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洲作品選登

雨夜

“啪”的一聲，黑夜就降臨了。循聲望去，是風(fēng)雨夾著冰雹撲向玻璃門窗發(fā)出的。我多想心中下場透雨，可是有太厚的烏云籠罩，照不進太陽光也透不進月光。

下午分手時，又和他大吵并動手，沒有結(jié)果，互相排斥和厭倦，不知未來在哪里。出國前，雙方對父母的保證，彼此的承諾，一切都被他因蘇州女孩兒、巴黎女孩兒的吸引改變了，這么短……

我想象著，他此刻正和那些人玩兒得不亦樂乎：或者派對，或者電影，或者……腦海里既混沌又空白，迫使我在繼續(xù)與放棄、逃避與面對、抉擇與等待間痛苦徘徊，思想纖維打結(jié)似地剪不斷理還亂。

我正哀莫大于心死地呆坐著，忽見一個步態(tài)搖晃的男子沖我問：“小姐，可以在你對面坐坐嗎？”

我勉強點頭，眼角的余光卻看出他一只褲腿空著，眼睛和臉上卻滿是陽光，仿佛冰心因日照而復(fù)活。他喝著咖啡，慈愛地看著我問：“姑娘，你病了嗎？”

我搖手。

“你心情不太好吧？”他又問。

我迎著他的目光，有了想哭的沖動。他繼續(xù)說：“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你是對面那所大學(xué)的學(xué)生吧？你這樣可不好，衣冠不整，愁容滿面，對自己和公眾都不禮貌。長得這么漂亮，也應(yīng)讓年華漂亮，生活漂亮，對不對？”

我被他說得破涕為笑，反問：“你的腿怎么了？”

“是前年在海里游泳被鯊魚咬去了。為了擺脫魚群，我還用刀割斷了連著的筋，僥幸重生！”他說道。

“那你不方便，很痛苦吧？”

我還沒說完，他就說：“沒什么，就是走路慢點兒。人類捕撈了多少鯊魚，我就算替人類贖罪，給魚蝦們一點補償吧！

“喝點兒吧，姑娘！你是中國人？不妨把心事拋進雨夜，走出去就會彩虹一片了！”

我此時仿佛被他的場圍吸引，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和男友到美國讀書的前后及相戀的經(jīng)過、近來可能的情變，都對他說了。還說了下午四點，男友接到電話忙著赴約，爭執(zhí)中開車時險些把自己撞了，他竟沒朝驚叫的我看一眼……

我委屈地哭著，他父親般為我擦了淚，問：“你們兩家背景如何？”

我說：“他是被寵壞的富二代，我的父母都是教師?！?/p>

“你學(xué)什么？”他又問。

我說：“美術(shù)和舞臺布景。”

他仰起臉，招呼侍者給我端來熱咖啡和甜品。我謝過他，說：“我自己付賬?！?/p>

他說：“我是心理學(xué)教授，你有空可來聽課。希望人文學(xué)對你的藝術(shù)細胞能有些滋補，對你的情感可以多一點補白。認識了人性便可以正確處理好棘手的糾結(jié)，不至于把一些看似平常的問題復(fù)雜化、極端化?！?/p>

他推開空了的杯盤，繼續(xù)說：“你讀過《簡·愛》嗎？喜不喜歡羅切斯特？”

我說：“不喜歡。我沒有簡·愛丑，也沒她那么窮，我是有父母的，所以不會被羅切斯特征服?！?/p>

他說：“你只看到一點。盡管她對羅切斯特愛到錐心刺骨，知道他有瘋妻，也選擇斷然離開，直到條件平等才答應(yīng)嫁他。簡·愛也是在追求平等尊嚴(yán)的愛情，并非攀龍附鳳之輩……”

我默默地聽著，腦中回放著那一幕幕鏡頭。他又說：“你讀過魯迅寫的《傷逝》嗎？”

我說：“沒有?！?/p>

“你去圖書館找來看看，那里面有兩段話是這樣說的：‘倘使只知道捶著一個人的衣角，那便是雖戰(zhàn)士也難于戰(zhàn)斗，只得一同滅亡。愛情需要實時更新。另一句是‘原如鳥販子手里的禽鳥一般，僅有一點小米維系殘生，決不會肥胖；日子一久，只落得麻痹了翅子，即使放出籠外，早已不能奮飛。

“藝術(shù)家是一群不羈的行者，為不斷顛覆、超越創(chuàng)新綻放，老沉浸于情感的蜜罐，不會有所作為。過程飄走的每個時光，是對體察領(lǐng)悟認知的享受，省去如此寶貴的環(huán)節(jié)，是可惜可嘆的。好孩子是不會靠父母、靠男友的！”說完他站起身，搖晃著往外走。我隨他步入停車場，對他投去感激的一回眸，便奔進即將消失的雨夜。

到家，他不在。我輕松地把臉貼近冰涼的窗玻璃，好讓即將升起、有色彩有光熱的旭日渲染生命，烘干殘留的夜雨。在QQ上給他留了“保重”，我提起行李箱，預(yù)備開始不怕輸、不怕窮、邊打工邊上學(xué)的生活。

降低奮斗成本，自己的心路歷程因苦累而充實，從此豐滿圓潤，實現(xiàn)由猿到人直立行走的升華。

復(fù)仇與情種

一

179公司這場產(chǎn)品新聞發(fā)布會，開得盛況空前。國內(nèi)外到訪媒體有好幾十家，還有IT業(yè)、科技創(chuàng)新公司的CEO們。我作為特邀嘉賓出席，見證了此時此刻。

