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述《官場現(xiàn)形記》中蕪湖關(guān)道刁邁彭形象及其認(rèn)識意義

楊國明

（上海海關(guān)學(xué)院，上海 201204）

摘 要： 本文簡要勾勒了《官場現(xiàn)形記》中曾任蕪湖關(guān)道的 刁邁彭形象，重點分析了其“刁鉆”“邁彭”的低劣品行及其所具有的社會認(rèn)識意義及涉海關(guān)文學(xué)價值。

關(guān)鍵詞：《官場現(xiàn)形記》；海關(guān)；形象；評論

中圖分類號：TM621.3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7）18-0009-02

刁邁彭是李伯元發(fā)表于1903年的《官場現(xiàn)形記》①中第四十八回至五十一回中的人物。《官場現(xiàn)形記》是晚清四大譴責(zé)小說之一，為我們描繪了晚清官場的一幅千奇百怪、惟妙惟肖的群丑圖。故事涉及到大半個中國，描寫的各級官吏上自皇帝、太后、軍機大臣、太監(jiān)總管，下至府、州縣官以及佐雜小吏，達百人以上，而其中也不乏海關(guān)官吏的身影。其中之一便是曾任蕪湖海關(guān)道的刁邁彭。

刁邁彭，其姓“刁”，顯然并非一般意義的“刁”姓，明顯寓有“刁鉆”等貶義，而“邁彭”系“賣朋”即出“出賣朋友”之諧音。刁邁彭的性格特征之一，便是精于鉆營。他原系安徽一候補知府，因為會巴結(jié)上司，所以凡是省里的紅差使、闊差使，如總辦、提調(diào)等職都有他一份。然而，除了上司之外，沒有一個說他好的。而其新的上司蔣中丞剛上任時，對刁邁彭身兼眾多職務(wù)大惑不解，便將他所兼差事中掛名的兩項委了其他人。刁一看情形不妙，就過來求藩臬兩臺代為求情，同時一心想著巴結(jié)蔣撫臺。時值刁邁彭家里的麻利潔凈的“老媽子”王媽因被誣陷為賊，其太太正要將其與推薦她來的“薦頭”送官。刁邁彭便心機一動，赦免了她倆，又用重金將她們買通，讓“薦頭”將王媽送與蔣撫臺家正當(dāng)權(quán)的二姨太。從此刁邁彭在撫臺家里就有了“小耳朵”，諸凡二姨太的生日之類的事，刁邁彭都搶先知道并及時報效。時間一長，蔣撫臺見他便不再犯惡了。沒多久，王媽來報告了一個更重要的消息，說聽得二姨太太說撫臺最近因前年上京陛見時借了一家錢莊上一萬二千銀子，前后已還過五千，還短七千?，F(xiàn)在這個人生意不好，店亦倒了，派了人來逼這七千銀子。這位大人一向是一清如水的?，F(xiàn)在這個來討帳的人，就住在院東一爿客棧里面。大人想要不還他，似乎對不住人家，而且聲名也不好聽，倘若還他，一時又不湊手，因此甚覺為難。刁邁彭聽后便設(shè)法打到此人，又找到這人的熟人，托他請這人吃飯，他卻自己作陪。席面上故意說這位撫臺手里如何有錢。這個人回去后就向撫臺逼債逼得更兇。果然王媽又來報，說大人這兩天不知為著何事，心上不快活，一天到晚罵人，飯亦吃不下去。刁邁彭聽了歡喜，覺得“時候到了”。便打了一張七千兩的票子，又另外打了一百兩的票子，找那個討帳的拍著胸脯說道：“我們這位老憲臺是有錢的，不應(yīng)如此嗇刻。你只管天天去討，將來實在討不著，等我進去同他帳房老夫子說，劃還給你就是了。”果然那人次日進去，逼的更緊，弄得個撫臺不下了臺。這時刁邁彭袖了銀票，一直徑到棧房，找到那人，自己裝做是撫臺帳房里托出來做說客的，起先只允還一半，那人不肯，然后講到讓去利錢，那人方才肯了。叫他取出字據(jù)，銀契兩交。然后又把那一張一百兩的票子取出，作為撫臺送的盤川。那人自是感激。又叫他寫了一張謝帖。那人次日便動身回京而去。此后，刁邁彭又以上折為名，將蔣撫臺的欠據(jù)及要帳的謝貼一并夾于其中。撫臺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后，認(rèn)定“這人真有能耐，真想得到，倒看他不出！從前這人我還要撤他的，如今看來，倒是一個真能辦事的人，以后倒要補補他的情才好”。再看看他上的折，覺得“語多中肯”，“在候補當(dāng)中，竟要算個出色人員”！而當(dāng)他對二姨太說起此事時，王媽又插嘴說“這位老爺”確實沒錢，已虧空了五萬多銀子，如果沒有這么多差事罩著，實在沒法還帳了。這位蔣中丞不禁感慨刁某人實在是個好人，又給他增加了個文案的職位。此時刁大人的聲光竟比蔣中丞未到任之前還好。其他人看了，都為奇怪，都說：“某人做官真有本事，無論什么撫臺來，一個好一個。”

