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
一
赤嶺村就在大山之下,三十來戶人家,不足二百人。村里有兩戶人家的兒子在城里讀高中,同一年高考。一戶姓崔的兒子叫崔東,一戶姓莊的兒子叫莊南。他們剛好是鄰居,關(guān)系很是不錯。高考放榜,崔東以名列全省第二的好成績考上了清華大學(xué);莊南名落孫山,成績很差。前來崔家賀喜的門庭若市,鞭炮聲不絕于耳??h長走了,市長又接著來;這個送錢,那個送物;上了報紙,上電視,真是山溝里飛出一只金鳳凰。而莊家卻沒有人問津,而且一家人不敢出來見人,整天大門緊閉。莊家好像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一樣,天未亮,莊南出去,躲在山里,直到天黑下來了,才敢回家。崔家的兒子這么風(fēng)光,真叫人羨慕得妒忌。
公雞叫了一次又一次,潔白的月光從窗外照了進來,莊南爹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只好起來抽煙。煙抽了一支又一支,還不想睡。莊南娘對他說:“睡吧,想開點。”
莊南爹長嘆一聲,很是痛心地說:“哎……你看人家兒子,多有能耐啊!可我們的兒子……”莊南爹的話還沒有說完,淚水奪眶而出。
“你看你,干嘛這樣?全村不就他一個人的兒子考上大學(xué),其他人不都活得好好的?”莊南娘不悅地對丈夫說。
莊南爹搖了搖頭,過了好一會兒,自言自語:“叫他去城里再讀一年,明年也考一個大學(xué)回來?!?/p>
莊南知道自己的情況,他不想復(fù)讀了。因為這事,莊南爹被氣得七竅生煙……
二
一轉(zhuǎn)眼,二十年過去了。
崔東很有出息,大學(xué)出來當了一名科學(xué)家,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是他的同學(xué),也是科學(xué)家。有一年他們回家,縣委書記和縣長親自接見他們。也因為他們夫妻兩人,縣政府為赤嶺村修了一條水泥公路,成了全縣最早有水泥公路的山村。崔東為父母建了一座樓房,在村子,那三層的樓房可謂鶴立雞群??墒?,崔家的兒子和兒媳的工作很忙,貢獻越大,回家的次數(shù)就越少。有時,兩三年沒有回來一次。二十年來,家里只有夫妻兩人,相濡以沫,十分冷清與孤獨。崔東娘打完電話,不是流淚,就是痛哭一場。而鄰居的莊家,莊南生了一男一女,熱熱鬧鬧。最難能可貴的是,兒孫都十分孝順。爹、娘、爺爺、奶奶的呼叫聲,總是叫得那么親熱,那么暖人心。
崔東的父母看著人家的孫子,總是看得癡癡的。話說回來,不是崔東不要父母,崔東把父母接到北京城,可老人家就是住不慣那京城。也許,他們沒有那命享福,一到京城,就生病?;氐搅松酱澹裁词乱矝]有。
前年的夏天,莊南爹摔倒了,大腿摔斷了。莊南背著爹到處溜達,爹想去哪兒,莊南就背到哪兒。莊南爹整天笑微微的,感到無比幸福。一個黃昏,莊南背著爹回來,老崔看到他們,無不感嘆地對老伴說:“孩子他媽,你看人家兒子多孝順啊!可我們見兒孫一眼都那么難……”
老伴擦著老淚說:“是啊,早知如此,還是不讓他讀書好……”
三
莊南父母知道鄰居兩老的空虛與寂寞,有空沒空,常到鄰居家聊天。他們怎么安慰,也是無濟于事。有時,老兩口說得淚流滿面。一段日子,莊南爹常常大聲教導(dǎo)兩個孫子說:“你們要好好讀書,就要像崔東叔叔那樣,那才有出息,他是我們?nèi)宓墓鈽s與驕傲!要是沒有崔東叔叔,我們村子連一條路也沒有!”
崔東父母每每聽到這話,那空虛的心靈才感到一絲慰藉……
一個星期天,莊南爹又在大聲教導(dǎo)孫子。崔東爹在家里聽見了,就走了過來。莊南家里的兩個孩子根本就不在家。莊南爹把莊南娘當成了孫子在訓(xùn)導(dǎ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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