新聞發(fā)言人向大家通報了這款高科技產(chǎn)品研發(fā)的大概過程，又說了這款產(chǎn)品將給人類生活帶來巨大的改變，便宣布：“下面有請技術(shù)總監(jiān)藍莓小姐的團隊繼續(xù)對產(chǎn)品進行演示和介紹?！?/p>

藍莓身著深紅色套裙，儀態(tài)端莊靈秀。技術(shù)男們隨著藍莓總監(jiān)聲情并茂的解說、豐富的肢體語言的指揮，在屏幕上操作著、演示著。艱澀、僵硬、冰冷、乏味、純數(shù)據(jù)電子化單調(diào)的產(chǎn)品介紹，因為藍莓而變得妙趣橫生，并有了幾許文藝情調(diào)。就在演示快結(jié)束的時候，下面有位男子用粗重的鼻音吼道：“這算什么玩意兒？性能是否穩(wěn)定還不知道就敢推向市場，安全關(guān)把好了沒有？所有試驗都經(jīng)得起驗證嗎？像這種不成熟的產(chǎn)品是會出人命的，你們……你們……”

我替藍莓和179捏了一把汗，知道是碰上了有意攪局的同行冤家，我急得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但見藍莓前跨兩步，輕敲了兩下麥，柔聲說道：“哦，這位先生說得太對了，你跟我們想的完全一樣。等散會以后，我們會專場把研發(fā)過程的細節(jié)給你展示一遍，相信那時你會徹底放心和安心的?！闭f完，拋給他一朵鮮艷的微笑，同時也拋給他堅毅的一瞥。會場秩序由騷動復(fù)轉(zhuǎn)平靜。

我在劍拔弩張、驚心動魄、狙擊手十面埋伏的商戰(zhàn)中，不由自主地想到，商戰(zhàn)中有了才華橫溢、智慧武裝頭腦、冰雪聰明的現(xiàn)代美女插手切入，四兩撥千斤，總算給資本技術(shù)博弈的競技場帶去一縷柔軟，使黑白里有了幾許色彩！

藍莓是好友的女兒，我為她今天在猝不及防中的臨危不亂，以及思辨應(yīng)變、控制局面的能力感到欣慰，同時又有些焦慮恐懼。遐想間，浮現(xiàn)出我出席的一場商業(yè)酒會，看到的另一個藍莓的形象。那一天，她穿著紫色的連衣裙，從脖子到乳溝裸露出象牙白的肌膚，脖子上掛著一條藍寶石的項鏈，短得得體的裙子下有一雙修長的美腿，光滑如玉。寬寬的額頭，一張精致到無可挑剔的錐形臉上，深嵌著一雙如夢似幻的眼睛，光彩奪目，像夜明珠。

然而，就在她與我碰杯、眼光短兵相接的一瞬，竟讓我捕捉到深沉的憂郁……我的心不由得一顫，心想：原來高收入、高位置、滿身名牌的美女，也會在職場情場遭遇霧霾。

我正胡思亂想，有人宣布散會，我同大伙奔向停車場。這時彩鈴響起，是藍莓打的：“阿姨，下午我可以休息半天，能陪我到西嶺雪山喝茶不？”我說：“好的，我安排一下，在家等你?！?/p>

二

大紅色的跑車像一團火，路況極佳，在車流中滾滾向前。我們在一處滑草的山坡旁拐了一個大彎，轉(zhuǎn)上一條幽靜的柏油馬路。約莫一刻鐘，車停在“白云深處有人家”的私立小學(xué)廣場。乍一看，學(xué)校房舍美觀整潔氣派：綠化、泳池、球館、閱覽室、琴房一應(yīng)俱全。我跟在她身后，見她花遮柳隱地走著，還壓了頂漂亮的花草帽。

這時，由不遠處飄來一陣悠揚的琴聲，像是給一位稚嫩清脆的男童伴奏。唱的是“小小少年很少煩惱，眼望四周陽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煩惱，但愿永遠這樣好。一年一年時間飛跑，小小少年轉(zhuǎn)眼高。隨著年齡由小變大，他的煩惱增加了……”這清澈透明、潔凈無瑕的歌聲，引我穿過時空隧道，仿佛回到童年，牽手舊事。不知不覺我已被歌聲定在原地，不能動彈。直到藍莓跟一個老師模樣的男人談完話，拍我肩膀，才使我如夢初醒，跟著她往前走！走到音樂教室窗前，只見那唱歌的金童還在唱，模樣長得跟瓷娃娃一樣可愛。藍莓小心翼翼地給那孩子拍了幾張照片，便拉著我往校外走去。

上車后，我問：“你認識那唱歌的孩子嗎？”

她嘆了一口氣，不知算不算回答。

我說：“難怪嗓子那么美，瞧他長得多俊?。　彼仡^對我笑笑。

我們又返回度假村的柳蔭下喝茶。藍莓說：“生活工作都太累了，所以我有空就遠離紅塵，到幽靜處小憩或發(fā)呆，難得有幸拉上阿姨。不煩我吧？”說完，她俏皮地一挑眉梢。

我說：“莓莓，你好能干，今天上午你表現(xiàn)得真棒！”

她打斷我道：“這不算什么，拼的就是心理素質(zhì)和應(yīng)變能力。鬧不好就會被炒的。我每月房貸、車貸等各種開銷沒兩三萬打不住，不能干，行嗎？”

“既然壓力山大，怎不找個人一起扛呢？”

“你也來了！我原本以為你比我媽讀書多，見解會獨特高明，怎么也說這話？為了供房供車，為了養(yǎng)老送終，找個男人，生個娃娃，悲哀地湊合著過。莫如換個思維，多賺些錢，以后老了來去無牽掛地到喜歡的各景區(qū)換著住。至于病痛、家務(wù)，雇個女傭或護士，這些瑣事不就迎刃而解了嗎？女傭、護士不隨心可以換掉，配偶換起來可就得一場一場打仗嘍！我不想也不愿為可視的物質(zhì)抵押神圣的情感與生命?！?/p>

