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逆風(fēng)飛翔的普通人

米粒

1

長到三十幾歲，我不得不承認，這世上真的有天才。

小學(xué)五年級的時候，我們班轉(zhuǎn)來一個男生，成了我的新同桌，名字叫陳默寒。他的容貌，我早就記不清了。腦海中深深烙印著的是，他有傳說中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

那時候，語文書上所有的新課文，他只要讀一遍，靜默幾秒，就可以完整地背誦出來。這項技能被語文老師發(fā)現(xiàn)后，開心得手舞足蹈，一下課就讓他去教學(xué)校長那里表演?；貋淼臅r候，陳默寒的臉微微泛紅，粗聲地喘著氣，緊張得一直不敢抬頭。我悄悄給他傳了一張紙條表示祝賀，可他嚇得攥在手心里怎么也不敢打開。

然而，默寒的成績并沒有好到驚人，所有需要記憶出馬的，他都手到擒來，但邏輯思維方面卻并不出眾。小升初的時候，我們學(xué)校推優(yōu)，他服從分配去了一所不算太拔尖的中學(xué)，之后便沒了他的消息。后來，有人遺憾地說，默寒已經(jīng)泯然眾人了。

2

第二個天才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薇薇，不到1米6，人巨瘦，好像永遠都沒什么力氣。她從來不參加體育活動，也不健身。高一的第一節(jié)體育課，800米摸底。體育老師說，跑個七八成功力就行。一聲哨響，薇薇跟匹脫韁的馬駒一般，噌地竄了出去，這速度快得讓全場人都蒙圈。

她跑到第二圈的時候，我們剛過200米。最后，薇薇以2分30幾秒跑完全程，聽說都快到運動員水平了。而我們一眾女生還在嗞哇亂叫地，為3分50秒的及格線努力。

后來，我和薇薇成了好朋友，我非常好奇她小小的體內(nèi)怎會有如此驚人的能量，也嘗試著去探查她的成長過程中有沒有什么奇遇。

那時的我，心智比小時候成熟多了，不會再輕易放走近距離研究天才的機會。可是，薇薇的飲食比常人還要少，除了吃蝦不吐皮這一點，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最后，薇薇也沒有選擇當(dāng)運動員。聽說，后來她去了大國企當(dāng)會計。如今最風(fēng)光的時候，就是集團每年的春季運動會。整整十年，她代表財務(wù)室出征，包攬了各類跑步項目的第一。

3

我常常在想，為什么老天爺這么不公平，好像天才總是別人，平凡的總是自己。我也熱愛音樂，想要唱出動人的旋律，可我從來就聽不準(zhǔn)音階；中考800米體測更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我捆著沙袋跑了三個月，才剛剛跑進及格線。也就記憶力還馬馬虎虎，談不上過目不忘，但瞬間記憶的能力較強。記得上大學(xué)考現(xiàn)代文學(xué)，我漏看了郁達夫的寫作風(fēng)格，臨考前三分鐘，補了五大頁筆記，最后一道大題居然真的是考這個。我洋洋灑灑侃了一大篇，最后成了我們班的最高分。

這么想來，上天對我也不賴，雖然沒有哪一方面技壓四方，但好在也沒有特別差勁的地方。腦子不算太笨，動作也算敏捷，無風(fēng)無浪地長大，平凡卻也安穩(wěn)。

我知道，這世上的大多數(shù)人都和我一樣，羨慕過身邊某個光彩照人的偶像，驚訝過班里某個才藝過人的同窗，然后在眾人艷羨的神情中搓著衣角，漸漸暗淡了目光。

人的一生會遇到成千上萬人，而我只遇到了兩三個天才，我見得更多的是沒有驚人天賦只有難涼熱血的普通人，他們逆風(fēng)飛翔，比任何人都勤奮努力。比起那些一登場就狂拽炫酷的牛人，我更欣賞那些超級努力堅持到底的普通人。

我們都沒有通關(guān)秘籍，所以能安心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地生長。少了一些輕而易舉的收獲和理所當(dāng)然的成功，人生并不會怎樣。

4

記得有一次去看一位年輕畫家的小型畫展，她笑魘如花地立在門口和大家攀談，一個記者模樣的人盛贊她的畫氣韻生動、深刻獨到，她本人更是不可多得的天才畫家。年輕畫家笑了，她說：天才畫家？我小時候畫畫，常常被老師罰站，因為我資質(zhì)平庸，總是不得要領(lǐng)。后來，我的同桌開始譏諷我、孤立我，讓全畫室的孩子們一起給我起外號。那時候，我埋怨老天爺，為什么不能給我多一點天賦。

后來呢，眾人聽得入了迷，急著知道畫家命運轉(zhuǎn)折在何處。

她瞇著眼睛說，后來我就告訴自己，日日苦練，勤能補拙。再后來，就像看書一樣，書讀百遍，其義自現(xiàn)。日夜苦練的我如開了竅一般，終于進入了繪畫這座藝術(shù)的殿堂，我越畫越自如，越畫越自信，最后成功地舉辦了畫展。天賦這東西，確實很重要，但它也只是能幫助我們成功得更簡便些，并不是人生暢行無阻的直通道。

天賦就像馬路上被別人捧在手中的新年禮物，它們包裝精巧、細致美好，但你卻偏偏沒有得到。與其失望怨懟，不如坦然接受，明明白白地做個普通人，腳踏實地地努力，理所當(dāng)然地奮斗，安心接受命運給予我們的所有平凡，不靠偶然也不靠僥幸，靠自己來一場漂亮的反擊戰(zhàn)。

什么能真正地感動我們？不是天才嘴角那一抹迷之微笑，而是你滿臉汗水和淚水，卻仍然咬著牙奮力地奔跑。

（余長生摘自《文苑》2017年第4期/圖 錦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