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惡的猴尿石

白艷平

1.這件玉雕是寶貝

宿州的城隍廟前，有一個熙熙攘攘的文物市場。在這里，不管是賞瓶字畫，還是銅爐古錢，真是要多少有多少。可是這里的所謂文物，大多都是贗品。

賈三今年40歲，長得特像《敵后武工隊》里的哈巴狗。他是宿州城有名的古玩蟲，趁著全民收藏熱，大肆制假販假，這些年也是賺了不少的昧心錢。這天下午，賈三賣出了兩個贗品香爐，弄了兩千六百塊，他得意洋洋地哼著小曲，正要轉身回家，可是一搭眼，發(fā)現(xiàn)街角蹲著一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上身穿著一件舊夾克，下身是一條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他臉色青灰，眉頭緊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個年輕人姓王，他是小德營子鄉(xiāng)的農民。最近小王他老娘得胃病住院了，這一住院，沒有個七八千塊錢也下不來。小王沒辦法，只得把家里壓箱底的一件寶貝拿到了城隍廟。這攤擺了一整天，看這件寶貝的人不少，可是一聽他要價三萬，一個個都是拍拍屁股，轉身開路了！

眼看日影西斜，小王正要收拾東西回家，賈三邁著羅圈腿走過來，他伸手一摸油光光的大腦殼，問道：“你這石玉雕賣多少錢？”

小王瞧著賈三腦圓脖子粗，好像很有錢的樣子，他躊躇地說道：“三萬……兩萬八也成！”

小王這件寶貝是一座尺許高的玉雕，這件玉雕共分山、獸兩部分——玉山呈筍形，挺拔陡峭，山坳里面還雕著三只頑皮的猴子。這三只猴子神態(tài)迥異，一只猴子伸出兩爪擋眼，第二只猴子的兩耳被它自己的猴爪捂住，最后一只猴子最可笑，它竟用兩只毛爪，牢牢地按在了自己的嘴巴上。

這件玉雕雖說做工細膩，那三只猴子也是栩栩如生，可是所用的玉料實在是太差了，竟是所有玉料中最低劣的石玉。

賈三本想轉身便走，可是他用手一碰這件玉雕，只覺得手指奇涼，就好像觸到了冰雪一樣。賈三黑豆粒大小的眼睛“滴溜”一轉，說道：“三千塊，賣我就拿著，不賣我就走！”

小王今天若不是為老娘治病，怎么舍得賣自家的寶貝？他帶著央求的口氣，說道：“您再給加點，三千八，不，三千五也成！”

賈三一呲嘴里掛滿煙垢的黃牙，說道：“小伙子，知道嗎？你這件玉雕用的料太次了，那是石玉呀！”

石玉就是界乎于石頭和玉石之間的東西。賈三不屑地說道：“這樣的東西我給三千塊都已經是天價了！”

小王也是沒有辦法，只好答應。 賈三寶貝到手后，先找來了兩張舊報紙，包住了石玉雕，接著到附近的茶店買了兩盒子婺源白眉，然后直奔柳樹根胡同而去。

本市文物界的高人德爺就住在柳樹根胡同。德爺大名孟守一，因為天生一雙鑒寶的神眼，所以文物界的同仁都管他叫德爺了。

德爺住在一座青瓦飛檐的四合小院里，賈三小心地敲了幾下黑漆木門，等了一會，德爺?shù)膬鹤用媳髲睦锩妗爸ā钡囊宦?，把門打開了。孟斌今年三十出頭，目前也在搗騰古玩，他和賈三早就認識。賈三雖然人品猥瑣，惹人反感，但孟斌看著賈三遞過來的兩盒好茶，只得為難地說：“你來得不巧，我爹被人請到省里鑒定文物去了！”

賈三嘿嘿一笑，獻媚似的說道：“在咱們宿州，誰不知道您斌哥的大名！”賈三的意思，是想請孟斌幫他掌一下眼。

賈三打開了報紙包，孟斌看著里面的石玉雕，他用肯定的語氣說道：“寶貝，這絕對是件好寶貝呀！”