她一口氣說完，喝了幾口桂花茶，又把頭歪向一邊，斜倚著靠背。就在她關(guān)閉眼簾的瞬間，仿佛能征服世界的火焰也暫時熄滅。我倒覺得這時候的她很惹人憐愛。女孩因脆弱嬌美，勝過咄咄逼人的光彩照人。

就這樣安靜地過了五分鐘，藍莓又意氣風(fēng)發(fā)地忽閃著長睫毛的大眼睛，搖晃著我的椅子，問：“阿姨，你的職業(yè)善于傾聽，但會不會也有想找人傾訴的強烈愿望？”我點頭。

她接著說；“我們職場沒有朋友，只有明爭暗斗拼搶機會的同事，所以任何私房話都不敢流露。常有想找個朋友痛快哭一場說一天的欲望。你信不信我常忙到想哭一場的時間都沒有？”

我說：“如果想一吐為快，我應(yīng)該是好聽眾?！?/p>

她扯下幾絲柳葉，在手心揉捏著，一副心事重重欲說還休的樣子。

我笑道：“像你這樣年輕有為、才貌雙全，不到三十就朝人家夢寐以求的光景邁了一大步，難道是我們只見‘白毛浮綠水，未見‘紅掌撥清波嗎？”

藍莓諱莫如深地躲避著我的視線，將頭扭向一旁，不想被我穿透。

我把椅子往她身旁挪了挪，接著說：“你這么小，不該把婚姻家庭看得這么凄冷。即使命運曾經(jīng)虧待過你，你也要努力生活，追求過程中的精彩，不要讓感情墜落或原地踏步！”

藍莓伸手握住我的臂膀，說：“阿姨，你別誤會，其實我沒有什么。只是我一個同學(xué)的經(jīng)歷讓我的生活態(tài)度發(fā)生了傾斜?！?/p>

“哦，為別人的故事傷筋動骨，悲秋傷春，使自己受投射之苦，不值吧？”

藍莓說：“我講出來，讓你聽聽，看你會不會從她的遭遇中放演出同我一樣，惶恐到?jīng)]有引力、沒有方向，甚至精神情感空白，漂浮無助。我認為，即使宇宙蒼茫，海洋遼闊，沒有陸地托舉，依舊空虛。得不到安慰，反而越聊越寂寞，只好共同“反芻”，也做不到釋然坦然……”

三

她邊說邊把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往后攏，用蝴蝶卡夾住，定了定神，咬咬嘴唇繼續(xù)說：“我那個如花似玉的同學(xué)，原本才華橫溢，自視頗高。誰料高考發(fā)揮不利，便只身去了珠海，投奔從小一起玩大的鄰家大哥哥林濤，住在林濤租住的另一間屋里。她白天去林濤的制衣廠上班，有時去林濤商場賣賣衣服、玩具。日子就這般隨意地滴進歲月的河流，不經(jīng)意就過完一年。原本如火如荼的生產(chǎn)，因受金融海嘯的影響，生產(chǎn)訂單銳減，庫存激增，資金鏈斷裂，還不起高息借貸。林濤焦急萬分，面臨債主惡狼的催逼，不知如何是好！

“鐵哥們兒梁傭說：‘不如三十六計，走為上。由我暫替你頂著。你不在，惡狼能奈我何？我要么把存貨盤給他，要么請他接受破產(chǎn)……只要躲過這陣子，找到了貸款你就回來，若找不到，你千萬別回來送死。惡狼可不是吃素的！同學(xué)年輕無知，不通世事，除了哭，別無他法。林濤很猶豫，覺得欠債逃避不仗義、不爺們兒。但面臨惡狼不停的電話催債、惡語相向……同學(xué)和梁傭便不由分說，攔了輛的士，把林濤硬塞進去。梁傭又丟了兩張百元叫司機去車站。關(guān)門時叮嚀道：‘濤哥保重，這兒一切由我頂著，盡管放心走吧……

“就在兩小時后，開始檢票上車，不知從哪里跑出一個人，拍著林濤的肩膀低聲說：‘你他媽畜生，是不是活膩歪了，欠債想逃？惡狼是什么人你也不訪訪，逃到天涯海角都會讓你死得難看?；厝グ从螒蛞?guī)則辦事……

“那時候我那同學(xué)正在商店賣衣服，忽然接到林濤的電話，她不顧一切趕忙奔向林濤所在海島的土坡上。但見神情落寞凄楚的林濤，站在不高的石崖前，翹首盼望……見到了我那同學(xué)，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又像是見到救星，猛地抱住她，深情地吻她，不愿松開……輕聲說：‘你來了，總算來了！

“同學(xué)拉住兒時的玩伴，說：‘別……別想不開。你怎么……會回來呢？

“‘是惡狼要我回來的。

“同學(xué)問：‘誰告密了？

“‘還用問？林濤說，‘這，這已不重要。我欠人家的債，是該受罰的，這是游戲規(guī)則，還不起，我也愿意去死。我已經(jīng)懇求緩死半小時，就為等你一句話，現(xiàn)在還剩幾分鐘……只是我想最后問你一句，你是否愛我？有沒有愛過我？可愿答應(yīng)在此時此刻愛我？如果你愿意，我會拼命努力一搏，相信你濤哥會因你而重振雄風(fēng)，挽回頹勢。有你，我愿立志此生為我心愛的妹妹奮斗……你愿意嗎？愿意嗎？你，你說話呀……

