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和女兒一起從鄲城回到家,我再次見到了那兩只大龍蝦,此次是在洗菜的小水池里看到的。它們渾身黑黑的,呈很硬棒著的抻須舞爪樣,不過,這個POSE早已被定了格。它們的個頭還真大,僅是一只就把那個平日用以洗菜的小鋁盆放得滿騰騰的了。那只大個兒的,起碼重在兩斤半以上;小個兒的,也差不多有兩斤。
一周前,我就已見過它們了。只不過,上次是在冰箱的冷凍室里見到的。
昨晚,妻子就已把它們從冷凍室里拿了出來,先讓其慢慢化著凍,準備于今日中午犒勞我和女兒的。女兒在鄲城一高讀書很辛苦。我這個差不多的全職陪讀,也并不輕松。讓我們美餐一頓,也是應該的。今日中午吃龍蝦,也是為了教育和鼓勵她,督促她再接再厲,努力一把,爭取考上一所較理想的大學;同時,還可讓她小姨家的女兒一起來解個饞,她在我家附近的四中讀初中。
這兩只大龍蝦,從外形上看,除體積有別外,與以前常吃的小龍蝦幾無二致。不過,它們是澳大利亞(以下稱澳洲)所產(chǎn),并且,不是在家門口的水產(chǎn)市場或超市買來的。它們是一個親戚的兒子特意從遙遠的澳洲帶回來,用以感謝妻子等人的。
親戚的這個兒子,是妻子大舅家的外孫,妻子是他的表姨。他曾在我家斜對面的市第二高級中學讀書。在高二第一學期有一段,他整日精神萎靡不振,還格外木訥,即使是對他爸媽,整日也傻呆著幾無半句話,很憂郁的樣子,應該是患上了不輕的抑郁癥。
他這種精神狀態(tài),很顯然已嚇壞了他爸媽。因我在那所學校工作,不過,在他讀高中時我外出進修了。為了做他的思想工作,他媽就特意找到了妻子。妻子讓他媽有空了把他帶到我家,由她來開導開導。
實際上,妻子也沒給他說多高深的話,像一定要樹立什么遠大理想之類的,跟他一概未談。只是提醒他,人各有所長,學習也會參差不齊的,這些都沒關系,盡管能考上清華北大更好,但也不一定非要都考上。清華北大對一般學生來說幾乎是望塵莫及的,還不如腳踏實地,能考上個什么樣的學校,就上什么樣的,別給自己施加過大的心理壓力。到時,只要自己認為已盡力,對得起自己和爸媽等親人的期待就行了。以后的發(fā)展,并不完全取決于所上的大學。就這樣,像家長里短一樣與他推心置腹地談了兩次。
經(jīng)妻子開導后不久,他媽就告訴妻子,她兒子的精神狀態(tài)明顯有了好轉。他不再萎靡,比以前多說了很多話,學習也更加努力了。原來想著,他頂多能上個大專,沒想到在高考時,他去青島一所海洋大學讀上了三本。
在畢業(yè)前,他很順利地就與一家遠洋公司簽約了。
前不久,他隨公司的貨輪去了澳洲?;貋頃r,捎帶了一些大龍蝦。那日,他特意往我家送了兩只。他去我家時,我正在鄲城陪女兒,妻子接待的他。送我家前,他還在裝龍蝦的塑料袋中放了兩瓶冰鎮(zhèn)過的礦泉水;到我家時,那袋子里面還很冰涼的。
他此行讓妻子頗為感動。他走后,妻子給我在電話中說,這孩子不只懂事了,還變得很細心。看來出去跑幾年,他真是長了不少見識。與此前見他的那兩次相比,真是跟脫胎換骨了一樣。
在我家時,他給妻子說了,當時,還真虧了她這個姨對他的開導,讓他的精神徹底轉變過來了,讓他能從那道小河溝走出,到大海大洋上去馳騁。若不是這個姨,他還真不知道,高中畢業(yè)后他會是什么樣子。說不定,真的就會成為一個廢人,也成為他爸媽和社會的累贅?,F(xiàn)在,他不僅能自食其力,還能給他爸媽貼補一些家用。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從內(nèi)心深處感謝他這個姨,無論到啥時候,他都不會忘記他的這個姨。
妻子還說了,他說的話雖然不多,但都很在理。其中一句尤其讓她記憶深刻,也讓她深有感觸,他已成為一個既懂事又通情達理的孩子。他說了,人都要有一顆感恩的心,不然,那就是忘本,以后還怎么做人?