2.此寶的來歷不凡

賈三聽孟斌一說自己買回的石玉雕是寶貝，便沾沾自喜起來：“這件石雕觸手冰涼，我就覺得它不一般嘛！”

孟斌聽完卻搖搖腦袋：“錯、錯、錯！”現(xiàn)在正值冬天，哪塊石頭不涼？孟斌之所以說它是寶貝，那是因為，這件玉雕后面有故事！

賈三急忙問道：“故事？什么故事？”

孟斌從他父親德爺?shù)臅浚襾砹艘槐救鳖^少尾的《宿州野史》，他將書翻到中間的一頁，說道：“這故事就記在這里！”

晚清末年，天下大亂，就在宿州城外的黑松山上，藏有一伙山匪，這伙匪徒的首領，便是侯馬虎！

山匪侯馬虎的名字賈三知道，他武藝高強，嘯聚山林，專跟官府和富人過不去。在宿州歷史上的一百多號匪人中，侯馬虎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正義角色。

侯馬虎占據(jù)黑松山，在距離黑松山一百多里的地方，還有一座白狼山，白狼山上也有一伙山匪，這伙山匪的頭子叫黑瞎子。

黑瞎子殺人放火，打家劫舍，干盡了壞事。宿州城中有位姓張的都統(tǒng)，名叫張千祿，因此人剿匪不力，惹得宿州府臺大人震怒，最后被削職入獄，成了一名階下囚……張都統(tǒng)的叔叔名叫張松年，這件石玉雕，就是張松年的祖?zhèn)髦畬殹?/p>

孟斌講到這里，賈三納悶地說道：“這個張松年，怎么能和山匪扯上了關系？”

孟斌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接著說：“張松年為了營救自己當都統(tǒng)的侄兒，便親自捧著這件石玉雕，給黑松山的侯馬虎送了過去！”

賈三瞧著玉雕上那三只分別捂耳、擋眼和堵嘴的猴子，叫道：“我知道了！”那個侯馬虎平日里以殺富濟貧，替天行道自居，張松年獻雕于賊，是要用這三只猴子諷刺侯馬虎，說他眼看著黑瞎子禍害宿州的百姓，卻裝聾扮瞎不敢吱聲。

侯馬虎果然中了張松年的激將法。在倒流河畔，黑松山的好漢們與黑瞎子一伙展開了一場激戰(zhàn)，最后黑瞎子被侯馬虎一刀砍死……這件石玉雕，便是引發(fā)倒流河大戰(zhàn)的導火索，你能說這樣的寶貝不值錢嗎？孟斌給賈三簡單地估了一下價，這件石玉雕，最低價值也在十萬元以上。

賈三對著孟斌連聲感謝，他用報紙把石玉雕包裹了起來，然后小心翼翼地將其抱回了家?，F(xiàn)在賈三只要聯(lián)系到一個識貨的買主，他至少大半年不用再提心吊膽地騙人了。

一個星期后，一個省城的買主找上門來。他看著賈三手里的這件石玉雕，也是將信將疑。買主經過權衡，最后提出了一個條件——他要親耳聽一下德爺?shù)钠吩u，如果德爺說這件石玉雕背后果真有故事，他立馬掏十萬塊錢，買賈三的寶貝！

賈三只得領著買主，再一次來到了柳樹根胡同。

賈三一敲德爺家的門，這次開門的換人了，竟是德爺?shù)姆蛉粟w秀芝。德爺三天前剛從省城回來，便接到了一個外地朋友打來的電話，那個朋友叫他選幾樣珍貴的藏品，然后大家一起到北京參加中國民間精品的文物匯展去。

德爺本來不想去，可是耐不住孟斌在旁邊一個勁地攛掇，德爺轉念一想，帶兒子出去見見世面也不錯，就這樣，孟家父子在昨天下午買了車票，坐動車直奔北京去了。

賈三一見買主臉上的失望神色，他呵呵一笑道：“不妨不妨。德爺不在，可趙秘書長在呀！”