“同學(xué)囁嚅著，太突然，太意外！她茫然空白，手足無措，呆傻僵硬得說不出話來，仿佛思維神經(jīng)被凍住了?；蛘咭驗樗€太小，尤其面臨這樣的特殊情形。望著林濤燈泡一樣的眼睛，像熾熱的炙烤，又像是絕望的死光。因為他們太熟悉，沒有想過有沒有愛的問題。

“正當(dāng)她還沉浸在羞澀、窘迫、尷尬、局促中走不出來的時候，林濤連問三遍沒等到回答，最后一咬牙，跨過石崖飛身墜入大?！瑢W(xué)往前猛撲，想拉他，身子一歪，昏倒在火辣辣的土坡上。等她醒過來，已躺在梁傭的屋里了。

“梁傭端來一杯水，喂給同學(xué)，勸道：‘別哭了，過去的就過去，活著的人日子還得繼續(xù)。對不對？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你就搬來同我住吧。惡狼已叫我接管了濤哥的工廠和商店，我會給你幸福生活的！說著就要動手解同學(xué)的衣服。

“‘啪的一耳光，同學(xué)狠狠地往梁傭臉上打去。

“‘女人不能用拳頭，只能用眼淚和美色解決問題；拳頭匕首復(fù)仇是男人的方式。梁傭嬉皮笑臉地說。

“‘是你告密的？同學(xué)怒不可遏地問。

“‘這是男人們的游戲，你一個小丫頭懂什么！什么都有風(fēng)險嘛，請明星代言，遇上他吸毒，廣告商不也得賠？生意敗了，還不起錢，以命相抵很正常嘛！這是資本狂歡，優(yōu)勝劣汰！梁傭說著又往前湊。

“同學(xué)隨手抓起一把西瓜刀舞動著，奪門而出。

“她歇斯底里地跑著，沒有方向，沒有目標(biāo)，不知不覺地沖往海邊。在一塊大巖石上坐了很久，哭不出，喊不出。等第二天的太陽把自己曬得昏昏沉沉，便毫不猶豫地撲進大海的懷抱，以自己的死來謝罪。

“這時遠處有一家三口幸福地劃著小船，嬉笑著，歌唱著，不停地用船頭切開平滑的海面。

“‘跳海了！跳海了！船上的小孩和女人驚呼著，女兒把頭扎向母親懷里。

“男子對女人說：‘掌好舵！便縱身跳下船，游了幾百米救起我那同學(xué)。

“醫(yī)院里，那男人問同學(xué)：‘年紀(jì)輕輕，有什么想不開，我救你還拼命反抗、拒絕，發(fā)生了什么事？你需要哪方面的幫助……

“同學(xué)只是哭，什么也說不出來。那男人叫太太帶著女兒去外面等。然后，他付了醫(yī)療費，留下了1000元，一張名片，輕聲說：‘要是需要幫助，就打這個電話找我……

“出院后，同學(xué)先去找惡狼，問是不是梁傭告的密。惡狼很放蕩地笑，不正面回答，只說：‘好漂亮的小妞，想找工作，想找好的住所，我都樂意幫你。

“同學(xué)說：‘我要你解雇梁傭，不把商店工廠給他經(jīng)營，行不？

“‘那可不行！你是個多情重義的好姑娘，可我們生意人要的是善于替我們賺錢的。這兒有我別墅的鑰匙，愿意住就拿去，還有我的信用卡副卡……

“同學(xué)憤而離開，找了一份文員的工作。這期間，她跟同事們學(xué)會了職場的穿著打扮。白天緊張忙碌，她可以忘掉往事；夜深人靜，她常被黑洞奔流出的復(fù)仇悔恨的磁場糾纏著，撕扯著，無法救贖，無法逃遁，仿佛被一種罪孽撕咬得痛不欲生。她常常從大汗淋漓的夢中醒來，夢里常出現(xiàn)兒時濤哥帶著她在公園爬樹、在河邊摘柳摸蝦的情景。尤其是常浮現(xiàn)出島上土坡問她的那一幕，仿佛巨浪沖向礁石被撞碎了，使她不由地從夜晚哭到天明。

四

“她似乎丟失了時光，找不到人生的另一個緯度?？偙蛔约旱呢摼胃?、梁傭的背信棄義折磨得精神恍惚！每當(dāng)她走過現(xiàn)在被梁傭接管的商場和工廠，心便有如刀絞油烹般的難過。

“她終于鼓足勇氣給那位救命的男子撥通了電話，要求和他見一面。因為同學(xué)已從電視和報紙上知道，那男士是一位大型國企的高管，是人大代表，人很正派，仕途正猛，還有一個幸福圓滿的家庭。當(dāng)她找到恩人的時候，一下子為他的儀表堂堂、正義凜然又極富同情心的君子形象所傾倒，進而又由感恩演化出對父親、兄長、英雄或夢中情人的崇拜與仰慕。

“她梨花帶雨，如泣如訴，把那段對她來說猶如人生海嘯地震般的經(jīng)歷講給那男士聽。想不到那個閱人無數(shù)、飽經(jīng)世事、官場中沉浮多年的男子聽后，竟也有幾分動容，幾分憐香惜玉的唏噓。感嘆世道險惡，人心不古，感慨徹骨的人間還有這么個俠義心腸的小丫頭，念念不忘林濤的死。他想，在礦難中多少妻子領(lǐng)錢以后，連尸體都不要就跑了……

“他安慰了同學(xué)一番，還送給她兩本書。其中一本是巴爾扎克寫的，希望她從中找到解脫的藍本。

“‘不愛就是不愛，沒有在林濤跳海前說出來，絕非你的過錯，不要把罪孽當(dāng)光環(huán)往頭上套。書中的故事說那表妹被找回去，為他生了個孩子，還是以自殺的方式結(jié)束了那段愛不起來的婚姻。希望你多讀書，多涉獵一些知識，抬眼望世界，拓寬心胸，自然會知道靈魂的出口在哪里，那樣你就不會總是少不更事地自責(zé)了。我要出差開幾天會，改天回來再請你喝茶，聽你講故事。說罷，作了個再見的手勢，走了。

