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海波(江蘇鹽城)
再說“父母官”
文_海波(江蘇鹽城)
現在我們講文化自信,其前提就是要對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有較為準確的認識,否則便容易陷入自卑或者盲目自信的情緒之中。文化學者樓宇烈認為傳統(tǒng)就是我們的原創(chuàng),不管什么環(huán)境下,都要保護、繼承、弘揚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他在《中國文化的根本精神》一書中對傳統(tǒng)文化的很多論述都很有見地,比如中國的倫理關系最看重的是自然的、內在的關系,這與西方外在的、契約式的關系不同;中國傳統(tǒng)的辯證法思想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不一定要區(qū)分是樸素辯證法還是科學辯證法等等。
不過,對于樓先生的有些看法,筆者不敢茍同。比如,他認為,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人們把君臣關系想盡辦法詮釋為父子關系,官民關系也是如此,所以有了“父母官”的提法。這樣詮釋是希望君父、父母官能夠像對待子女那樣去關懷臣民。這種解釋可以說契合實際,但他進一步認為,古代中國這個理念才真正體現了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在另外一篇文章中,樓先生在肯定中國傳統(tǒng)家國同構機制有問題的同時,也看到了其中的好處。他說,把地方官稱作“父母官”,把官員、百姓的關系納入“父母、子女關系”中,就絕對不好嗎?“父母對子女永遠是無私奉獻、不計回報的。有這一層關系,恐怕比雇傭關系要好很多?!?/p>
從樓先生對“父母官”之解讀來看,他對“父母官”這一提法是認同的,且對現代政治中官民呈現出的契約關系不太滿意。按說,稱官員“父母官”也好,“人民公仆”也罷,只是個稱呼,并不打緊,但其實在兩種不同的稱呼背后,隱藏的是兩種不同的政治邏輯。
按照樓先生的說法,“父母官”的提法是希望官員像父母對待子女一樣對待百姓,而父母對子女總是無私的,官員對百姓若能如此,天下自然太平。這可以說是一個美麗的愿景,難怪樓先生覺得這個理念才是真正地為人民服務??上臍v史來看,熱愛子民的“父母官”有是有,但鳳毛麟角,否則歷朝百姓也沒必要揭竿而起了,文人墨客也不可能生出“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慨嘆。所以,當一個理念只是一個美好的愿望而幾乎不可能實現時,這個理念就是值得懷疑的。“陳義甚高”的背后往往掩蓋了解決問題的無力,也就出現了“孔子之言滿天下,孔子之道未嘗行”的窘境。
古代的官員為什么沒有像父母愛護自己的子女一樣愛護百姓?簡單來說,這只是儒家人的一廂情愿,并沒有配套的制度來落實。首先,父母對子女而言有血緣關系,這種對子女的無私之愛主要源于本能;而要讓官員對百姓有這種愛的自覺,那是癡人說夢;其次,“三綱”是古代人行為規(guī)范的總綱,就算官員真的像父母一般,那作為治下的百姓也只有聽話的份,只能希望這個“父母官”是通情達理、愛護子民的。所以,也就有了百姓盼望清官,“若大旱之望云霓也”。
其實,“父母官”這種說法與儒家道德理想主義一脈相承,對官員“父母”角色的強調與希賢希圣的心理有著內在的統(tǒng)一,前者希望官員能像父母愛護孩子一樣愛護百姓,后者寄希望于官員道德上的完美來為民做主。這里面,百姓們都沒有自由平等的權利,也不可能真正當家做主。
也就是說,“父母官”這樣的說法混淆了現代政治的角色關系,不利于人民權利的伸張,更不利于現代政治的發(fā)展。在這里面,筆者沒有看到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光輝,而是替民做主的任性和百姓對權力的無奈。因此,雖然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博大精深,但面對一些“吾家舊物”,沒必要充滿尚能使用、丟掉可惜的眷戀,該摒棄的要果斷摒棄,尤其是有些東西,看起來是“龍種”,但當你滿懷希望地種下時,最后收獲的卻是“跳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