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江平
飛向延安,
劉善本駕機起義
1946年6月26日,延安上空陰雨綿綿,一架美制B-24型重型轟炸機沖破艱難險阻,不時晃動著機翼,穿越厚厚云層,在風(fēng)雨中緩緩降落在簡陋的機場。
駕駛飛機的機長就是我的父親劉善本(1964年空軍少將)。父親時任國民黨空軍第八大隊上尉飛行參謀,他在即將接任蔣介石專機——“美齡”號機長的關(guān)鍵時刻,選擇投奔光明,飛向延安,開創(chuàng)了國民黨空軍人員駕機起義的先例。周恩來總理多次稱贊劉善本是“國民黨空軍駕機起義的一面旗幟”。在這面旗幟的感召下,國民黨空軍先后有40架飛機、近百人駕機起義。毛澤東對父親駕機起義的壯舉給予高度評價,還風(fēng)趣地說:“劉善本,性本善,駕著飛機反內(nèi)戰(zhàn)。”
父親的起義是對他個人及其全家人的生死考驗,因此在當時是絕對保密的,包括自己的親人。我下面要講述的就是母親周叔璜帶著家人棲身在虎穴,歷經(jīng)艱險,沖破層層阻力和父親團聚以及“文革”中母親身陷囹圄,不屈不撓的傳奇故事。
劉善本、周叔璜結(jié)婚照
投身抗日宣傳,
結(jié)緣父親
我的外祖父周洪模自小由河南隨我的曾祖父逃荒到四川豐都,外祖父極有生意頭腦,家境逐漸發(fā)達。我的母親周叔璜就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境殷實而極富傳統(tǒng)儒商精神的家庭里,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谷諔?zhàn)爭全面爆發(fā)后,外祖父傾全力支持抗戰(zhàn),響應(yīng)盧作孚先生倡導(dǎo)的民生救國運動,成為民生航運的股東。民生航運為國民政府無代價地運送轉(zhuǎn)移到四川的物資、機器、設(shè)備,屢遭日機轟炸,犧牲了不少船工和船只。在外祖父的影響下,母親在初中時就積極參加抗日救亡,演宣傳劇,張貼抗日標語。
抗戰(zhàn)時期的重慶,時常遭到日本飛機的狂轟濫炸,警報一響就無法上課。母親就轉(zhuǎn)學(xué)到成都蜀華女子中學(xué),在成都她認識了國民黨空軍八大隊遠程轟炸大隊的飛行員,也就是我們的父親劉善本。
父親英姿颯爽,忠厚善良,尤其是他的愛國熱忱和為了報效國家而刻苦鉆研飛行技術(shù)的好學(xué)精神,給母親留下很好的印象。他們開始交往。
外祖父因生意上的事來成都,專程見了女兒的男朋友。與其交談后,甚為滿意,許諾等女兒學(xué)業(yè)完成后就可辦喜事了。但是,未等女兒畢業(yè),外祖父因腦溢血不幸辭世。母親因外祖父的突然去世心情很不好,她高中畢業(yè)后就去蘭州和劉善本完婚。
婚后一年,我的大姐蘭平出生,在大姐不滿周歲時,父親被派往美國,學(xué)習(xí)如何駕駛改裝后的B-24型重型轟炸機。這一去就是三年,直到1945年10月,父親才回到上海和母親團聚。
回國后,父親被任命為一級飛行員,作訓(xùn)參謀兼作訓(xùn)科長,負責(zé)八大隊的訓(xùn)練任務(wù)。抗戰(zhàn)勝利后,他還有幸運送政府要員到東京參加審判東條英機的重要任務(wù)。
拋棄榮華富貴,
退出內(nèi)戰(zhàn)
1946年6月,父親接到調(diào)令,即將擔任蔣介石專機機長的重要職務(wù)。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位置,但是他卻為蔣介石即將要發(fā)動的內(nèi)戰(zhàn)而感到痛心。他要將自己盤旋在腦海中苦苦思索的計劃付諸實施,等待的就是機會。
父親決心用自己的行動去反對內(nèi)戰(zhàn),喚醒空軍同僚的覺悟。此時正好有一批美國通訊器材必須通過駝峰航線空運到昆明,他主動請纓擔任空運任務(wù)。他知道這次的冒險出行,很可能就是一次和家人的永別。
在準備收拾行裝時,父親刻意回避了母親,連秋天的衣服、運動鞋、藥品都帶上了,包括照相機、英文打字機。他還特別拿了大姐和母親最近照的照片,夾在隨身攜帶的本子里。他把家里的信件、通信地址燒毀,一些書籍也處理掉了。
母親奇怪地看著他問“這次怎么帶這么多的東西???”