“此后，他們又有過幾次約會，爬山，賞風(fēng)景，荒海劃船……年輕的同學(xué)給他險象環(huán)生的官場生涯帶去一些青春活潑的亮色，使其生命有了流變的靈動。同學(xué)跟他在一起，仿佛有了解疑答惑的百科全書，使自己得到呵護、安全、成長、成熟……總之兩人相交甚歡。沒有情感、金錢的負累，便沒有世俗的壓力，只有相得益彰的愉悅。

“有兩次那男士對同學(xué)說：‘我給你物色一個青年才俊的對象吧。他是我部下，年輕有為，二十七八，長得可帥了！想不想見見？我可以全部負責(zé)安排……

“同學(xué)不停地搖頭擺手：‘不不不……

“‘咋了？男士問。

“‘我心中已落下一個偶像，無人撼動，無人替代。我愿為他守身如玉！

“‘哦，是明星嗎？是哪個男神嗎？

“‘不，不是，你別問。我說了你也許懂，也許不懂。

“‘丫頭，可不可以說來讓我長長見識？男士說。

“‘他慈愛得像我父親，做玩伴活潑得像我情侶，做丈夫有英雄氣概；是情人，是知己，永遠懂我寵我……她說完匆匆地鄭重地向男士投去一瞥，不等他回過神便熄滅了眼眸的柔情，將頭扭向一旁。

“男士意味深長地輕嘆一聲，不再接話。最后一次見面，是同學(xué)看到報紙上登了梁傭的報道……

“我同學(xué)憤然闖進梁傭辦公室吵鬧并砸碎了他桌上的玻璃和花盆，掀翻了他的文件、電腦和打印機，口里罵道：‘滾出去！這兒不是你該坐的地方！你混蛋，你無恥……

“也許梁傭還垂涎她的美色，也許是梁傭在當(dāng)?shù)匦∮忻麣?，生意也風(fēng)生水起，因此容忍了同學(xué)的無理，只在她動手打他的時候說：‘這是最后一次容忍，你不要得寸進尺！打電話叫保安把同學(xué)拎了出去。

“同學(xué)哭哭啼啼地把這段經(jīng)歷講給那男士，還說：‘我終于明白勢單力薄的含義。我是無力替林濤哥復(fù)仇，整治那小子了，可我又不能眼睜睜看著那背信忘恩的人繼續(xù)春風(fēng)得意。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你要我一次，要了我吧，算是給我一點安慰，一次恩寵。我不會糾纏你的，不要你的任何東西。我要死了，愛我一次吧，就一次，就像重新救我出海，讓我從你的愛中獲得解脫……

“同學(xué)說完哭得幾乎昏厥。那男士對突如其來的意外反倒驚慌失措，在連抽兩支煙以后對同學(xué)說：‘我是有家庭的，我妻子不漂亮，卻是我的初戀，也是我的同學(xué)。她是個植物學(xué)家，情感豐富敏銳，對我的事業(yè)和家庭奉獻很大。我們已有個十二歲的女兒，我不騙你。我不能為你離婚，那樣對妻子不公平，對女兒很殘酷。我是個負責(zé)任的父親和丈夫，也是個好上司。你不到二十歲，我已經(jīng)三十七了，對你也不合適。如果想與我繼續(xù)交往，和我的部下結(jié)婚吧。還有，你得答應(yīng)，從此不許去找梁傭打架。拳頭解決問題的叢林時代早已過去，一個女孩兒這樣做是很危險的，也是不明智的。你答應(yīng)嗎？

“同學(xué)點頭應(yīng)允，但是卻說：‘你得要我一次，不然我會絕望而死的……

“那一夜他們是盡興地、投入地、完全地、徹底地、淋漓盡致地實現(xiàn)了靈與肉、情與愛的融合……

“天明時分，男士說：‘你對我很珍貴，絕對不許再去胡鬧打架。復(fù)仇可以通過正常途徑，按法律或公安條例辦事，你林濤哥是自己跳海的，不是被人推下去的。就算逼債告密，但直接因果關(guān)系不大。你的復(fù)仇之說合情不合法，大家心知肚明，卻拿他們無可奈何……你要相信，惡有惡報，善有善報，因果循環(huán)，種瓜者不可能得豆。耐心等等吧。如果梁傭和惡狼為非作歹，不守法經(jīng)營，終將毀滅。

“同學(xué)哭著說：‘我沒有他求，只希望你找時機替我了卻心愿，我當(dāng)結(jié)草報之。

“‘好孩子，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抓到了他們的把柄，就是小菜一碟。你就放心地交給我吧。千萬保重。

“‘我會的。

“‘你不要有負罪感，忘了這件事吧。對我笑笑……

“同學(xué)就此深吻了他，便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打那以后，同學(xué)再沒見過那男士。她不愿讓他有任何壓力，自己心甘情愿同他上床，切莫讓他把自己當(dāng)壞女孩看。尤其是后來得知自己懷上心愛人的孩子，使她仿佛有了勇氣和方向感，更有了活下去的支撐。

五

“這一天，已經(jīng)是她懷孕快五個月的日子，腹部稍顯隆起。她正琢磨找個地方生下孩子，叫母親撫養(yǎng)，自己繼續(xù)在這兒打工，好養(yǎng)大娃娃。這是一顆由復(fù)仇而留下的愛的情種，想起來都無限甜蜜美好。盡管以后會很累，但是一想到那是他和她的結(jié)晶，這情感就有著特別神圣、莊嚴(yán)、肅穆、光輝的圣潔。