他已去那家公司近兩年時間,在大海上度過了差不多一年,早已適應了海上的生活。大海那寬廣的胸懷,也讓他更加振作。大海的洶涌波濤讓他認識到,做什么事都不會是一帆風順的,但無論如何都不要迷失了方向。盡管偶爾會因躲避大風大浪而轉個彎,可這也只是暫時的,只要自己不喪失信心,終究會到達目的地的。
此時,不免讓我想起了海子的那句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他現(xiàn)在基本上是在海洋上漂泊半年,休息半年。出海時,拿著雙工資。他很喜歡這個職業(yè),對待遇等也比較滿意。他已很知足。
他會努力當好一個海洋人。
他要時刻揣著一顆感恩的心,不只是要對幫過他的人感恩,更要感謝祖國的恩,是祖國把他培養(yǎng)成了一名自豪、幸福的海洋人。
盡管我們的廚藝不怎么樣,不過,中午吃起那早已被煮熟、全身變得紫紅的大龍蝦,味道還是很美的。不只是因為吃時,我們還蘸著調(diào)料,更是因為我們分享到了他那顆真摯的感恩之心。
小雪也溫暖
等我把目光從車窗外移入車內(nèi)時,駕駛員正在督促著:“剛才上來的那位乘客,趕緊把票買了?!?/p>
或許正是他的督促聲,才把我的目光吸引回了車內(nèi)。
就剛才這一停,駕駛員即使不用特意留心,也能知道那個沒買票的是誰。此趟車售票員臨時有事,未跟著。
從西華縣城發(fā)往周口荷花汽車站的這輛中巴,剛才在大王莊鄉(xiāng)政府所在村北的三岔路口邊停了一下。乘客在那里下去了兩個,上來一個。剛才停車時,我的目光正在往車窗外看著路邊的行人、一排排的房屋和奔馳的車輛。
稍停片刻,見沒人應聲。駕駛員再次督促:“那位乘客快點買票,前面就要查票了?!?/p>
駕駛員的話音剛落,就有人應了聲:“我就只有五塊錢了。”
聽上去,他的話中充滿著歉意和無奈,還帶著羞澀。說話時,好像他連頭都沒抬起來。他的聲音不大,讓我沒能尋見那是發(fā)自誰的嘴巴。起初,我還以為是哪位乘客故意在小聲嘀咕著開玩笑的。
駕駛員誤聽為他說的是“只有九塊”,便問道:“是九塊?”
從此坐車到周口,七塊的車票也就夠了。
幾乎是在聽到前面?zhèn)鱽怼笆蔷艍K”的同時,他又再次很羞澀、很輕聲地說:“只有五塊?!?/p>
駕駛員頓感無奈:“這可咋辦?前面還要再查票,我也不能給你……”
有多年駕齡的駕駛員,或許是對這種事早已見多不怪了。不過,這還真一時讓他有些為難。
這一路上要查驗三次票,還有最后一次,而這次還更加嚴格。在查了這次票后,下面就該出縣界了。
駕駛員緊盯著車前方,很謹慎地駕著車,嘴中還在自言自語,實際上也是在督促著乘客,看看能想別的辦法不:“我也知道,都是出門在外的,誰都會有打急時?,F(xiàn)在查得這么嚴,我可不敢隨便就照顧你的,尤其是今天,車上還就只有我一個,更不好辦了?!?/p>
就在駕駛員的話音剛落時,在倒數(shù)第二排右邊靠窗坐的一位中年男子馬上接道:“他還差幾塊?剩下的,我給他?!?/p>
聽到那位中年男子想主動幫忙的聲音后,我將目光扭向了后車廂,瞬即便對那位擬慷慨解囊者投去了贊許的目光。
正待我的心被后面那位乘客的義舉所打動時,我又被自己前排座位上的對話聲給吸引過去了。坐在我前面一排穿一身深黑色羽絨上衣還戴著嚴實口罩的那位中年婦女,很親切地正緊貼著車座在往她的左邊遞著卷成了一小卷的十塊錢。她的口中還在很柔和地說著:“沒事,就幾塊錢?!薄翱炷弥s緊去買票吧,別讓人家司機為難。若是一有乘客錢不夠了,都讓司機墊,他還真是墊不起的?!?/p>
在她左邊靠窗子坐的那個男子卻在用雙手一再推辭著:“不要,不要,我真的不能要?!?/p>
她要遞給他錢時的聲音極低,好像是怕他難為情;他拒絕她遞過去的錢時聲音更低,他自己本就已經(jīng)很難為情了。一個大男人連幾塊錢都拿不出來,還要一個女人來幫自己,哪還有臉……所以,他也不想將婉拒的聲音傳到更多人的耳朵里。