除此之外，刁某人在接人待物上也確實有些“才具”。某次，童欽差要來的話早已宣布開了，所有當(dāng)銀錢差使的人，一齊捏著一把汗，刁邁彭更不必說。還算他有才具，只在暗地里布置，外面卻絲毫不肯矜張。等到欽差到了安慶住下，叫他們“造報銷”，他早已派人在南京抄到人家報銷的底子，欽差賞識什么，討厭什么，他都了然于心，預(yù)備停當(dāng)。等到這里欽差吩咐下來，他第二天就把冊子呈了上去，又快又清楚。欽差看了大喜，一連傳見過三次，所說的話，又甚對欽差的脾胃。以后通省各局所的冊子都造好送了上來，欽差看了，有好有歹，然而總不及刁邁彭的好。因此欽差很賞識他，同蔣撫臺說，要上折子保舉他。撫臺是承過他的情的，豈有不贊成之理。

上文所述乃其“刁“處”，而小說中重在寫其“賣朋”，賣友求榮。刁邁彭與蓋道運（該倒運）、黃保信及胡鸞仁三人為好友，但刁邁彭為了討好蔣撫臺竟賣友求榮。蔣中丞誤將良民當(dāng)匪人，下札子讓蓋道運等三人“迎頭痛剿”，結(jié)果誤殺眾多良民，事后還大肆請功，這就是所謂的“誤剿良民，濫保匪人”案。上峰派童欽差來查處此案。蔣中丞欲將罪責(zé)加到蓋道運三人身上，而蓋道運拿出蔣撫臺讓他們“迎頭痛剿”的札子，稱自己只不過是奉命行事，何罪之有！情急之下，蔣撫臺求刁邁彭幫忙。刁某人慨然應(yīng)允。他先串通與蓋道運有郎舅關(guān)系的范顏清，后兩人一起請蓋道運等三人吃飯，席間他“義形于色”，讓他們切莫上了蔣撫臺這位文官的當(dāng)，并要求看看原札。拿到札子后，又在范顏清的“合作”下，調(diào)換了札子，新的札子中將“迎頭痛剿”改為“相機剿辦”。之后，又買通童欽差的手下，將童欽差已經(jīng)發(fā)出的參奏蔣中丞的札子重抄一份出來。發(fā)覺童欽差已重奏了蔣中丞之后，又讓蔣立即自己寫一份將罪責(zé)全加之于蓋道運諸人自己只擔(dān)失察之罪的札子，以六百里加急趕在童欽差的奏章之前迎至朝廷。果然，蓋道運諸人被“充發(fā)軍臺，效力贖罪”，巡撫“蔣某交部議處”，后經(jīng)部議得“降三級調(diào)用”。好在蔣撫臺在軍機里有照應(yīng)，求了上頭，改了個“革職留任”，仍舊做他的撫臺。

此后刁邁彭在蔣撫臺的照應(yīng)下一道升遷，直至實授蕪湖關(guān)道。

小說中又寫了刁邁彭的另一件“賣朋”的事，就是吞沒了其拜把子老哥張軍門的所有財產(chǎn)。這位七十多歲的張軍門手里有三百多萬家私，膝下還是空無所有。張守財病重時，刁邁彭費盡心思地延醫(yī)請藥，深得張守財太太之心。張守財死后，張?zhí)勾笫滦∈乱粦?yīng)俱全地請刁邁彭幫忙。刁邁彭便打上了張守財二百多萬兩財產(chǎn)的主意。先用官位拉攏并調(diào)走張家?guī)讉€老差官，又說通張?zhí)试S張守財?shù)氖朔恳烫梢宰杂沙鋈ネ鏄贰Ｈ缓笞约壕幵炝怂木湓姡骸笆徍抢锍鲂侣?，提督軍門開后門，日日人前來賣俏，便宜浪子與淫僧”，并將其傳開來，使得張家人都求刁邁彭作主將這十八位姨太太打發(fā)走。在他的主持下，姨太太們各自帶走各人衣服、首飾，每人另有當(dāng)錢莊中的本錢三萬，但只準(zhǔn)取利，不準(zhǔn)動本，每人再給一千銀子的搬家費。這十八位姨太太中的三位老實的愿意留下陪張?zhí)?，有五位各去他鄉(xiāng)，其余十位一起租住于某“熱鬧所在”的樓房中。刁某人出告示說不許女人看戲，而幾位姨太太卻禁不住誘惑前去看戲，被刁某人將其中的幾位捉住，讓她們?nèi)″X來贖人，又買中姨太太的幾位手下，或偷或騙，將幾位姨姨的首飾、私錢及錢莊中取利的折子全都弄到手，直讓她們幾無生存之資，這才心滿意足。幸好這十位太太在一位洋人手下的“細崽”的介紹下，加入了基督教，教士給刁某人寫信，要求其查案。刁某人認(rèn)為：“人貴見機，如今他們是有人保護的了，況且我目前就要到外洋去，正同他們打交道，倘若貪心不足，把名氣弄環(huán)了，反倒不好。應(yīng)該放的地方，少不得也要放手，這方是大丈夫的作用?！庇谑峭鈱⑹罪棸l(fā)回、利錢折子補還。