“同學(xué)在租住屋里細看胎檢正常的報告，遐想著：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但愿像他多一點，好使自己這顆彷徨的心有所寄托。寂靜中門鈴響起，在此時此刻特別刺耳。同學(xué)開門，一位優(yōu)雅高貴、藝術(shù)氣質(zhì)的中年女士走進來，隨手把門關(guān)上。

“同學(xué)正驚訝錯愕，那位女士卻道：‘哦，不認識我？不認識啦？我是某男士的太太，我們曾一起送你到醫(yī)院的，記得嗎？

“‘哦！是恩人！請坐！同學(xué)說。

“那女士環(huán)顧了房內(nèi)一圈，坐下道：‘我是爽快人，直說吧。今天來找你，是想告訴你，我老公正被隔離審查。有事沒事，事大事小難料。我知道你同他關(guān)系很好，但我相信他不會做出格的事。他是個有擔(dān)當(dāng)、有作為的大丈夫。但性別的屬性、直覺使我相信，你必定會愛上他。請允許我以妻子、母親、女人的三重身份請求你不要再找他，那樣會毀了他的。有些愛，注定是不會有結(jié)果的，就像冬春之交的短生植物，好不容易最早從蟄伏冬眠的地下出來，無論花朵多艷麗，能養(yǎng)育一批昆蟲，但終難成氣候……如果你真愛過他，就請為他的名譽、家庭、仕途著想吧……你好像懷孕了，是他的嗎？

“‘不，不是……我是有愛人的，我們年底就要結(jié)婚。同學(xué)斬釘截鐵地說。

“那女士諷刺地一笑：‘不是當(dāng)然更好。如果是，我給你兩萬塊錢去把他做了吧。直覺讓我不放心，我會給你一些補償?shù)?。我要你答?yīng)我一個請求，最好離開珠海，以免給某些人制造整他的口實?；潞＠烁邼U，他熬到現(xiàn)在也不容易。說罷嘆了口氣。

“同學(xué)有些難過，有些意外，但還是拒絕了女士要給她補償?shù)囊?。她本不愿走，但一想為了這份神圣莊嚴(yán)肅穆的情，為了這顆寶貴的情種活得有尊嚴(yán)，同學(xué)還是答應(yīng)了離開。

“同學(xué)回到故鄉(xiāng)，用遠程教育強化學(xué)習(xí)英語、營銷、公關(guān)知識。她仿佛一夜間成熟理性了很多。在產(chǎn)前給自己制定了職業(yè)規(guī)劃和人生的未來，準(zhǔn)備風(fēng)雨一肩挑。為了讓這份愛有合理的位置，有豐饒堅實的棲息地，同學(xué)不得不調(diào)整飛行的高度和角度，適應(yīng)市場的變換，保持在各種挑戰(zhàn)前不墜落。好在給她慰藉的是，孩子太像他了，且天賦過人，還極富同情心。另外她從珠海的媒體上，常見到他的出鏡，使同學(xué)感到自己的付出與離開和成全是有價值的！

“一年以后，男士到內(nèi)地開會，發(fā)私信問同學(xué)在哪里，可以見見他嗎。同學(xué)回了他：‘別找我，事了拂衣去。讓我們把那段純情深埋心海，永別打撈，我會在那里永遠守候它。我命定屬短生植物，擁有過已經(jīng)足夠。但愿你在月黑風(fēng)高、沒有燈燭的夜晚想起我。我就是那記憶瓶中的螢火蟲，盡管弱弱的光，也會給你點亮一抹溫情。它不是燈塔，絲絲縷縷卻永不熄滅，屹立不搖，把祝福永存骨髓。謝謝你了卻了我的心愿。我有三個幸福的理由：你的榮耀完整，你為大伙造福的情懷，第三個理由我不會對你說……這些都是支撐我最重要的支點。別了，永遠的愛人，我胸中的太陽……”

六

說著，藍莓神情凝重，淚雨滂沱。我什么都明白了，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唯有“隨著年齡由小變大，他的煩惱增加了”的童聲在腦際盤旋……

原來那么善說的我在真實面前，除了感動也怯于辭令。舉頭望去，光線正無可挽回地修飾著一派凄楚的荒涼。時光的腳步沉重地踩下，踩碎了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我恍惚看到宇宙的引力，揮舞著情感的大棒，胡亂地、有意地、不經(jīng)篩選地、肆無忌憚地朝人們頭上心上重重砸去……

從高速下來，藍莓給了我一個神秘的微笑，使我從略帶禪意的云端跌回萬家燈火的現(xiàn)實，跌回到明滅的生死愛恨、喜樂悲愁交織的凡間，跌入唱不盡、演不完的人間大劇場。只有張開心靈的耳朵和眼睛，千里萬里直至擠不出、吐不出的相思相忘，仿佛那神秘的微笑。因為有流螢的光照，他和她都不至迷失。有一份超越纏綿悱惻、高過蕩氣回腸、純善至愛永駐在彼此的靈魂里、相互的心田中。真實，自由，浪漫，感動——天也悠悠，地也悠悠。有一種聲音在眉頭心頭輾轉(zhuǎn)：天涯若比鄰。

季節(jié)人生

一

不管小鳥如何吶喊，陽光還是給料峭趕走了，我們只好在清冷里共同守候溫暖。

女友哼著“讀你的感覺像三月”的曲子走到我旁邊。

我問：“蓉城的三月常冷如晚冬，此時的天氣往往還在正月或是陰歷二月，把人讀成三月，不是叫人聯(lián)想起孩兒臉、想起陰晴不定？”

