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掌房的活化石”

陶芳芳

瀘西縣城子古村，因完美結合了漢彝建筑風格的土掌房而聞名遐邇。城子古村位于云南省紅河州瀘西縣城南部的永寧鄉(xiāng)，迄今已有六百余年。城子古村在漫長的歷史發(fā)展中，完整保存著一千余間極具漢彝風格的“土掌房”。它們沿著飛鳳山而建，層層疊疊，遠望錯落有致，近看曲徑通達。漫步其間，則會驚奇發(fā)現，獨到的建筑設計使得戶戶相通、家家相連，下面一戶人家的屋頂就是上面一戶人家的平臺和晾曬谷物的場地，整個古村宛若迷宮。

這是極其古老的村莊布局，體現了鄰里的和諧，以及對地形空間的良好應用。至今，千余間土掌房已經與自然山水融為一體，賦予了城子古村“自然美”與“人文美”。

2005年城子村被評為“紅河州文化保護區(qū)”，2007年被評為“云南省歷史文化名村”，2012年被列入“第一批中國傳統(tǒng)村落名錄”，2014年被列為“第一批中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

城子何來

我們可謂慕名而來。在走進城子村之前，我就已經在別人字里行間的文筆描述中感受到它的驕傲與特別。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好奇心，催促著我走近它、感受它。

城子村一代的歷史可上溯至3000年前。據相關專家考證，瀘西縣城子村就是“古滇自杞國”遺址。此外，歷史上的城子古村還是彝族白勺部落的聚居區(qū)。

1253年10月，蒙古兵實施“先下西南，迂回滅宋”的戰(zhàn)略，跨革囊渡過金沙江，12月滅麗江、下大理。六年里，自杞國以悲壯之犧牲將十萬聯軍埋葬在了滇東高原。公元1260年，自杞國滅亡，白勺城被毀。元朝建立后，白勺部被改為布韶。

至元十二年，元朝政府在此置廣西路，轄彌勒、師宗兩個政權，隸屬于云南行中書省。至明洪武十五年，也就是1382年，廣西路被改為廣西府，采取“以夷制夷”政策，以土官普德置府事。從普德至昂貴，歷經五任，歷時99年。

明朝時，各項政令已趨完善，生產發(fā)展、邊疆鞏固，內地的先進文化和生產方式在云南得到推廣應用，內地移民大批進入云南，促進了云南經濟和文化的發(fā)展。政治上施行的土官執(zhí)政的封閉政策已不適應政令的推行，朝廷下令進行改革，史稱“改土歸流”。

明化成九年昂貴任廣西府第五任土知府后，將府城由瀘西縣城遷至今城子村，建永安城。正是在這一時期，城子村迎來了大批漢人，形成漢彝共同居住、共同生活的場景，漢彝文化融合在建筑上的表現尤為淋漓盡致，即漢彝風格的“土掌房”群落。此后，城子村的建筑布局不斷得以完善，基本形成了今天的村落景觀。

古村建筑多歷史

剛走進城子村口，赫然映入眼簾便是城子村老年人協(xié)會。在一位熱心爺爺的帶領下，我們走進城子村老年人協(xié)會內部，看到屋內正中間擺放著張沖將軍的雕像，我們才知道這里原來是著名彝族愛國將領張沖幼時居住的地方。

走出了張將軍府，沿著一段石塊砌成的石板路蜿蜒而上，便到了將軍第和姊妹墻。將軍第是李德魁將軍的住宅，李德魁將軍是清咸豐、同治年間人，因其政績顯赫，獲朝廷“銳勇巴圖魯”稱號，他所居住的住宅被稱為“將軍第”。

將軍第坐東朝西，高大的門楣、縝密的結構，再加之飛檐翹角，使其既具有彝族傳統(tǒng)民居建筑粗獷樸實的特點，又兼具漢族住房細膩生動的鏤刻風格。站在將軍第的房頂，整個古村的景色盡收眼底，可見其地理位置的優(yōu)越。

沿著將軍第外的姊妹墻一路向上，便到了城子村的最高點——靈威寺，也是舊時昂貴土司府的所在地。明朝成化年間，廣西土知府昂貴在飛鳳山頂建造自己的土司衙門，改白芍（城子舊稱）為永安府。