刁邁彭主要還是要對付張?zhí)?。他先設(shè)法將張家的房契、股票，合同、欠據(jù)、金葉子、金條、洋錢、元寶等全都弄清楚，然后勸說張?zhí)ァ白錾狻薄執(zhí)吘故恰芭髦叀?，又十分信任刁某人?便一一應(yīng)允。先做了兩樁生意：一注是在上海頂人家一爿絲廠，出股本三十萬；一樁是與人家合股開一個小輪船公司，也拼了六萬。刁邁彭說保舉了他的兄弟刁邁峭做了絲廠的總理；又保舉自己的侄少爺去到輪船公司里做副擋手。這時，上面又有旨意“賞他三品卿銜，派他做了那一國出使大臣”。為達到徹底侵吞張?zhí)考邑數(shù)哪康?，刁邁彭謊稱洋人告張?zhí)巴虥]家財，驅(qū)逐夫妾”，把個張?zhí)珖樀冒胨?，苦苦哀求刁某人幫忙。刁某人又將一個做人壽保險的洋人帶至張?zhí)媲?，嚇得張?zhí)枪蛟诘竽橙嗣媲罢埰湓帧５竽橙诉@才說：“大嫂，現(xiàn)在洋人不肯走，兄弟只有一個法子：等我去同洋人說，說大嫂現(xiàn)在剩得有限家當(dāng)，其余的因為替軍門還虧空，早已全數(shù)抵押出去了。他若問抵押給那個，你只說我經(jīng)手。但是口說無憑，你快叫帳房立刻寫好幾張抵押據(jù)，隨便寫抵給張三、李四都可以，由你畫了花押，交代給我。洋人不相信，我就拿這個給他看。我替你經(jīng)手，連當(dāng)鋪，連錢，連銀子，一共是二百六十七萬，你就照這個數(shù)目寫給我，可好不好？”張?zhí)珵榍蟆懊撋怼保坏米寧し堪吹竽橙说恼f法去寫抵押字據(jù)，而帳房似察覺刁某人的用意，意欲不寫，刁某人便施手腕迫其就范。后又“把替張?zhí)鷶M的稟帖以及抵押據(jù)，還有捏造的人家還來的借據(jù)，一齊抄粘稟帖，請后任過目”，又在省里縣里備了案。

至此，張家的二百多萬家私全落到刁某人的腰包中。為掩騙張?zhí)?，只說這些財產(chǎn)都用于投資，并讓自己的弟弟刁邁昆來代理。后刁邁彭出使某國，一走了之。張?zhí)髞戆l(fā)現(xiàn)真相，去蕪湖道那里告狀。然而，“任你是誰做了蕪湖道，只有巴結(jié)活欽差，斷無巴結(jié)死軍門之理”，張?zhí)罱K一病而死。刁邁彭在外洋得了這個消息，心上雖是快活，然而還有一句說話道：“他那所房屋極好，我很中意，現(xiàn)在不曉得便宜了誰了！”

毫無疑問，刁邁彭這一人物形象對我們了解晚清官場具有一定的認(rèn)識價值，讓我們知道這些人根本不是在為官，而是經(jīng)商，即所謂的“千里為官只為財”，他們?yōu)榈玫焦俾?，競相竭盡巴結(jié)之能事，丑態(tài)畢現(xiàn)，道德淪喪，不顧國家人倫之大義。

雖然刁邁彭只不過是《官場現(xiàn)形記》所塑造的晚清官場群丑圖中的一個小角色，是只是小說所斥之“畜生的世界”中的一個，但從涉海關(guān)文學(xué)的角度來看，它還有助于我們認(rèn)清晚清海關(guān)官場的實質(zhì)，因而有著特別的藝術(shù)價值。

注釋：

①李寶嘉.官場現(xiàn)形記[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