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花開

文/童花錯

蘋果花開

文/童花錯

1

在一個蘋果園里，有很多棵蘋果樹。其中有一棵蘋果樹，長得異常高大。春天，蘋果樹發(fā)芽了，開出了粉白色的小花，很是好看。蘋果花落后，就長出了一個一個很小很小的青蘋果，慢慢地有手指肚那么大了，有嬰兒的小拳頭那么大了。到所有蘋果花都變成小拳頭大的小蘋果的時候，在這棵大蘋果樹的最頂端的枝頭，又開出了一朵粉白的小花。這朵小花，那么小，那么單薄，孤零零地開在枝頭。

在這朵小花還開著的時候，蘋果園里來了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女人，他們是這個果園的主人。小孩子又蹦又跳地爬到蘋果樹上玩，當(dāng)他從樹枝間仰起小腦袋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這朵最后長出來的蘋果花。

“媽媽，快看哪，樹頂上還有一朵蘋果花?！毙『⒆芋@喜地叫道，“以后會在樹頂上結(jié)出一個大蘋果來的！”

“噢？”媽媽順著小孩指的方向向樹頂上望去，看了一眼，說，“太晚了，恐怕長不成蘋果了?！?/p>

“媽媽，你不是說每個蘋果花長大后就能成為一個蘋果嗎？”小孩子很驚奇。

“是的，但是它開得太晚了，也許到了收蘋果的時候，它還是一個又青又澀的小蘋果呢。”

“不，我會長成一個又甜又大的蘋果的。”小花喃喃地說道。它的聲音又細(xì)又弱，誰也沒有聽見，就被輕輕吹過的風(fēng)淹沒了。

過了幾天，這朵小花慢慢變成了一個豆子大小的青蘋果，被淹沒在茂密的枝葉中間。小男孩和他的媽媽常常來蘋果園，但是再也沒有注意到它。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整個果園里飄滿了蘋果的甜香，小男孩和他的媽媽還有其他幾個從未見過面的人一起來開著卡車帶著筐和籃子把樹上的蘋果都收走了。它們被分成不同的等級，有的會被運送到超市里被人買走，有的將被送到罐頭廠制成蘋果罐頭，有的會被送到釀酒廠制成蘋果酒。

最后，只剩下這個青色的小蘋果孤零零地掛在枝頭。

“蘋果應(yīng)該是甜的，”小蘋果想，“可是我卻是一個沒有長大的殘疾蘋果，他們認(rèn)為我是澀的，又小又丑?！?/p>

所有人和蘋果都走了，園子里一片寂靜，只有風(fēng)吹著樹葉沙沙作響。小蘋果感到從未有過的孤單和失落。你想不到的奇跡發(fā)生。為什么不讓自己快樂一點？對，就像此刻一樣?！?/p>

2

快樂？小蘋果想，這就是快樂的感覺。在剛才那一刻之前，它一直被憂愁的思緒困擾著，它從來沒有快樂過。

也許吧，我應(yīng)該快樂。它感到體內(nèi)有一股異樣的感覺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舒心和愜意。它笑了，身上的紋路都脹得圓滑而飽滿。

“對，就這樣，我就知道你是甜的?！毙▲B說。

“你怎么肯定我是甜的？”小蘋果詫異地問。

“快樂的蘋果是甜的！”鳥兒快活地回答，然后唱著歌兒飛走了。

“快樂的蘋果是甜的！”小蘋果反復(fù)重復(fù)著這句話。

又過了許多日子。小蘋果在枝頭長著，這時它已經(jīng)成熟了。雖然還是那么小，但是全身飽滿而通紅。樹上的葉子都掉光了，落在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有一天下雪了，很大很大，地面全被白雪覆蓋了。樹枝上堆滿了積雪。小蘋果半個身體被白雪覆蓋，那露出的半個身體在白茫茫的雪海中是那么美麗，那么耀眼。

風(fēng)吹起來了，樹枝搖搖晃晃，小蘋果被搖來蕩去，終于被吹落下來。從天而降的雪片不停地落在它身上，不一會，它小小的身軀就被積雪淹沒了。

3

天氣一天天變涼，樹葉黃了，樹下的草也漸漸枯萎了。當(dāng)?shù)谝黄~子落下去的時候，小蘋果輕輕地嘆了口氣。有時候會有鳥從天空劃過，看起來那么匆忙。蟋蟀在枯草間鳴叫，奏著溫暖將盡的憂傷歌曲。

有一天有一只鳥落在枝頭上。

“你好！我老遠(yuǎn)就看見你了?！彼焉频叵蛐√O果打招呼，“你看起來似乎不大開心？”