我是往前伸了伸脖子,直到左臉頰都快要貼著前排車座的后背了,才勉強聽到他與她的超低音對話。
起初,我還以為她與他是同路的,才借錢給他。
看他不接自己的錢,她只好給駕駛員說:“師傅,他的票,我給買了?!痹谡f話的同時,她已把那十元錢遞給了前一排的乘客,想讓他把錢傳遞給駕駛員。
她的話音未落,不止一個乘客搶話道:“就幾塊錢,我們都可以贊助?!?/p>
此時,我也被大家的熱情給感染,已開始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兜:他之所以不接她的錢,或許是因為嫌她遞給他的太多,那我就給他拿零錢,也免得讓他的臉更發(fā)燒。
聽到這么多的乘客愿意幫他,駕駛員或許也被感動了。
隨后,大家伙都聽到了駕駛員很大聲地說:“他有幾塊,就先拿幾塊吧。等會兒,查票了,我去給查票的解釋,大家給我作個證就行?!?/p>
“行!你就放心吧?!贝蠹一稞R聲保證。
瞬即,一股暖流便傳遍了整個車廂。
今日是2014年11月22日,在節(jié)氣上,正好是小雪。
盡管外面的天早已經(jīng)很冷,不過,我感覺到了,大家的心窩都很暖和。這肯定不只是因為車上開著暖風,更是因為人們都充滿了愛心,真誠地伸出了溫暖的手。
我特意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正好是十點二十分。這個只有五塊錢的故事將會定格成為一個永久的記憶,盡管它可能微小得幾乎是不值得一提的,但那一顆顆溫暖的心和那一份份炙熱的情卻是難以估量的。
此后的一路上,與他最相鄰的那兩位中年女乘客,一直在關心著他。在不久前,給人干活時,他的手給弄殘疾了。此趟,他就是前去向人家要已被拖欠了很久的工資和醫(yī)療費的。
她們在開導和鼓勵著他:“手的殘疾已是無法改變,但是,不能再因此將心也給弄殘的?!薄澳氵€年輕,以后的路還長著哪?!薄翱蓜e灰心喪氣啊,一定要堅強,沒有過不去的坎兒?!?/p>
到了最后一個檢查站那邊時,再往前面不遠的橋盡管已基本修好,可是在公路上橫放著、攔阻欲從此前行車輛的欄桿還沒撤掉。從西華方向發(fā)往周口的車,要么就此拐向東邊走高速,然后,再轉回周口;要么,就讓乘客從欄桿下面穿過后,再轉乘早已在幾百米外的橋南面等著的跑同一路的客車去周口。此次,我們被安排為后者。
等這個檢查站的工作人員向乘客圍攏過去的時候,我看到了,那個五十多歲的司機,還有兩名很有責任心的乘客,一起向著很可能是此處負責人的跟前走去。
此時正刮著強勁的北風,很凜冽。
不過,大家都感到了,很暖和的是心窩。
遺憾的是,一車的人都沒問問駕車的師傅姓啥;更遺憾的是,自己只顧忙著轉車了,連這趟車的車牌號也沒顧得上看一眼,就趕緊跟隨著客流去鉆了那個欄桿。盡管心里很注意著這件事,可還是沒去記,能不憾遺嗎?
作者簡介:高洪義,筆名高閣,網(wǎng)名高閣閣、青山飛燕,河南省西華人,會計碩士,中國注冊會計師、注冊稅務師等。2013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2014年在《散文選刊·下半月(原創(chuàng)版)》《參花》《青海湖》《北方文學》《駿馬》等發(fā)表文學作品70多篇。
著有長篇小說兩部,其中《老婆,你好》獲得了《今古傳奇》2016年全國優(yōu)秀小說征文一等獎,在“紅袖添香”網(wǎng)上連載后,已被70余家網(wǎng)站轉載。獲得第二屆孫犁文學(散文)獎等10多項省部級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