父親說:“可能會時間比較長。”
在離家出走的那幾天,父親有時間就把大姐摟在懷里,晚上他長時間地坐在母親的床頭和她說話。
父親告訴母親:“叔璜,你要照顧好孩子,自己多保重。”他趁母親不注意時,在她枕下塞了些錢。
第二天一早,父親走出家門,在陽臺下叫母親把雨衣扔下來,他接住雨衣后,靜靜地,像是一株迎風(fēng)而立的孤松,長時間地仰望著心愛的妻子和女兒。突然他轉(zhuǎn)身朝吉普車走去,蘭平還在叫“爸爸再見”,但是他連頭也不回,毅然啟動吉普車,消失在遠方。
父親這次出差,再也沒有回來。八大隊的人議論說,會不會是飛機出事了。但是美國顧問說,劉善本的飛機出事,你們整個八大隊的飛機都見鬼去吧??磥磉€是美國顧問對父親的精湛技術(shù)了解得透徹。
母親和所有的飛行員家屬一樣,著急不安,心事重重。事過三天,八大隊政訓(xùn)處來人詢問,他出差前都有誰來過?他們?nèi)氯轮榭此臇|西。
政訓(xùn)處的人走了,家里門鈴響了,是郵差。他說有郵件,邊說邊往里面走,進來看到家里被翻得很亂,他問:“家里有外人嗎?”
母親奇怪地看著他回答:“沒有外人?!?/p>
郵差拿出一盒煙,小心翼翼地將它打開。
“就是這個郵件?”母親問。
郵差不說話,從煙盒中拿出一支煙慢慢撕開,取出一個紙條再打開來遞給她,囑咐道,看完燒掉。
母親疑惑地接過來一看,紙條上寫著,劉善本因為反內(nèi)戰(zhàn)已飛到延安,請她放心,讓她聽送信人的,一切按送信人的指示做。
母親半信半疑,她問:“按這上面說的,就是聽你的了?”
郵差說:“我回去馬上安排,最近我還會來。”
兩天后的凌晨,天還沒亮就有人敲后門。母親問:“是誰?”
回答:“收便桶的。”
又是那位郵差,他說:“明天上午10點在麥加里路口邊的西點鋪見,不要帶太多的東西,只帶貼身的,你帶上孩子和老太太、男孩子一起走?!保泻⒆邮莿⑸票镜男〉艿埽狭?
然而,第二天8點,國民黨八大隊隊長王世籜陪同南京航空委員會特派員王道忠,以及八大隊政訓(xùn)處處長李承初一起來到家中,一見母親就問:“劉善本走時和你說什么了嗎?”“平時他都和誰來往?”“這次走前有誰來找過他?”
他們沒有問出任何結(jié)果。王世籜惱羞成怒:“不說,就到南京,在委員長面前看你說不說!”母親豁出去了:“去就去,到委員長那里,我就說,是你們讓他走的,你們不讓他走!他也走不成,我還要向你們要人呢,他這一走,這一大家子人讓我怎么過?”
他們看問不出結(jié)果,對家里再次進行搜查,把劉善本的筆記本、記事本、電話通信本都統(tǒng)統(tǒng)拿走。并在我家內(nèi)外都留下人,對全家進行嚴密監(jiān)視。
時間已近10點,母親以外出買菜為名,向麥加里路口走去,因接頭時間已過。在西點店門口,母親遠遠地暗示接頭人,后面有人跟著,她已經(jīng)無法逃離了。
俠女施劍翹出手相助
時在南京梅園新村的周恩來親自組織地下黨營救劉善本的家屬,參與營救的有廖承志、潘漢年、史良、沈雁冰。
一天,劉家外面來了一輛國民黨空軍司令部的吉普車,車里走出一位四十來歲、身著黑色香云紗旗袍的女士。她來到門口,把門的士兵立刻上前阻攔,問道:“你是干什么的?”