土司府占地廣闊，位居至高，威懾全村，整個建筑巍峨雄偉、紅墻碧瓦、富麗堂皇。昂土司建府后，人口劇增，民居建筑得到空前發(fā)展，形成府城的格局。府城四周依山建筑城墻，北臨護城河，城鼓樓建于河上。東、西、南各有城門，樓堡高聳、成為廣西府有名的府城。

后來，昂貴因其窮兇極惡，橫征暴斂，老百姓怨聲載道。明朝憲宗皇帝派將軍胡宗貴消滅了昂貴，昂貴敗亡后，土司府大部分房屋被火焚燒，只剩下前廳。到明朝嘉靖年間，當地老百姓把前廳部分改建成關圣宮，其余只留下遺址。

從靈威寺一路往下，可以看到紅河州革命遺址，即是中國解放軍桂滇黔邊縱隊盤北指揮部中共瀘西縣委和瀘西縣解放委員會建立地。1949年2月5日，瀘西縣就是在這里宣告全縣解放。

不同時期的建筑，記載不同時期的歷史。漫長歷史中浸潤的城子村，無疑是一次穿越時空與古人的對話。

城子的土掌房

作為一處千年古村，城子村既有深沉厚重的歷史文化資源，亦有個性鮮明的民族文化資源。豐富多樣的文化資源在這一方天地交融，使得整個城子村既不失穩(wěn)重，又凸顯活潑。

在民族文化資源方面，融合漢彝風格的土掌房建筑群落是重要代表。

關于城子古村土掌房的建造工藝，當地有一個美麗的傳說故事。相傳村中一位叫阿嘎的彝族小伙，為改變村民住洞穴、棲樹枝的原始居住方法，在飛鳳坡頂冥思苦想了三天三夜后，到山中砍來六百六十六根栗樹，九百九十九挑粘土。用土筑墻，墻上橫搭木料，密鋪木棍、茅草，再鋪一層土，土皮頭灑水，然后用石頭一層一層夯結實，就這樣一幢幢左右連接、上下相通的土庫房，沿著飛鳳坡被建造出來。

城子村的土掌房為四合院土木結構，泥土夯制，屋頂厚實平坦。特別之處在于其外墻與屋頂是典型的彝族民居風格，它的墻體以泥土為料，修建時用夾板固定，填土夯實逐層加高后形成土墻，墻體厚實，冬暖夏涼。而在建筑平面布局及內院隔墻、開窗及防雨屋檐和門頭等的建造卻是仿制漢式。透過建筑，我們可以領略到民族文化融合的魅力，體悟到彝族同胞獨到的文化包容心。現存民居間彼此相連、戶戶相通。

聽村子里的老人介紹說，城子古村之所以選擇這樣的民居布局，是有軍事功用的考量。確實，從外圍看村子，密不透風，宛若一座堅不可摧的碉樓。另外，現有的城子布局也反映了城子村村民彼此信任、互通有無的民族性格。

目前城子村主要由小龍樹、中營、小營三個部分組成，其中小龍樹歷史最長、最具特色，至今已有270多年歷史，是由24戶人家共同建造，集中連片，保留著最原始的彝族建筑特色。中營居民組團隨著人口增加而出現，建筑樣式也隨著漢文化建造技術的進入而發(fā)生改變，房屋演變?yōu)椤耙活w印”樣式。隨后的小營居民組團受漢文化影響更甚，成為漢彝建造技術完美結合的鮮明例子。

現存的城子古村漢彝建筑群落是當前我國西南地區(qū)保存下來最大的“彝族土掌房”建筑群落，也是云南迄今保存相對完整的土掌房部落，在建筑史上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和借鑒價值。

城子的保護與傳承

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多彩的民族文化資源，城子村已經成為瀘西縣的一張新“名片”。政府積極各類榮譽稱號，打響城子知名度。2009-2010年，瀘西縣因其優(yōu)美的自然風光、樸素的人文風情受到多項攝影活動的青睞?？h委、縣政府也非常重視這些攝影活動對城子村的宣傳推廣作用，給予攝影家便利，打響村落知名度。2013年9月1日，城子村入選第二批國家級傳統(tǒng)村落名錄。

