蘇洛,當(dāng)日若不是戰(zhàn)事危急,你可還會娶我?”
“不會?!彼f完時,嘴角動了動,似在呢喃著什么,可終究沒有說出來。鸞舞轉(zhuǎn)身離去,留給蘇洛一個決絕的背影?!疤K洛,我曾想與你共一世繁華,可也不會與人間女子爭風(fēng)吃醋,此后不需相見?!?/p>
蘇洛看著鸞舞離去,心如刀絞。只有他知道,他呢喃的是“不會娶你,卻會一直愛著你,默默護(hù)你一世周全”。他知道她的驕傲,她可以忍受不愛,卻不能忍受與其他女子共侍一夫。他給不了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能做的,只有還她自由,哪怕她恨他,不再愛他。
鸞舞沒有回女床山。鸞鳥現(xiàn),需褪去仙身,方可換得天下安寧。她再也回不去了。她時常想:如果當(dāng)年她不曾望見蘇洛,她也許還是女床山那個無憂無慮的鸞鳥。她不悔愛他,他也不悔還她自由。來生,他們一定要早早遇見!
編 輯 / 夕 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