德爺是宿州文物協(xié)會的會長，趙秀芝是該協(xié)會的秘書長。在宿州的古玩界，大家都知道德爺鑒定文物是第一，可是德爺遇到吃不準的文物，還得和趙秀芝商量呢。在賈三看來，趙秀芝鑒寶的手段，和德爺比起來，只有過而無不及。

趙秀芝聽完賈三的恭維，她謙虛地說道：“讓我看一眼倒是成，不過我講的可當不得真！”

賈三一邊炫耀地打開紅木盒子，一邊把孟斌講的故事簡單地復述了一遍，趙秀芝看著那個石玉雕，她的眼睛里“忽”的一下，閃出了一抹異彩來。

趙秀芝穩(wěn)了穩(wěn)心神，說道：“孟斌講的故事雖然不錯，但是他給你的估價卻少了！”趙秀芝告訴賈三，他這件寶貝的名字根本就不叫石玉雕，它的真名是——三勿雕！

3.關于愛情的第二個故事

寇玉珠這個名字，相信宿州的中老年人都聽說過，她是清末本地最有名的美貌才女。寇玉珠如何和三勿雕扯上關系的，這事兒還得返回頭來，從侯馬虎的身上說起。

侯馬虎領著弟兄們下山，和黑瞎子手下的山匪血拼了一場。黑瞎子被消滅后，侯馬虎和他手下的弟兄們還沒等略事歇息，那卑鄙的張千祿竟領著官軍從暗中殺了出來。

官軍精銳盡出，侯馬虎一伙人是疲憊之師，已經無力再戰(zhàn)，黑松山的幾百個弟兄，突出重圍的只有侯馬虎一個。身負重傷的侯馬虎跳進了洶涌的倒流河水，被河水沖出了十幾里路，最后醒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被坐船回家的李少安所救。

李少安的父親是宿州城外的大地主，李地主以吝嗇和貪婪聞名宿州一帶。李少安的父親原本想叫兒子苦讀圣賢書，然后考取個功名，以圖光宗耀祖，哪想到不爭氣的清政府卻在一夜之間垮臺了。

李少安失去了光宗耀祖這個大目標，整日無所事事，便與一班朋友們靠游山玩水，吟詩作對來打發(fā)時間。李少安在一次踏青的時候，巧遇寇玉珠，兩個人以詩傳情，互相仰慕，最后私訂終身。

寇父是晚清的探花，他最瞧不起的就是沒有文化的俗人。李地主的惡名傳遍鄉(xiāng)里，寇父對于這樁婚事豈有答應的道理？

寇父為了叫女兒徹底對李少安死心，他便替女兒做主，為寇玉珠訂了一門親事，寇家未來的女婿，便是宿州張縣長的二公子。

宿州張縣長是誰？他便是張千祿。清政府倒臺后，張千祿由滿清的都統(tǒng)搖身一變，成了民國的縣長大人。張千祿的二公子那是一個附庸風雅的紈绔子弟，寇玉珠怎肯嫁他？就在李少安和寇玉珠的婚事陷入了困境的時候，侯馬虎重傷的身體，也在李少安精心的照顧下逐漸恢復了。

侯馬虎恨死了那個引他中計的張松年。就在他傷好后的一天夜里，侯馬虎身穿黑衣，手持尖刀，潛進了張松年的家里，當時張松年正跪在家里的一個牌位前焚香禱告。

侯馬虎一腳踢開房門，他舉起尖刀，一刀刺在張松年的后背上。中刀的張松年痛苦萬分地回過頭來，他看著死而復活的侯馬虎，用斷斷續(xù)續(xù)的語氣，說道：“張千祿出兵圍你，我根本就不曉得……我也被那幫背信棄義的狗賊給利用了。”

侯馬虎哪肯相信張松年講的鬼話，他正要抽刀再刺，張松年掙扎著站起，他將供桌上靈牌拿了下來，那上面就寫著侯馬虎的名字……侯馬虎這才知道自己錯殺了好人。

侯馬虎跪在地上，叩頭請罪，張松年一邊咳血，一邊說道：“是我害了黑松山幾百個弟兄的性命，張松年該向你們請罪才對！”