那位女士沒有回答,抬手一個耳光抽過去,并用上海話罵道:“瞎了狗眼!看清楚了!”說著用手一指車牌。警衛(wèi)一看是空軍司令部的車,加上這個女人的派頭,不知是什么來頭,馬上就讓她進去了。
她進來后把特務(wù)們都叫到一起一通“訓(xùn)斥”。然后她說要審問周叔璜。這位女士進來之后,在樓梯口看見了奶奶,她掏出一些錢塞到老人手里說:“您拿著花?!?/p>
進了房門她叫“劉太太”。母親沒有理她,這位女士自我介紹說:“我姓蔡,叫蔡梅影,是周恩來先生派來的?!蹦赣H仍然沒吭聲。只見她拿出一封信來,對母親說:“這是你丈夫給你寫的信。”
母親接過來仔細一看,筆跡的確是父親的,當時激動得熱淚盈眶。母親看后點燃打火機燒毀了父親的信件。來人對母親說:“你給你丈夫?qū)懸环饣匦虐?,我給你帶過去,但不要寫得太長?!蹦赣H動筆寫了回信。
蔡梅影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個包好的布袋說:“這是生活費,你先留下用?!?/p>
母親接過一看,有金條,還有鈔票。蔡梅影接過母親的信,又讓她寫了一個收到生活費的“收條”。
她見母親懷有身孕,就問懷孕幾個月了?預(yù)產(chǎn)期是什么時候?并告訴她:“你生孩子時我還會再來的,你放心,你會在醫(yī)院里生孩子的?!焙喍痰慕徽労?,她告辭而去。她對看守的士兵說:“你們要好好看守,要是出了問題拿你們是問!”說完便坐進車里,發(fā)動汽車,揚長而去。
直到1962年,父親和母親在人民大會堂看話劇《椰林怒火》,坐在鄧穎超的后面。說起當年的事,鄧大姐說:“去給你家送錢的是施劍翹?!蹦赣H問:“她不是叫蔡梅影嗎?”鄧穎超笑著告訴她:“蔡梅影不就是沒有‘人影嘛,她的真實身份是被稱為俠女的施劍翹,那可是民國的風(fēng)云人物啊,就是她刺殺了孫傳芳。因別人無法接近你,總理只有派她去。”
后來母親生二女兒海平的時候,蔡梅影果然再次來看望她。她對母親說:“你不用著急,有什么困難就跟我講。”并把母親送進上海虹口附近的一家德國人開的醫(yī)院。產(chǎn)后第二天,她又送來了住院費和生活費。
多方出手營救,
終于逃離上海
國共談判破裂,國民黨挑起內(nèi)戰(zhàn),上海的八路軍辦事處要撤離,臨行前黨組織想辦法與媽媽聯(lián)系,通知她八路軍辦事處馬上要撤離了,內(nèi)戰(zhàn)已經(jīng)爆發(fā)。
因辦事處的工作人員都在上海警備司令部備過案,撤離時也要核對每個人的身份,無法帶她們走,孩子卻可以帶走,送到爸爸那里。這樣也可以減輕母親的負擔。
但是蘭平不肯離開母親,地下黨同志告訴母親,八路軍辦事處撤離后就無法對她的安全提供保護了,希望她盡早離開上海,再找機會去延安和爸爸團聚。
幾天后,父親在黃埔筧橋航校的同期同學(xué)烏岳來給他的干女兒蘭平送錢。
烏岳的太太黃麗蓉是黃杰的女兒,和母親是高中同學(xué)。母親就和他說:“善本走了快一年了,我一個人在這里舉目無親,有事也沒人幫助,我想回四川老家?!?/p>
烏岳答應(yīng)找機會一定幫忙。他借請上海警備司令湯恩伯吃飯的機會,說:“叔璜她是個婦道人家,只管家務(wù),對劉善本的事她根本不知道,已監(jiān)管了一年了,也沒有什么事發(fā)生,就讓她回四川老家算了。”
湯恩伯也是看在他是黃杰女婿的面上,批準母親一家可以離開上海,但是周叔璜不能到劉善本的老家山東,因山東已要打內(nèi)戰(zhàn)了。母親變賣了家里的東西,包括從美國帶回的全套銀餐具、咖啡壺具、英文打字機、照相機等,買了5張去青島的船票,把奶奶一家五口送回山東老家,而她已沒有錢再買機票回四川了。烏岳說他來想辦法。因為父親是一級飛行員,住一棟兩層的房子,其他年輕的飛行員是兩家人合住一棟,一家樓上另一家樓下,兩家的太太總吵架。媽媽讓出樓房,他們兩家出資為母親及兩個姐姐買了回四川的機票。
