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讀平凹

我跟賈平凹先生年齡差不多，出身也很相似，都是從小生活在農(nóng)村，經(jīng)歷了上世紀改革開放的全部過程。

幾年前，我曾經(jīng)在日本讀過一篇給日本人做教材的散文，就是賈平凹先生寫的，他寫的是關(guān)于名字的問題。1986年的夏天，平凹先生突然接到了一個叫莫言的人從新疆拍來的電報，讓去迎接他。當時我跟他素不相識，沒有任何交往，但是我們被困在蘭州，要在西安落一下，找不到一個熟人。后來我說試一下，給賈平凹拍封電報，寫“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賈平凹”收。火車晚點四個多小時，到廣場一看已經(jīng)沒有人了，我們幾個同學在廣場上轉(zhuǎn)了一圈，喊賈平凹也沒人應(yīng)，后來他們說你別在那兒自作多情了，你也不認識人家，也沒有任何交往，人家憑什么接了莫名其妙的電報跑這么遠接你呢？后來我覺得大家說得對。過了許多年之后我看了這篇文章才知道，平凹真去接我了，騎自行車去接我，舉了一個皮包，皮包上寫了“莫言”兩個字，到處問，沒人回答他。這真是一段佳話。

實際上，作為他的朋友兼他的讀者，我出道要比他晚好幾年，當年讀他的《滿月兒》《商州》那些大散文就受益匪淺。我的名字叫莫言，但實際上講話很多，廢話更多，平凹先生不叫莫言，他的講話真少，但是名言很多。我記得他兩段名言，一段是關(guān)于男人衣著的問題。他說男人不要穿新衣服，男人衣著的關(guān)鍵在兩個地方，一個是腳，一個是頭，把皮鞋擦亮，把頭發(fā)梳光就可以出門了。這讓我們當年這些買不起衣服的人很受益。先買雙新皮鞋，然后買一盒發(fā)蠟，出門把頭發(fā)抹光，把皮鞋擦亮，就感覺到上下光彩照人了。

另外平凹也講過關(guān)于他的普通話的問題，平凹先生曾說，普通人才講普通話。毛澤東講普通話嗎？林彪講普通話嗎？周恩來講普通話嗎？他們都不講普通話。所以從這一點我們也可以證明賈平凹先生是偉大的作家，不講普通話。他的方言跟他的創(chuàng)作實際上也是一個很好的研究課題。

余娟摘自《莫言散文》（浙江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