“我很難過，”小蘋果傷心地說，“蘋果應(yīng)該是甜的，可是人們都說我是澀的，又小又丑?！?/p>

“不，你并不丑，只是的確小了點，而且誰也不敢肯定你不是甜的?！毙▲B說道。

“對于一個蘋果來說，這已經(jīng)夠糟了。我的兄弟姐妹都走了，只留下了我，我想不會再有人來收獲我，也不會有人記得我，我覺得天氣越來越冷了，也許過幾天我就會被凍死。”小蘋果說。

“天哪，不要難過，至少我會記得你?！毙▲B撲啦撲啦扇扇翅膀，“其實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糟糕，也許被人買走或者變成酒或罐頭什么的并不比待在樹枝上好。每一個蘋果都有它的未來，只要你相信并且堅持?！?/p>

“去年，就是去年，我看見一只像你這樣的蘋果，被留在園子里，后來有一天一只狐貍追著一只兔子從樹下經(jīng)過的時候，剛好那只蘋果從樹上掉下來砸在了狐貍頭上，狐貍被嚇住了，小兔子乘機跑掉了。你看看，一只小蘋果救了一只兔子，多么了不起的事??！”

“真的嗎？這聽起來真讓人激動。”小蘋果快活地說。

“是的，看看吧，這個世界有多美妙，就像我，唱唱歌跳跳舞，也許明天，就在明天，就會有

有一只老鼠，在冬天的雪地里鉆來鉆去。它被凍得哆里哆嗦，期望能找到一點食物。小蘋果的甜香一下子吸引了它，它順著香味往雪里刨。不一會兒，小蘋果露了出來。

“啊，多么香的一只蘋果！小蘋果啊小蘋果，你不知道你是多么美麗，多么誘人！我得把你帶回去給我的太太和孩子們嘗嘗鮮。嗯，要是再大一點就好了。不過這樣也好，大到了我搬不動，對我又有什么好處呢？”老鼠嘀嘀咕咕地說。

老鼠推著小蘋果往前走，剛推不遠(yuǎn)，小蘋果身上就沾滿了雪，成了一只雪球。雪球越滾越大，老鼠終于推不動了。

“這可怎么辦？”

老鼠抓耳撓腮，圍著雪球吱吱叫。

“嗯，不如我先把它吃掉一塊，然后就能用嘴叼回去?！?/p>

于是老鼠開始剝掉團(tuán)在小蘋果外面的積雪。正在這時，突然聽見“噌”的一聲，小老鼠撒腿就跑，但還是晚了，被一只野貓抓個正著。

小蘋果喊著：“哦，天哪，它還有太太和孩子呢。請你放它回家去吧。”

除了它自己，誰也沒有聽見它的聲音。野貓叼著拼命掙扎的老鼠，大搖大擺地踱著步子離開了。

雪還在下著，積雪越來越深，小蘋果被埋在里面。這樣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孤獨，比獨自一個人待在枝頭的時候更深的孤獨向它襲來。當(dāng)它還掛在枝頭的時候，它有蘋果樹媽媽為伴，可以抬頭看看天空變幻的云，飛翔的鳥，低頭看看枯黃的草叢，跳躍的昆蟲或者偶爾經(jīng)過的小動物?？墒乾F(xiàn)在，什么也看不見，什么都沒有了。冷，只是感覺到冷。

它努力克制著自己既孤獨又絕望的那些想法，“也許我該睡一覺?！边@樣它慢慢睡著了。它做了一個夢。在夢里它來到了小時候，當(dāng)它還是一朵蘋果花的時候待的地方，高高地掛在茂盛的枝頭，周圍是它可愛又飽滿的兄弟姐妹，溫暖的空氣，藍(lán)天白云。

它醒來的時候，發(fā)覺自己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攥著。

4

“親愛的，你看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它被這只毛茸茸的手遞到另外一只毛茸茸的手里。

“啊，太漂亮了！”

三個尖嘴大耳、長身短腿、大尾巴拖地、毛茸茸的家伙站在眼前。原來是三只狐貍。

“媽媽，這是什么？能吃嗎？”小狐貍好奇地問。

“不，寶貝，這玩意兒一點也不好吃。不過看它多漂亮，放在屋子里做裝飾有多好！”

狐貍太太把它放在靠墻壁的一個方形小土堆上。

“對，就放在這張桌子的角落里吧?！比缓笏肓讼?，又拿起一片樹葉放在小蘋果下面。

“這個小碟子和它正好相配。嗯，好看極了！親愛的，這種季節(jié)你是從哪兒弄來這玩意兒的？”狐貍太太問。

“我在挖那邊的那個洞的時候，它從上面掉了進(jìn)來?！焙傁壬卮?。

小蘋果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洞穴里。這個洞穴肚子比洞口大，洞口上用干草遮擋著，從上面漏進(jìn)來一縷縷陽光。