她也反駁我，說：“那又何妨？人的情緒隨心、隨事、隨不可捉摸的萬象、意象，怎么能完全如禪師所謂風(fēng)動心不動？畢竟普羅大眾都是俗家！只要能從不愿不快中，拎出一些興奮點，將其安在領(lǐng)舞、領(lǐng)唱的位置上，主旋律便不至凄凄哀哀，又何懼奏不出‘我的心像東方初升的紅太陽那樣耀色傾城的弗拉明戈紅、克萊因藍？”

是的，她說得很對。人受情緒左右，喜怒便形于色。那，天何嘗不該明暗圓缺，按自己的法則和喜怒，或風(fēng)調(diào)雨順，或雷霆震怒，酷暑，雪凍？

現(xiàn)代人已不會為傷春悲秋、月缺花殘感嘆恨別。卻會因得喜、失悲：得到了權(quán)力、美色、財富、榮譽，喜不自禁；失去了容顏、位置、情感、機會，失落、糾結(jié)、愧悔。

天或因故，加之而怒，比如過度開發(fā)、毀林毀山、環(huán)境破壞，致使酸雨、冰雹、霧霾、熱帶氣旋等極端報復(fù)性災(zāi)害疊出……于是，四季不再分明。固然想保有“雪消獅子瘦，月滿兔兒肥”，自然天成已不如往昔容易。誰讓人類過度貪婪，激怒蒼天呢？哪個都有情緒失控，惡向膽邊生的時候，更別說它還有自然界本身的法則、規(guī)律。有潮汐、厄爾尼諾、太陽耀斑、黑子、星辰墜落、隕石雨或天外來客等不可測的意外，或不意外呢？

于是我們不得不忍氣吞聲靠氣象預(yù)報，防微杜漸，接納、承受各種自然災(zāi)變！

二

常言道：改變能改變的，接受順應(yīng)不能改變的，從不平衡中找出深刻，在平衡中修身練達。誰沒有經(jīng)歷過“煮熟的鴨子也會飛”，比如村上春樹總在諾獎提名中陪跑，時常尷尬、錯愕得吞下一口水。

就這么在被迫主動中錘煉意志，淬火精神。于是，喝苦藥加蜜棗，病就治好了，肚量的硬盤也隨之?dāng)U容。

讀二戰(zhàn)風(fēng)云人物，隆美爾、巴頓……個個都屬好生了得的戰(zhàn)魂、戰(zhàn)神。他們成功于偶然必然的特定歷史，然而，冥冥中又都死于元首和同事的意愿。唯有村上君平靜地把現(xiàn)在擁有得恰到好處，使人生少點酸楚，心靈不至遭酸液腐蝕。正因為天有不確定，人有不確定，那些云譎波詭、幻化莫測，未知、意外的玄機，明里暗里，太多密碼，開關(guān)藏于魔鬼之手。即使是占星師、易經(jīng)高手、善觀天象的東方朔，未必能精準(zhǔn)地算到3.1415926。因此世界才光怪非凡、異彩紛呈。

假如只有春天，碩果怎么能秀金黃？冰雪奇緣沒有冬天，怎么能形成？熱辣奔放的女郎，沒有夏的給力，迷你短裙下的高跟鞋，怎能踩中你的心事？所以，喜歡秋月皎潔的柔情蜜意，必得接受殘葉凋落的風(fēng)霜；喜歡繁花妖嬈的爛漫，必須有足夠的目力、肚量去欣賞，承載風(fēng)雨摧折后的殘紅——還有嬌妻變老嫗的預(yù)期。不，是現(xiàn)實！

本還恰同學(xué)少年風(fēng)華正茂，不幾日便垂老矣。

如果人生只有青壯年，季節(jié)沒有寒暑，宇宙也沒有奧秘，一切了然紙上，人類、世界還有趣味和魅力嗎？

三

偉大的自然學(xué)家漢普頓說：“寂靜中讓人生出對自然、對生命的敬畏。這樣的地方完全聽不到人類的聲音，這種地方在美國僅存12處，歐洲一個都沒有……”

我認同寂靜能凈化心靈，整理出亂如蛛網(wǎng)的思緒。也能從幽靜中讀到淡薄的節(jié)奏，濾掉物欲雜念的辯證思維。讀懂了殘照夕陽豐富的閱歷及留給世界的輝煌，絕不輸給旭日色彩，因此有了年齡的后盾，始知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莫不如閱人無數(shù)的快樂與富足。讀懂了春華是秋實的媽咪，夏是催生婆、助產(chǎn)師，至于冬天，那就是除人類以外生物們的療養(yǎng)院，讓萬物休養(yǎng)生息、蓄積能量，待蜂蝶、鳥兒、丈夫、情人、外遇將他們一一喚醒，來年重綻放……

在這大的可知不可知、可遇不可求的循環(huán)往復(fù)中，找平衡、尋節(jié)點。由于悔恨而有趣，因為失落而上升。如果沒有了傷感、嘆息，人生哪有過山車的驚恐豐富，五味雜陳？哪懂白毛浮綠水、紅掌定要撥清波的理智？不是所有的蛹都會破繭成蝶，這樣的不可測，才讓詩人、作家、編劇不失業(yè)，難道不是嗎？

努力不一定成功，但至少可享受一系列過程。天使之城、資金之城的洛杉磯，支付寶的大數(shù)據(jù)，都不是一天建成的。現(xiàn)在他們都敢于和硅谷、四大銀行叫板。用谷歌、蘋果、百度、騰訊的大腦當(dāng)創(chuàng)客，用熱情澆灌冷門，說不定能放出奇異的光。勇于做這樣的嘗試，去顛覆曾經(jīng)的所有，何嘗不是一種幸福愉悅呢？