以“政治要犯”身份,
回到故鄉(xiāng)豐都
母親帶著兩個姐姐在重慶機場降落,我的外婆楊惠極已經(jīng)到機場迎接。外祖父病故后,家中的生意多是外婆照管。外婆將母親一家安排在旅店住下。沒想到剛住了一天,店老板就和母親說:“周老先生在世時,經(jīng)常光顧鄙店,照顧生意,本該答謝老夫人。但是昨天有個人亮出上海警備區(qū)司令部的證件,讓你們早點回鄉(xiāng),不能在這住著等,不然要找我算賬,我也惹不起軍人。”母親這才知道,她依然是被人嚴密監(jiān)視著,自己是被押解著回川的。
母親通知重慶自家的賬房買了去豐都的船票。很快到了豐都,家里的轎子已在碼頭等著,傭人接了行李要上轎時,一個中等身材的男人,一下上前攔住母親說:“你不能走,必須和我到縣衙門去歸案?!?/p>
那人押著一家三口把人交給縣衙后,就返回了上海。母親帶著孩子被關(guān)在縣衙門的牢房里。我的姨父是云貴川一帶的名醫(yī),縣長有病都是請姨父診治。
利用這層關(guān)系,為母親的事姨父到縣長家給他看病??h長說,你妹子是重要犯人,但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你老丈人在這縣里德高望重,所以你們十家人聯(lián)名作保,我這就放人。
這樣母親和兩個姐姐被保釋,但都不準離開豐都,否則作保的十家要重判。母親帶著孩子住在外婆家,自己到大姨和姨父開的醫(yī)院去幫忙,一家人總算安頓了下來。
就這樣到了1949年,國民黨的軍隊潰敗到豐都。不久,劉伯承率領(lǐng)的二野解放了豐都縣城,母親回到家。她接到父親給她的信,信中說新中國成立了,一家人終于可以在一起了。他現(xiàn)在在哈爾濱一航校,因剛成立航校工作很忙,不能去接她和孩子,希望她們盡早來哈爾濱團聚。母親激動地抱著小女兒海平,牽著大女兒蘭平,笑著告訴孩子,“你們的爸爸來信了,我們要去找爸爸了。你們的爸爸是解放軍?!?/p>
回到外婆家,大門上貼著“光榮軍屬”的字樣,連外婆家的人也感到光榮。行裝準備好,縣政府通知有政府包的船到湖北宜昌,從那兒換火車到北京,再換乘去哈爾濱的火車和父親團聚。
歷經(jīng)磨難,
團聚在哈爾濱航校
縣政府為了把一家三口平安送到哈爾濱,專門派人護送,一路照顧,乘輪船換火車到了北京?;疖嚨竭_了哈爾濱,一出車廂,蘭平一眼就看到了爸爸,她興奮地叫著:“爸爸!爸爸!”
父親向她們快步走來,分別了四年終于相見啦。父親激動地把母親擁抱在懷里,兩個孩子一個摟著母親的腿,一個揪著父親的衣角,仰頭看著父母的重逢。
回到家里,父親摟抱著蘭平,聽妻子講述3歲的蘭平被人用槍抵著頭讓她說你家的錢是哪來的時,他眼里涌出了淚水,把女兒緊緊摟在懷里,不斷地親著她的小臉,覺得對不起女兒,讓她小小的年紀就承受了那么多的磨難。
母親到部隊后,按起義人員的政策,家屬到部隊入伍一律享受排級干部待遇,警衛(wèi)員已把母親的干部軍服領(lǐng)回來了。作為空軍一航校校長的父親卻和妻子說:“干部是經(jīng)過戰(zhàn)爭,為革命流血犧牲得來的,你剛來怎么能當干部呢?我們還是從戰(zhàn)士當起吧。”母親爽快地同意了丈夫的安排。
政委姚克佑、政治部主任周兆平都來做父親的工作,告訴他這是中央軍委定的政策,不是只對他一人的,全軍都是按這樣政策做的,他這樣做讓組織上不好辦。父親卻說:“全軍的決定是組織上對起義人員的關(guān)心和照顧,我作為校長和一家之長,我只管我自己家,我老婆的事就按我的決定做吧?!边@樣母親就在校醫(yī)務(wù)室藥房工作,穿著戰(zhàn)士服,吃著戰(zhàn)士的大灶伙食,每天和戰(zhàn)士一起跑步做操。
“文革”遭受迫害,
父親與全家永訣