但是，城子村的開發(fā)保護也屢屢面臨著難題。

在城子村打響知名度后，城子村的村口設立專門的收費點，進入村中的游客每人需要繳納50元。因此，常常出現游客與收費點工作人員的爭吵。一些當地居民表示，在收費沒有取消時，從外地回家的人必須要由家人來村口接才能進村。顯然，這樣的做法是違背了人本。最近兩年，城子村取消了景點門票收費。此外，城子村還大力發(fā)展餐飲，開設客棧，給予游客方便。

2016年，瀘西縣城子村旅游基礎設施建設項目完成投資3500余萬元，項目目前完成了土掌房老屋拆遷安置、二十四戶民居維護改造、2戶民俗客棧改造土建、重點文物保護民居修復等一系列工程。正在進行盤北指揮部、張沖故居、部分民居修繕工程、部分民俗餐飲、客棧改造施工設計。同時，啟動古村土司路建設、護城河修復、中大河治理（城子古村段）、“三網”改造等工程建設。調研期間，村中的路面正在大面積地進行修繕。

剛走進村口，就有兩家客棧，進入村中還有城子第一家、古村人家兩家飯館。城子第一家的老板告訴我們，平時來到這旅游人多，因此生意不錯。最近因為修路，來的人少了，生意也不是很好。上面的古村人家索性就將飯館關閉一段時間，等到游客多的時候再開。

正是基于多方努力，城子村的旅游業(yè)得到發(fā)展，作為一種文化“名片”每年吸引著眾多游客的到來。2014年春節(jié)黃金周間接待游客23120人，日均接待游客2000余人，城子村的影響力得到顯著提高。

城子的未來

建筑一直被稱為是“文化的活化石”、“石頭的史書”，對民族文化具有非常獨到的意義與價值。瀘西縣城子古村所具有的歷史文化資源與民族文化資源，使得對它的保護與傳承更顯重要。不可否認的是，剛進入這個村子時，雖為其巧如天工的建造技藝所嘖嘖稱奇，但隨著認識得深入，也看到了整個古村生存發(fā)展面臨的窘境，若這些問題得不到及時準確地解決，將會對城子古村的保護和傳承產生極大的負面影響。

目前城子村試圖通過發(fā)展文化旅游業(yè)吸引游客進行在地性的消費，因此，在村中可以看到城子第一家、古村人家等農家樂，也可以看到城子迷宮等旅游衍生項目，甚至古村正在開展鋪路工程。但整個古村游覽下來，只看到零星的外來寫生的學生，真正的游客非常少。綜觀可能有以下幾方面的原因：

首先，距離永寧鄉(xiāng)、瀘西縣近，很多游客早上到達城子村，下午就可以驅車趕回縣城吃飯和住宿，對城子村住宿、餐飲等發(fā)展是不利的，缺少了這一塊的收入，村民很難改善自己的生存與發(fā)展現狀，更談不上積極主動的保護村中的文化資源。

其次，生態(tài)環(huán)境惡劣，路上隨處可見豬、牛、羊的糞便，圍著村子逛下來，給我留下的印象就是泥土彌漫，配合著土掌房的特點，整個村子看起來令人不舒服，這是城子村旅游發(fā)展中急需解決的問題。畢竟，旅游業(yè)與生態(tài)環(huán)境是一種共生的關系，游客游覽景點第一眼就是感受景點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這會極大影響游客的評價。

第三，雖然政府對古建筑的修繕已經采取了眾多措施，但是推進過程比較緩慢。目前，城子村的土掌房很多因年久失修，瀕臨破敗。在調研中，我們了解到古村現有村民只有幾十戶，大部分都已經搬離至對面的新村居住，古村的很多民居長期無人打理，就連將軍第、紅河州革命遺址也不能幸免。

最后，缺乏正規(guī)的管理機制。在整個古村，我們也沒有看到一處管理古村的機構。城子村的依托旅游保護發(fā)展的生態(tài)仍然沒有建立起來。

城子村的未來在哪里？我們是采取綜合措施保護和傳承它？還是聽之任之？對于現在的城子村來說，這是關乎其生存與發(fā)展的重要命題。古村需要保護和傳承是確定無疑的，希望它能夠得到各界人士的重視，將這一份人類重要文化遺產千百年地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