別說要是失敗了呢？那又算什么？春日有溫暖柔風(fēng)，不也有料峭的春寒變天嗎；夏有烈日，也有暴雨如注、狂風(fēng)肆虐，眼見落英繽紛化作泥，使蜜蜂、蝴蝶也哭泣的景象！

秋天的金黃稻谷轉(zhuǎn)眼被洪水淹沒或蝗蟲劫難的事情時有發(fā)生，好像沒有冬雪棉被的覆蓋，麥子便收成不好。那么是否也有盼不到冬雪的時候呢？

四

知道了上述種種意外，開始把人生天氣畫等號，兩者太像了！既然數(shù)學(xué)是宇宙間最美的符號，且又是上帝用以書寫宇宙演化石的文字，我姑且大膽借來一用。

明白了凡事多元，多維思考問題，不得以絕對善惡二元對立。因此，通達很多。比如潮汐，除去各種天象的預(yù)警，還讓人享受到視覺的壯觀。春花秋月，夏風(fēng)冬雪，各有優(yōu)劣。缺一便短少許多美好，因此需要互補，哲思變通。延伸到婚姻、生活，不也是如此嗎？

誰喜歡開不敗的曇花？倘使沒有過失戀之痛，哪有刻骨銘心的懷想？無論多美麗的公主的高跟鞋，也搖曳不來小夜曲的哀怨，體驗不到踏破心冢時，讓你動容的不知所措，以及“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的無奈，更難有能量轉(zhuǎn)換為林肯、蘇格拉底、屠格涅夫的可能……

淡出聚光燈、雞尾酒，方有恬靜地品嘗雪中送炭友誼的機會！

難道機遇、財色、權(quán)名的得失來去，不等于陰晴不定的自然變天？人生本乃遺憾的藝術(shù)，電影調(diào)色師非別人，而是自己的心態(tài)！

當(dāng)痛不欲生，別想絕望，要想到佇立黃花地神奇自拍的愜意；瑟瑟暗夜，想起口含夕陽、沐浴晨曦的明媚；無人打傘的雨中，想到檸檬樣的月兒蕩漾在窗前——哪怕“永結(jié)無情游，相期邈云漢”也純粹，深情款款！即使雙翼遭遇冰凍，也要想到只消一朝寒徹骨，換來梅花撲鼻香，還有不遠處雪橇犬拉來鈴兒響叮當(dāng)……

想到積極、光明，人生就在希望下濃艷厚重，生活也有不同季節(jié)閃光芬芳，那深淺明暗，恰似時裝女王搭配的驚艷高檔！

挪開了煩惱，石頭化金子，碎裂的彩虹一樣是彩虹，有淡定即有自信，有沉靜即有升華，徹悟了優(yōu)劣，相互切換，便能從比對中找到平衡。日子在詩情畫意里，生克制化；人性在通透豁達中，高貴優(yōu)雅。好心情是一束光，不但給你光明，還讓善意把你包圍，縱然走到遲暮，一樣可瀟灑自如。到時光里種歌，使生命泊達豐實，用風(fēng)骨書寫出春的優(yōu)美、雋永，拉長時間線條。

流螢繁星

樹枝搭著殘照挑逗楓林

韜光養(yǎng)晦閑看斑駁樹影

海上晨曦或者奪人魂魄

我更愛家雀聒噪，似水柔情的黃昏

晚霞提供油畫的顏料

晚風(fēng)把浮躁的心輕輕熨平

哦！我一愣神，恍然

皺紋不會始于青春走遠

求知好奇喪失，才是憾恨的離人

從煙灰酒樽里抖落塵封

外激素蘊含著種族基因

花朵妖嬈鑲嵌歷史

翠葉風(fēng)姿歌詠忠魂

江山如此多嬌，無數(shù)英雄折腰資本

三維揚張千帆，帶寬布滿宇宙

創(chuàng)客將把一切刷新，噴墨打印大廈

那些珠落玉盤風(fēng)花雪夜的模具

商人已拿去種家具：變形

野草驕傲著夜露的珠光

春宵夏宵刻刻千金

方寸靈臺半畝泳池，圓了我兒時的夢

參差歲月收納宇宙苔痕

我喜歡窗前聽雨，撫摸夕陽的余溫

這樣的熱度珍貴而易得

不用梧桐黃花細數(shù)旅途票根

煙火中捻出一撮愛

海鷗大海永遠不能接吻

簡單純真地敬畏自然

霓虹想到廣寒折桂

嫦娥說：唉！流螢就是人間的繁星

繁星也是人間的流螢

調(diào)出熏香的光熱

自以為禪居鄉(xiāng)野

聽得到世界真實的滴答

孤獨有驕傲作底氣

流走了紅藍紫綠不哀怨

不老的少女心里哪會白發(fā)？

就著大蒜辣椒喝咖啡

難受欲哭。品讀網(wǎng)友贊美——

這獨特綿厚的溫柔

解開韁繩，騎上奔騰于胸中的千里馬

愛樂之城的音樂蕩氣回腸

情感由漣漪變波濤

沒有通行證也能闖關(guān)成功

將橫亙另一頭的人類硬傷

放療扼殺

微笑和努力改變命運

從幻覺的海市蜃樓出來

握住春華秋實

把不該在意的刪除、放下

靜默的喧囂里搜找

那一團屬于我的云霞

邊角余料中尋快樂，他我自我中平衡

讓世界看到我，播種的愛已遍地芳華

荒涼的心提煉襲人的熏香光熱

調(diào)出七彩，溫暖無限的你我他

全息呈現(xiàn)大尺度希望

真實曾經(jīng)

現(xiàn)實的晚霞、朝霞（責(zé)任編輯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