1966年“文革”開始了,隨著運動的深入,批斗成了揪斗,父親和造反派說,每個人都會有錯誤,可以對他們提出批評,但是不能用揪斗的方式,你們應(yīng)按毛主席的教導(dǎo)要文斗不要武斗。他幾次打電話和吳法憲聯(lián)系,希望反映學(xué)院存在的問題,但是吳不予理睬。父親按組織原則,不得不寫信向“軍委文革小組”和“中央文革小組”反映空軍學(xué)院的“文革”亂象,并明確指出吳法憲的問題。
葉群卻把父親的信交給了吳法憲。于是吳法憲開始了對爸爸有組織地殘酷迫害。他們編造出父親所謂反毛主席反林副主席的材料,誣陷他是漏網(wǎng)的彭黃死黨,是打倒的舊北京市委黨羽,是假起義真特務(wù)等等。
1968年3月初的寒夜,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全家,老阿姨開門,來人帶走了父親。父親再也沒有回家。
專案組對父親輪番批斗,不讓吃不讓喝不讓睡。就在這關(guān)押審查的短短的10天里,父親被活活整死。母親聽到父親的死訊,暈了過去,打了強心針后,才慢慢蘇醒過來。
就在那段時間內(nèi)母親的頭發(fā)全白了。不久我們?nèi)冶粧叩爻鲩T,從樓房搬到窄小的平房,母親也不能在門診部藥房上班了,每天只能打掃衛(wèi)生、消毒器械。她白天工作,晚上還要參加批判父親的會,被逼交代劉善本的反黨罪行。她每天在極度的精神重壓下活著,她知道必須活下去,因為孩子們沒有長大,為了孩子必須忍辱負重地活著。
1969年黃天民起義歸來,周總理點名要劉善本出來參加接見。吳法憲不得不說,劉善本已死去一年多了,總理非常氣憤,說劉善本的死,是我黨我軍的重大損失。
七載沉冤終昭雪,
萬里長空泣英魂
一直到“林彪反黨集團”被粉碎,對母親的監(jiān)管才有所松動。二姐海平受迫害離開了空軍,她從外地回來整理為父親平反的材料,因她高中時期就在王震家住著上學(xué),她把材料交給了王震伯伯,請他為父親平反幫助遞材料。
王震伯伯對海平說:“你父親是個正直的人,他的起義在解放戰(zhàn)爭中是立大功的,我一定把材料轉(zhuǎn)上去?!贝笈畠禾m平去徐特立老人家,把為爸爸平反的材料,交給了徐老的秘書徐乾。她和蘭平講了不少在延安時爸爸的往事。
直到鄧小平出來主持軍委工作,改組空軍黨委后的第三天,空軍副司令員曹里懷到軍委向他匯報工作時,小平同志特別傳達了中央軍委為劉善本昭雪平反恢復(fù)名譽的決定:一、追認烈士,骨灰安放在八寶山一室;二、照顧好家屬子女;三、影響到哪一級,挽回到哪一級。小平同志還說,你們空軍一定要形成文件下發(fā)到部隊,要盡快辦,不宜再拖。
空軍黨委于1975年10月28日將《為劉善本昭雪平反骨灰安放儀式的請示》呈報中央軍委審批,葉帥批示,三大總部各派領(lǐng)導(dǎo),各軍種兵種各派領(lǐng)導(dǎo)參加,中聯(lián)部、中調(diào)部、統(tǒng)戰(zhàn)部各派領(lǐng)導(dǎo)參加。
骨灰安放儀式結(jié)束后,徐乾到北京醫(yī)院看望病重的周總理,向他匯報了劉善本平反的全部過程,總理說,是我沒有保護好劉善本同志,他的問題終于解決了,我也能放心了,希望在我身體能好些時,我要去看望劉善本同志的家屬。當徐媽媽把總理的話告訴蘭平時,她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1982年國家為起義人員頒發(fā)了榮譽證書,母親作為劉善本的遺孀出席了統(tǒng)戰(zhàn)部、總政和空軍聯(lián)絡(luò)部舉辦的座談會,劉善本冤案終于徹底平反。母親周叔璜當選為第六、第七、第八三屆的全國政協(xié)委員,這是黨和人民對父親功績的充分肯定。
2014年11月30日,母親在與病魔頑強抗爭中,走完了自己不平凡的傳奇人生,享年95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