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遙
香界
(宋)朱熹
幽興年來莫與同,滋蘭聊欲泛光風;真成佛國香云界,不數(shù)淮山桂樹叢。
花氣無邊熏欲醉,靈芬一點靜還通;何須楚客紉秋佩,坐臥經(jīng)行向此中。
釋義
幽雅迷人的香氣散發(fā)在空氣中不盡相同,像種植的蘭花散發(fā)出雨后初睛時風的香味。在香味的籠罩下,佛國香云界仿佛就在眼前,不遜色于淮山上那些桂花樹叢?;ǖ南銡饴o邊際,讓人沉醉其中。靜心凝神地品味每一點香味,人都覺得通明起來??途铀l(xiāng)的人想品味這清新雅致,不必捻綴秋蘭,佩戴在身,只需靜坐靜臥或沿著小徑稍走片刻,便能體會那其中的意境。
賞祈
香界,香界,既是佛家香火的世界,也是香氣云繞的天下,可以聞之讓人迷醉,也可以讀之讓人神往,更可以嘗之讓人飽足。香,就是網(wǎng)羅天下美譽的世間瑰寶。
朱熹作為程朱理學的集大成者,后世更多記住的是他的理學而非詩名。其實朱熹早年間就是一個詩人,清代李重華認為朱熹的詩“雅正明潔,斷推南宋一大家”,這首《香界》便是他眾多詩詞中的一首。朱熹崇尚自然,他的詩詞更多都是一種對自然的純粹描寫,很少有精雕細琢的詩詞,也不會在詩詞中炫奇斗巧,主張“以性情為本,有言志之功”,與陶淵明一樣具有高潔的詩風。《香界》在自然高遠中蘊含著趣味的境界,情與景的結(jié)合,微婉而諧趣,融意于詩。
爐香繞梁,滿室生香,緣起緣滅,緣生已空,在繚繞的爐香中,我們總是充滿虔誠與忐忑,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內(nèi)心祈愿,思緒早已飛出天外,不再局限于小小佛堂,而是那廣闊無垠的香的世界,還有那浩瀚的宇宙;香也早已不是爐香,早已不再是一種物質(zhì)和氣味,更是一種情義與靈明。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一切的因果造化皆是思緒所致,目之所及心之所向,宋朝時期的“香”早已不是爐香,更是一種精神的寄托,希望被現(xiàn)實束縛的自己可以如這無拘無束的香一樣,肆意遨游于世間。陶淵明可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朱熹也希望自己可以“坐臥經(jīng)行向此中”,只有內(nèi)心真正渴望自然的人才會在點滴的詩句中展現(xiàn)。屈原一生為國,最終也只能抱憾而逝,朱熹寄語屈原,“何須紉秋佩”,只需在這沁人心脾的爐香中“靈風一點靜還通”?!昂雾毘图x秋佩,坐臥經(jīng)行向此中”,這一句意與景融合在一起,意趣洋溢,通過簡單的一句話就把自己的感情襯托出來,達到感動性情,意與景融,辭與意會,一吟風傾,悠然可見。凡世中的人做不來李白的放蕩不羈,也學不會陶淵明的悠然自得,朱熹的自然閑適也難以模仿,我們只能在簡陋的思想中踽踽往前。
香,是一種無聲的語言,它以自己獨特的氣息來表達,或清香撲鼻,或馨香四溢,提起香,最先想到的就是花。雛菊清淡,丹桂香甜,每一種花都有獨屬于自己的香味,也正是因為這些香味而讓花兒有了自己的花語:鳶尾熱情,白菊哀悼,月桂光榮,似乎香已經(jīng)不再是一種氣味而是一種寄托、一種情感,通過花兒傳達。香,更是一種續(xù)存的文化,香客往來成就了佛教“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佛國香云界,無邊熏欲醉,玄奘西天取經(jīng),《西游記》成為經(jīng)典,這些無一不是由香引起,充滿濃濃書香的佛經(jīng)惹得子弟虔誠求學,氤氳的爐香了卻俗世心愿。香,作為文化一直延續(xù)著,無論興衰榮辱都靜靜纏繞在梁間,隨風兒游走。
“格物致知”的朱熹大師,用一首《香界》來渲染爐中香,不僅是爐香,還有整個香的世界,裊裊香煙,飄逸靈動,上達蒼穹,通神化古,下抵鬼府,感格鬼神,中間陶冶性情,修身養(yǎng)性,美化環(huán)境。朱熹大師所著《香界》,從詩的意境來說,就是整個香的世界和詩人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詩人的情感世界也是帶有淡淡香氣的,他在對自然的追尋中尋找自我,清淡高遠的情懷讓人覺得如以春風,清香陣陣。
乍暖還寒時候,最是那一抹香氣襲來,如風如霧,似喜似訴,讓人聞之迷醉,嘗之忘神,好似美酒香而不醉,也好似蜜糖甜而不膩。香,就是那一瞬間的鼻尖掠過,成就了千古奇名,朱熹在《香界》中微熏欲醉,卻仍然樂向此中,寥寥香氣,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