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鈺
窯洞里的空氣潮濕而冰涼。
坑坑洼洼的土塊中生長出墨綠色的苔蘚,山坡上橫著核桃樹枝,已經(jīng)干枯了。縫隙裂得沒有規(guī)律,卻極其自然。茫茫的陽光帶著窒息的悶熱,包裹住這一面土坡。坡上的土被輕輕一碰,就撒下一片,如一袋面粉滑落。
在這面坡上,嵌入了一個門框,挖出了大塊大塊的土,挖到深處時土還是濕潤的,而表面的土被挖出時則灰塵四揚。后來或許是嫌不夠敞亮,又鑿開一道四方形,鑲上玻璃。窯洞里的墻,被一層厚厚的、結實的、潮濕的泥糊住;現(xiàn)在,雖然干燥了,但保證不會掉灰。這一座窯洞,不知從何而來,不知住了幾代人。爺爺、奶奶、爸爸與叔伯,還有我和堂弟,都與它有著深深的淵源。
一座土炕,墊上柔軟的柴草,鋪上厚重的棉被。床頭放著奶奶的嫁妝,裝在一個古樸精致的木箱里。枕頭很結實,用了至少三四種布,但是針線緊密,拼接自然??活^高,三四歲的我如同爬山一樣爬上熱乎乎的炕,炕下大火熊熊燃起,大把大把的麥稈塞到火里,麥稈由金黃流淌而變?yōu)榻购稚?,痛苦地卷起,化為灰。濃郁而灰撲撲的煙升起,奶奶蹲在地上咳得很厲害?/p>
窯洞頂上安了一盞燈,很經(jīng)典的燈泡,圓滑的頂端,流暢地滑向收口,穿著幾根粗粗的線,伸入土層中。從炕的上方掉下一根長長的白線,拉一下,便能聽到清脆簡短的吧嗒聲,昏黃而溫暖的光從燈泡上散出。爺爺嘶啞地笑著,遞出白線,我便不停地拉拽,為了聽那清脆的響聲,而燈光也隨著忽明忽暗。
墻角靠著粗粗的玉米稈,旁邊就是灶臺,上面架著一口大鍋,鍋里的水“咕嘟嘟”地沸騰,燙手的白霧在揭開鍋蓋的一剎那跑出去,沿著墻攀登,最后躺在空氣中,舒舒服服地做個美夢。下面是風箱,奶奶切菜時,我便一下一下地拉著它,火苗就會躥得更高。刺目而蓬勃的紅,不知疲倦地張牙舞爪,洶涌的灼熱涌出,我跳開,不敢靠近。
我再走進窯洞時,火苗熄滅了,燈光黯淡了,土炕冰涼了,那一鍋水蒸發(fā)了。手指撫摸過墻壁,凹凸不平,生生澀澀,聞不到濃郁的煙味了,也吃不到柔軟溫熱的面條了。一轉(zhuǎn)身,炕上躺著的老人帶著他嘶啞的笑聲消失了。一根白線垂下來,我走近,拽住它,卻沒聽到那響聲。
細碎的土叫囂著從墻上滑落。
(指導老師:惠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