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飄飄的舊時光

胡玲

很多年了，紅楓林的女孩依然常常浮現(xiàn)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那年秋天，剛剛大二的他加入了學(xué)校志愿者隊伍。星期天，他和志愿者們到郊外一家孤兒院開展活動。

把自己親手制作的禮物送給孩子，和他們一起唱歌跳舞玩游戲，孩子們純真的笑臉深深感染了他?？鞓返臅r光總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和孩子們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上午。

孩子們午睡了，孤兒院一片靜寂。久居城市的同學(xué)們興致盎然地去周圍看山看水看風(fēng)景了。他被孤兒院前的楓樹林吸引了，悄然走了進去。

正值深秋，火紅的楓葉紛紛揚揚地飄落著、飛舞著，宛如下起了紅色的雪。紅葉散落了一地，映著金色的陽光，大地仿佛鋪上了一層熠熠閃光的紅綢緞。

沙沙沙，伴隨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兩個人影突然闖入他的視線。一個女孩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走了過來。女孩十八九歲的樣子，烏亮的頭發(fā)用紫色緞帶隨意扎著。遠遠望去，女孩就像一朵突然綻放的雛菊，素潔淡雅。

小寶為什么不睡午覺？女孩蹲下來，柔聲問著小男孩。

我想和姐姐一起玩，小男孩說。

女孩笑了，明媚的笑容和紅楓葉一般絢麗。女孩從地上拾起一片楓葉，說，寶寶，你看它多像一架紅色的飛機呀。說著，女孩揮手將楓葉扔了出去。

楓葉從女孩手里飄了出去，小男孩奮力追趕著楓葉，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上，小男孩哇哇地哭了起來。女孩快步走到他跟前，把他抱起來。

女孩發(fā)現(xiàn)小男孩的褲子破了一個圓圓的洞，她親昵地刮刮他的鼻子，說，不要緊，姐姐變個戲法，讓這個洞變成一只小白兔行嗎？小男孩破涕為笑。

女孩從隨身攜帶的小包里取出一個紫色的盒子，打開，從里面取出針線，嫻熟地在小男孩的褲子上飛針走線。不一會兒，小男孩褲子上的破洞被可愛的兔子圖案覆蓋了，兔子雪白如玉，栩栩如生。

女孩和小男孩都笑了起來，如火的楓葉在他們頭上飄舞。他被這溫馨的畫面深深地打動了。他屏住呼吸，不敢出聲，生怕自己破壞了這幅美麗的畫。

良久，他鼓起勇氣，想走過去和女孩打聲招呼。這時，他的同學(xué)跑過來喊他回去。校車到了，該返校了。

他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女孩的影子每天出現(xiàn)在他心里、腦海里、夢里。他陷入對她深深的思念之中。

星期天，再到孤兒院的時候，他又跑到楓樹林里。他想在這里再次邂逅女孩。

從清晨等到黃昏，他沒有看到女孩，只看到無邊的紅葉蕭蕭落下。

他向孤兒院的工作人員打聽女孩。工作人員說這個女孩是個義工，沒留聯(lián)系方式，他們也無法找到她。

從此以后，他每個星期都去孤兒院，卻再未見到那個女孩。不絕如縷的失落如潮水將他淹沒。

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參加了工作，紅楓林的那個女孩依然常常浮現(xiàn)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雖然女孩的樣子在他的記憶里已模糊，但她飛針走線繡兔子的情景依然清晰如昨。

他想找一個像女孩那樣善良可愛的人做女朋友。他尋找了很久，卻沒有找到。

十年過去了，他已過而立之年，家人為他的婚事著急，不停地給他相親。他開始和一個開十字繡店的女人交往，只因為她也會繡東西，繡花、繡樹、繡人。只是她不會繡兔子。

他的婚禮很盛大，來了很多客人。伴郎是他的表弟，伴娘是妻子剛從國外同來的表妹，兩人郎才女貌，艷光四射。

看著穿婚紗的妻子臉上溢滿幸福的紅暈，他在心里默默與女孩道別：繡兔子的女孩，再見，從今天開始，我要學(xué)會慢慢淡忘你了。

和妻子給賓客敬酒時，他不小心踩到了妻子婚紗的裙擺，刺啦，裙子破了一個大洞，妻子有些生氣，婚紗破了洞怎么見人呀。

一旁的伴娘微微一笑，表姐不怕，看我的。伴娘從隨身攜帶的小包里取出一個紫色的盒子，打開，從里面取出針線，嫻熟地在新娘的婚紗上飛針走線，不一會兒，婚紗的破洞被可愛的兔子圖案覆蓋了，兔子雪白如玉，栩栩如生。

他驚呆了，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此時，酒店的背景音樂正放著他大學(xué)時流行的歌曲：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怎么也難忘記你容顏的轉(zhuǎn)變，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么溜走，轉(zhuǎn)頭回去看看時已匆匆數(shù)年，蒼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漂泊，尋尋覓覓長相守是我的腳步……

他的眼眶紅了。怎么了？妻子問。這酒太嗆人了。他回答。

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樣溜走了。

選自《河源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