侯馬虎看著垂死的張松年說道：“我聽說您是宿州城的活諸葛，只要先生能幫助我的恩人李少安解脫困境，從此以后，黑松山幾百名弟兄的冤魂不會再找您！”

賈三也被這個起伏跌宕的故事給迷住了。他一見趙秀芝停住不講了，便著急地問道：“張松年給侯馬虎出了一個什么主意？寇玉珠和李少安成親了嗎？”

趙秀芝笑著說道：“張松年叫侯馬虎把他那尊三勿雕送給了李少安。三天后，悟出三勿雕意義的李少安就帶著寇玉珠私奔了！”

那個省城來的客人納悶地道：“三勿雕？三勿雕有什么意義？”

趙秀芝拿出了一本《論語》，她指著上面的一段話——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這座玉雕上，只有代表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的三只猴子，趙秀芝說道：“所以這座雕塑就叫三勿雕！”

賈三猴精，他一拍巴掌笑道：“我知道李少安為啥要下決心私奔了，因為這三勿雕少了一樣東西，就是代表非禮勿動的那只猴子。既然沒有‘非禮勿動，那么想跟心愛的姑娘在一起，就再也不能顧及世俗的禮法，只剩下私奔這最后的一招了！”

李少安和寇玉珠私奔之事，一下子成為了民國時代，宿州城最大的一樁新聞……誰能想到三勿雕的背后，竟隱藏著如此曲折的一段風月故事呢？

賈三聽趙秀芝說完話，他問道：“趙秘書長，您說我這個三勿雕究竟價值多少？”

趙秀芝伸出了三根手指一晃——三十萬！賈三高興得一蹦，那個省城來的買客卻愣住了。他來的時候，只拿了一張工商卡，可是這張卡上，只有二十萬元現(xiàn)款?？磥硭胭I這個三勿雕，得回去重新張羅錢去了！

賈三對這個省城來的買客笑道：“老兄，您想要這個寶貝，請盡快拿錢過來，這機會可不等人呀！”

4.石玉雕最后的秘密

賈三有寶的消息一經傳出，各路的買家聞風而至，賈三獅子大張口，這尊三勿雕的價錢被他定為五十萬。

宿州城的黑道大哥張百萬得到消息，立即搶先下手，這尊三勿雕被他用五十萬收歸己有。張百萬得到了這尊三勿雕后，他便拿著這件寶貝直奔柳樹根胡同的孟家。

德爺已經從北京回來了，他瞧著張百萬手里的三勿雕，點了點頭，說道：“恭喜張老板得寶呀！”

張百萬得意地笑道：“其實這件三勿雕原本就是我家的寶貝！”張百萬就是張千祿的后人。

德爺真不愧是鑒寶的高人，他語出驚人地說道：“這件石玉雕并不叫三勿雕，而應叫四勿雕！” 德爺見張百萬一臉狐疑，他拿起了一瓶礦泉水，然后輕輕地將瓶里的水淋到了玉山之上。

隨著礦泉水滲入到了玉山的縫隙里，那玉山的山壁上竟出現(xiàn)了第四只猴子的身影，這只遇水現(xiàn)身的猴子兩只毛爪牢牢地抱在了胸前，這就是代表著“非禮勿動”的第四只猴子！

張百萬對德爺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從皮包里摸出了五萬塊錢，這些錢被他“砰”地一聲，拍到了桌子上。張百萬壓低嗓音說道：“德爺，我父親臨死前曾告訴我，這件石玉雕中還隱藏著一個大秘密。只要您幫我破解了這個秘密，這些錢就都是您的！”

德爺?shù)哪抗庖幌伦幼兊蒙钸h了起來，他用沉重的語氣說道：“你想要知道那個大秘密，還得再聽我講一個民國時代的故事吧！”

那還是在北伐戰(zhàn)爭的時候，河間平原一帶被反動軍閥牛茂林占領。張千祿一見牛茂林兵強馬壯，他便急忙改換門庭，搖身一變，成了反動軍閥手下的師長。張千祿手下有槍有炮，他還負責鎮(zhèn)守河間平原的門戶重鎮(zhèn)——宿州，張千祿作威作福，儼然就是本地的土皇帝。蔡鍔的北伐軍攻打到河間平原的時候，牛茂林為了叫張千祿為自己賣命，他就把自己在十幾年前得到的四勿雕送給了張千祿。

