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傳》中傳統(tǒng)意義的消解

丁潔

《青蛇傳》不厚，薄薄的一本書也因為李碧華敘述文字的單薄，故事情節(jié)的傳奇，讀起來較為暢快。讀完，因故事中李碧華閃現(xiàn)的點評式的文字，使我能輕易的提煉出幾個關(guān)鍵的詞——情欲，人性，女性主義……這些詞纏繞在我的腦海里，繞成一團進而變成了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感覺。于我生出一種李宗盛《山丘》里所唱的那種“想說卻還沒說的，還很多”的滋味。在繁蕪叢雜的想法抽取一支，我只想談談李碧華在《青蛇傳》所傳遞出來的對于正統(tǒng)意義的消解的看法。

一、愛情的消解

眾所周知，傳統(tǒng)漢族民間傳說《白蛇傳》確為愛情傳說，然而在李碧華的《青蛇傳》中，愛情兩字的意味大大降低，依我看來甚至可以說，李碧華將愛情消解為情欲二字。民間愛情傳說中，關(guān)注的即為美好情感的催發(fā)，產(chǎn)生，熱烈。而在《青蛇傳》中，當然的確有情，然而李碧華在處理這段感情時，欲望充斥著整本小說。她給了一個不那么純真的感情原點。白蛇看上許仙是因其俊美的外表，“誰敢說，一見鐘情，也色相無關(guān)？”（摘自《青蛇傳》）。而許仙與白素貞第二次在宅里的會面，即因白娘子的“勾引”進而共赴云雨。讀至這，可充分體會到白娘子心中對于人世問七情六欲想遍嘗的一種急切心情。而宅內(nèi)云雨時，卻有小青一旁在偷看，整個畫面彌漫著濃濃的情欲味，而不是愛情水到渠成的一種自然而然的默契交合。

又因本書的第一人稱的視角的小青的串聯(lián)，將小說的情欲味凸顯更深?！八恢卑盐耶斪鞯湍軆?，不再關(guān)注我的成長和欠缺。她以為我仍然是西湖橋下一條混沌初開的蛇，但我漸漸的，漸漸的心頭蕩漾”。小青對于許仙的情感，不知是否很大一部分是來自對白蛇的嫉妒？道行更高，又有夫君，眼看白素貞“有了冷汗”，“越像個女人”，“環(huán)了孕”，越來越往常人愛情的方向發(fā)展。因嫉妒便挑逗許仙，因不甘便趁姐姐采靈芝之際與許仙偷情。不可否認，小青對許仙是有感情的，只是這感情的產(chǎn)生能否說，完全是一種本能的欲望驅(qū)使的呢？因欲而愛，比起白素貞的愛情，小青對于許仙的愛情更顯得情欲味十足。而在小青與法海對峙那段，也給我們展示的是一種情欲的挑逗。法海利用小青助其修煉，小青利用肉體與美色成功激起法海藏于內(nèi)心的情欲，得勝后的小青高興的對白素貞說“那和尚也不過是個男人”，意為男人均為下半身的動物，就連那法力高強的法海也未能避免。這是情欲的勝利。

還有意思的一點是，小說中也不乏隱隱約約對于同性之戀情欲的描述。弗洛伊德曾說過“每個女人均會經(jīng)歷一段同性之愛”，在小說的最初，李碧華給我們寫出了青蛇與白蛇在深洞里纏綿相處的日子。而在俗世經(jīng)歷時，青蛇對于白蛇的依戀很難不讓人產(chǎn)生異樣的想象?！拔掖反蛩谋常骸也粶誓氵@樣做，我不準你給他生孩子”，這十足是女孩對男孩撒嬌的語氣。還有較多類似情節(jié)，不一一列舉。甚至還有末尾法海與許仙的暖昧關(guān)系。

二、對于崇高以及人性的消解

小說借法海之口，給出了三界等級地位高低的劃分，佛為至高，人是尊貴的，妖是要除的。人妖結(jié)合，是有違天理的一件事。然而小說里的代表至高佛性的法海卻也居心叵測，作為高貴的人——許仙，恰恰是一場愛情中最令人厭惡的渣男。

法海毫無疑問應該是佛性的化身，可是就連法海也因為自身原欲被小青激發(fā)起，從而惱羞成怒，毀了信譽，追殺小青。以及后來，對于白娘子和許仙的愛情的拆散，法海秉持的信條更像是一種賭氣式的情緒，而不是為民除害的原則。行至小說末尾，法海收服白娘子后，卻又放走殺害了許仙的小青，這難道不是法海對于自身佛性的一種懷疑的表現(xiàn)嗎？

而許仙這一角色更是包攬了所有可能想到的人性的缺點。他貪慕美色，拋棄白素貞拿了她的銀子想和小青私奔，他輕信別人碎語在愛情中做不到對于妻子的信任，他背棄誓言帶著法海找到白素貞導致白素貞被壓塔底。他軟弱，沒有擔當，甚至一點一點在俗世中有了極深的心機，他不僅明了她們的妖身，坐觀其爭風吃醋，而且還心安理得地享受她們奉上的一切。“整宗事件，他獲益良多，卻始終不動聲色。他簡直是財色兼收，坐享其成?！闭啃≌f對于許仙作為人的消解，使得整個愛情故事也被消解了起來——白素貞心心念念的丈夫，心心念念的愛情竟是這般的可笑！李碧華做到了對整個民間愛情傳說的消解！

相反作為地位最低的蛇妖反而是整部小說中最具人性光輝的角色（不排除李碧華的潛在女性主義）。白素貞是人性善美的體現(xiàn)，為自己的愛情赴湯蹈火勇于犧牲，勇于追求。小青則是人性真的體現(xiàn)，她有人性的率真一面，也有人性的嫉妒一面，但其嫉妒并不使我們厭惡，反而覺得小青的情欲與原則，都有其合情合理的解釋。

至此，我所有關(guān)于《青蛇傳》中，李碧華消解的理解均已訴說出?！跋胝f卻還沒說的”，還好已少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