小蘋果在狐貍的家里待了幾天。有一天狐貍先生出去找食物了，狐貍太太在家里照看小狐貍。過了很長很長時間，狐貍先生也沒有回來。狐貍太太困極了，看著睡得正香的小狐貍，于是也睡著了。哪知狐貍太太一睡著，小狐貍就調(diào)皮地睜開了眼睛，拿起桌子上的小蘋果，輕手輕腳地溜出家門。

小狐貍拿著小蘋果，蹦蹦跳跳地往山上跑。它想到住在山上的外婆家里，讓外婆也看看這個稀罕的東西。

小狐貍沿著上次它跟爸爸媽媽一塊去外婆家走的那條路往前走。先穿過灌木叢，走到一個岔道口，向有一棵歪脖樹的那條小路上走，然后穿過一片一片小樹林，就到外婆家了，外婆就住在一棵老松樹的下面。小狐貍走呀走呀，一直到天都快黑了，也沒有找到外婆家。它急得坐在地上哭了起來。突然一陣沙沙的響聲，小狐貍嚇得飛跑起來，小蘋果被甩了出去，一下子滾出老遠(yuǎn)。

小蘋果在一塊斜坡的低洼處停下來。它躺在那里，一動不動。四周靜悄悄的，偶爾聽到呼呼的風(fēng)聲。它希望有人能把它撿起來換個地方，如果待在稍微高點的地方就好了，這樣就能看得遠(yuǎn)一些?？墒沁^了好久，也沒有人來。它就那么一動不動地躺著，看著四周的土地和上面的天空?！班牛@還不錯，至少我還可以看看天空，它總是那么高、那么遠(yuǎn)、那么美！”小蘋果自言自語道。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陣土塊飛來砸身上。它抬眼看去，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在頭頂?shù)男逼律匣蝸砘稳ァＰ逼律嫌幸恢缓?，正在刨土。粗心的狐貍背對著洼地，并沒有發(fā)現(xiàn)小蘋果。狐貍使勁刨著土，一陣陣的碎土飛到小蘋果身上，很快，狐貍尾巴不見了，斜坡不見了，藍(lán)天也不見了，小蘋果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一剎那間它有些害怕和驚慌，并且努力睜大眼睛，但是過了不久就平靜下來，只覺得身體既重又累，于是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5

有一天，小蘋果終于醒了。它覺得身上很滋潤、很暖和，并且眼前好像有一些亮光，于是趕緊挺一挺身子、眨眨眼睛。啊，又看到天空了，那么藍(lán)，還有朵朵白云！陽光那么明亮，那么耀眼！小蘋果抑制不住地高興，小小心里充滿了快樂。它感覺自己身體有些不一樣，于是輕輕扭動一下，一種從未有過的美妙感覺涌遍全身。過了幾天，它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變得細(xì)細(xì)的、綠綠的，風(fēng)一吹感到既溫暖又舒暢，于是快活地跳起舞來。

很多很多日子過去了。兩年？三年？還是四年？記不得了。小蘋果和小草一起跳舞、聽蟋蟀唱歌、聽小鳥講遙遠(yuǎn)的地方發(fā)生的故事。它也把它看到的有趣故事講給伙伴們。日子過得既充實又快樂。當(dāng)冬天葉子落盡的時候，它也并不難過，因為它的心里積攢了強大的力量，蘊藏著許許多多的嫩芽，在來年春天天氣轉(zhuǎn)暖的時候，會長出新葉子來。

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下午，小蘋果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從山坡下走過來一個男孩和一個中年女人。它覺得有些眼熟，突然間想起在一個蘋果園里，它坐在枝頭上，有一個小男孩從樹葉間揚著小腦袋看著它驚喜地叫道：“媽媽，快看哪，樹頂上還有一朵蘋果花！”就是那個小男孩，他已經(jīng)長高了一大截，他的媽媽似乎比那時更健康漂亮了。

走近了，男孩驚喜地叫道：“媽媽，看，一棵蘋果樹！不知道什么時候長在這兒的！有好多小花正在變成果子呢！”

“啊，是的，滿樹的花真漂亮，能結(jié)不少果子呢！”媽媽贊嘆道。

小蘋果既快樂又激動，滿樹的花和葉子都在抖動，沙沙作響。它知道，因為快樂，它的生命是一首詩，一幅畫，一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