宿州城易守難攻，北伐軍攻城受挫。北伐軍有個連長，他聽說牛軍閥送給張千祿四勿雕之事，便自告奮勇要到宿州城中勸說張千祿投降。

這個北伐軍的連長進了宿州城后，他見到了張千祿?？墒菑埱У搮s對他棄暗投明的建議搖頭拒絕。張千祿指著四勿雕說道：“忠臣不事二主。牛司令把這件克己復禮、意義非凡的寶貝給了我，我怎么能對不起他呢？”

北伐軍的連長冷笑道：“什么四勿雕？這明明就是一尊下九流的玩意呀！”

四勿雕是一尊下九流的玩意？德爺說完，張百萬也愣住了。德爺也不說話，他燒了一壺熱水，然后拎著熱水壺走到了那尊四勿雕前，他叫了聲——上眼，一壺熱水就被他徐徐地淋在了玉山上。

隨著熱水被徐徐倒下，就見第四只猴子的胯下竟“吱”的一聲，躥出了一股水來……這塊石玉是一塊冷玉，空氣中的潮氣遇冷凝結，最后在石玉的石芯中凝成了一泓清水。德爺一壺熱水澆到了石玉上，石玉里面的空氣壓力增大，這泓清水在熱氣壓的作用下，便從那只猴子的胯下箭一般地噴了出去！

這根本就不是什么四勿雕，而是一尊猴尿石。因為有一只猴子撒尿，另外三只猴子才羞得擋眼、捂耳、按嘴巴。

管它猴尿石是什么寓意，猴子能撒尿那就是活寶。張百萬以五十萬買來此物，再轉手到市場上去賣，至少也有五十萬以上的利潤。他張百萬這次算是賺大發(fā)了！

尾聲

張百萬根本就沒能發(fā)上大財。他在給一個黑道客戶驗貨的時候，由于往猴尿石上倒熱水時不慎，猴尿石竟一下子毀掉了。

這根本就不是猴尿石！那個黑道的大客戶連罵張百萬忽悠他，張百萬反唇相譏，結果兩方面先是爭吵，接著動手。一場火并之后，兩方面各丟下了十幾具尸體，張百萬也死在了亂刀之下。

趙秀芝和孟斌得到消息，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們一個勁地詢問德爺寶貝被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德爺冷笑一聲，說道：“你們知道嗎？當年那個進宿州城勸降的北伐軍連長，就是我的祖爺爺。那個頑固透頂?shù)膹埱У撝q為虐，不肯投降北伐軍，最后竟殘忍地殺害了他老人家?！?/p>

這件猴尿石最早出現(xiàn)在明朝時候。那時的宿州出了一個大貪官，當?shù)氐囊粋€玉石匠恨這貪官魚肉百姓，他便挖空心思，終于雕出了這尊猴尿石出來，并將其命名三勿雕。這塊猴尿石就被這個玉匠給那個大貪官送了過去。這個大貪官一見“三勿雕”大喜，他為了表示自己的清廉，竟把這件雕塑擺在了素日審案的公堂上。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個貪官丑行敗露，被朝廷正法后，衙門里一個姓張的捕頭為了泄恨，他便沖著這尊“三勿雕”撒上了一泡熱尿……猴尿石遇熱噴水的秘密，這才被張捕頭發(fā)覺。猴尿石最后落到張捕頭手中，經過幾代的傳承，這才落到了張松年的手中。

張松年死后，這塊猴尿石被侯馬虎送給了李少安和寇玉珠。李寇二人拿著這尊石玉雕逃到了三百里外的清水鎮(zhèn)，李少安和寇玉珠安頓下來后，這尊猴尿石就被二人供在了桌子上。接著李少安便開了一個茶攤，以作日后的謀生之計。

一年后，寇玉珠生了一個小女孩，起名李玉珠。他們一家三口的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但卻其樂融融。猴尿石噴水的秘密，是寇玉珠在一次無意間把熱茶灑在了石雕的上面發(fā)現(xiàn)的。她覺得這個事兒挺有趣，便在給侯馬虎報平安的一封信中，告訴了侯馬虎這個秘密。

侯馬虎為了給死難的弟兄們報仇，他一直潛伏在宿州，隨時準備刺殺張千祿。張千祿比狐貍都狡猾，他也知道自己干盡了壞事，每次出行辦事，身邊至少也有二十名扛槍的護衛(wèi)，他根本就不給侯馬虎報仇的機會。

張千祿一直對寇玉珠一年前私奔之事耿耿于懷。李少安和寇玉珠遠在清水鎮(zhèn)開茶攤的消息最后終于傳進了他的耳朵，張千祿便命二兒子領著兩名殺手，到清水鎮(zhèn)去取李少安的人頭。

侯馬虎得到消息，急忙追到了清水鎮(zhèn)，可惜已經晚了，李少安和寇玉珠已經雙雙倒在了血泊之中。侯馬虎一聲怒吼，掄起刀來，張縣長的二兒子和那兩名殺手立刻成了他的刀下之鬼。清水鎮(zhèn)負責治安的十幾名警察一見出了人命，他們吹響了哨子，圍捕殺人兇手來了。侯馬虎一見形勢緊急，他急忙抱起襁褓之中的李玉珠，遠遁他鄉(xiāng)去了。

清水鎮(zhèn)歸撫于縣管轄，大軍閥牛茂林當年就是這里的縣長。他來清水鎮(zhèn)勘察兇案現(xiàn)場的時候，一眼便相中了那尊濺滿血跡的猴尿石，最后這件寶貝便成了牛茂林的私藏。

三年后，侯馬虎因病去世。李玉珠長大成人后，嫁給了那個北伐軍的連長。這個連長就是孟鎮(zhèn)南，孟鎮(zhèn)南就是德爺?shù)淖鏍敔敗?/p>

孟鎮(zhèn)南在一次整理侯馬虎當年的遺物時，他發(fā)現(xiàn)了寇玉珠寫給侯馬虎的那封信，并從信中知道了侯尿石遇熱噴水的秘密。

孟鎮(zhèn)南被張千祿殺死，攻城的北伐軍得到消息，義憤填膺，大家最后齊聲怒吼，經過半天的激戰(zhàn)，便攻下了宿州。一個月后，張千祿和牛茂林也相繼都死在了亂槍之下！

猴尿石在宿州幾百年，但凡跟它有關系的人，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大都不得好死。毀掉了它，恐怕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猴尿石是一塊能凝水的冷玉不假，可是在石心中，想凝成一泓水，至少也要十多年的時間。張百萬在給客戶驗貨的時候，因為石頭不噴水，他便心急火燎地往上連著倒了三壺滾水，猴尿石哪里受得了如此折騰，最后受熱炸裂，毀成了一堆碎石了。

張百萬留下的五萬元錢，德爺派兒子給小德營子鄉(xiāng)的農民小王送了過去。小王的爺爺，曾經是張千祿的勤務兵，是他當年替德爺?shù)淖鏍敔斒樟耸w。

孟斌當天下午就垂頭喪氣地回來了，那筆錢他并沒有送出去。幾天前，小王領著病愈的母親出院，可是在回家的路上，他們乘坐的出租車還沒等出城，便和賈三新買的奧拓車撞到了一起，兩輛車一起落溝著火，車上的四個人已經全部罹難了……

德爺聽到消息，驚得他半天才回過神來。明朝的貪官，清末的匪亂，以及民國吃人的禮教，還有時下泛濫的假文物之災，當每一次災難在人間肆虐的時候，都有猴尿石徘徊的身影。

猴尿石是黑無常掌中的勾魂鉤，是白無常手上的哭喪棒，凡人想要活命，唯有避而遠之，如果誰拿那么可怕的東西當了寶貝，那結局一定是很悲慘的。

德爺最后說：“猴尿石帶著邪惡而來，最后又攜著一眾冤魂而去，想想，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呀！”

（責編/范文軼 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