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榮光

三井獸

在今年的季后賽中，東西部共16支球隊中的10支陣中至少擁有一名35歲或以上的老將——其中騎士擁有最多的4名，馬刺和灰熊各3名，勇士、快艇和爵士分別有2名，雄鹿、公牛、火箭和雷霆各有1名。他們或許已經(jīng)沒有了當年揮斥方遒的豪情，但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經(jīng)驗是他們身上最寶貴的財富，沒有哪支爭冠的球隊不依靠老將們坐鎮(zhèn)，他們用生涯倒計時的價值在最后的戰(zhàn)場上發(fā)揮著余熱。

NBA球員職業(yè)生涯周期中有那么一段時間，他們在場上的角色開始改變——當他們到了35歲，不管是因為年齡、傷病、球技退化或者三者皆有，幾乎都會面臨這種情況。他們中的有些依然是先發(fā)，不過上場時間減少，使用率較以前略低；有的被永久移動到板凳席，成為功能型球員；其余的則徹底從這個聯(lián)盟消失了。文斯·卡特則是個特別的存在，他三者皆不屬于。作為一個成熟的超級巨星以及高水平的先發(fā)球員13個賽季后，卡特在他35歲時的轉型成為達拉斯小牛隊的板凳領袖，之后他便來到了孟菲斯灰熊，并在這里繼續(xù)發(fā)光發(fā)熱。

“這非常罕見。”灰熊主教練大衛(wèi)·菲茲戴爾談到卡特職業(yè)生涯晚期的轉型時說，“大部分的超級明星，當他們不再是先發(fā)時，通常你會看到這些球星選擇淡出賽場，你很難看到喬丹、科比或者艾弗森從板凳席上站起來。但是文斯能夠適應這些，他把自我價值感放到一邊，因為他想繼續(xù)職業(yè)生涯，想有爭奪冠軍的機會，這就是他?！弊鳛槁?lián)盟現(xiàn)如今惟一一名年過四十的老將，也是NBA最年長的現(xiàn)役球員，卡特的表現(xiàn)根本“對不起”他的年齡。常規(guī)賽中他是35歲以上還能每晚打至少20分鐘的老將之一，并且是歷史上首位在40歲時還能單場命中至少5記三分球的球員。而到了季后賽，盡管灰熊不敵馬刺，但是卡特在6場比賽中全部首發(fā)，場均出戰(zhàn)32.3分鐘，得到9.2分、3.3個籃板和1.5次助攻，他的投籃命中率為47.6%，三分命中率達到40%，而罰籃命中率為100%。

卡特永葆青春的秘密在于合理的訓練，每場比賽之前他都會做充足的賽前準備，19年如一日，而且并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那些說卡特維持健康是靠著多休息的人純屬誤導，卡特總是先于其他球員來到場館?！拔矣肋h不會是最后來到這兒做準備的?！彼f。賽后，他又總是在回家前再做一組健身，也許是有氧，也許是舉重，亦或是兩者都有。“我只是，好好對待我的身體，那是我吃飯的本錢，我要把它維持得像一部校好油的機器?！笨ㄌ卣f。麥克·康利就從老卡特這里學了不少好習慣，在卡特2014年來到孟菲斯之前，康利賽后就直接休息了，而現(xiàn)在他學會了卡特的小把戲?！拔視ヅe舉重，練練腿，治治小傷，按按摩?！笨道f。另外，他還因為卡特的影響而采取了低糖食譜?！拔椰F(xiàn)在會用一些堅果或者葡萄干來代替食物?！?/p>

卡特在場下很注重維持卡路里的攝入量，他在很久以前戒了酒，像在監(jiān)獄似的對待自己的身體?！拔揖拖褚惠v1964年的雪佛蘭，我需要很多保養(yǎng)。”卡特說?！跋胍_它就得天天照顧它，我的身體也是一樣。”在你的印象中有幾位40歲的球員還能命中中場投籃，有幾位40歲的球員還能上演各種扣籃大賽級別的高難度扣籃，卡特可能是惟一的那個。常規(guī)賽中，卡特在對陣老鷹時完成了一個雷霆萬鈞的扣籃；過了兩天，又在一場得到24分并且首發(fā)的比賽中完成底線反扣；對陣鵜鶘前，他在熱身時還完成了其成名之作的胯下扣籃?！盎镉嫞f真的?！痹恕ぬm多夫說道，“那些比他小很多歲的人都沒有他跳得高?！?/p>

卡特看起來就像一直處在巔峰期而沒有離開，他是聯(lián)盟中著名的彈簧人，其運動能力不僅僅體現(xiàn)在能飛多高，他的急停跳投同樣也是聯(lián)盟中最致命的絕招之一，他能隨心所欲的在防守球員面前減速、急停并像火箭般起跳，然后在對方頭頂投籃。而且他的脾氣依舊火爆，敢跟比自己小很多的年輕人一較高下。常規(guī)賽對太陽因為肘擊德文·布克而被罰出場，馬刺隊的凱爾·安德森在季后賽中也曾激怒卡特，而正當卡特要跟他理論的時候，波波維奇適當?shù)匮凵襁f了過來，那意思就好像是：“別跟我們的小家伙一般見識，你進入聯(lián)盟的時候他才5歲?！?/p>

這就是老將的魅力，他能讓對方的主教練主動示好，不會在自己的地盤面前退讓半步。

盡管如今卡特的運動能力有些退化了，但他還能成為一名有用的球員，這對菲茲戴爾來說一點都不意外，而卡特心甘情愿地接受新的比賽方式才是最讓他吃驚的?！翱ㄌ刈盍瞬黄鸬囊稽c是他能從自我的角度適應這一切?！狈破澊鸂栒f，“你知道的，我根本不驚訝。我們可以經(jīng)?？吹揭幻騿T的競技水平下降，他也許還是水準以上的球員。就運動能力而言，文斯要遠高于平均水平。事實上，卡特懂得保護自己也是其中的一方面，但是還有一個事實，卡特從自我的立場可以說，‘你知道的，我可以坐板凳，即使我曾是一名超級明星，而且是未來的名人堂成員。這才是最讓我震驚的。”

卡特成功地從過去的明星轉型成替補，并且發(fā)揮了相當重要的作用，這也讓菲茲戴爾勸說扎克·蘭多夫做同樣的舉動時輕松了很多。在“磨礪和絞殺”時期，蘭多夫一直都是灰熊的臺柱子，不管是在萊昂內爾·霍林斯還是戴夫·喬爾格手下，而在去年7月接手灰熊主教練后，菲茲戴爾認為如果要充分利用他的三大球星——蘭多夫、麥克·康利和馬克·加索爾——就必須得做出改變?！霸谶@個聯(lián)盟里，如果你不能適應，那就只能去死了?！彼f，“我知道，只有給康利充分的自由才能最大化他的作用，所以，一個辦法就是把蘭多夫放到板凳席上一段時間，讓他和小加索爾的上場時間錯開?！?/p>

蘭多夫一開始對坐板凳有所抗拒，但賽季開始后他說這讓他感覺很好，休賽期和訓練營期間與卡特的交流幫助他做到了這點，這位八年的“老灰熊”很享受跟卡特在一起的時光?！拔乃拐娴慕o球隊帶來了很多。”他說，“一開始，我和他關于轉型談了很多。某種程度上我們面臨一樣的情形，因此我向他討教了很多，他經(jīng)歷過的那些積極的和消極的事情是我要面對的。”

蘭多夫很快覺察到他在場上的角色并沒有改變很多，僅僅是改變了上場的時間、和不同的隊友組成陣容而已，因此他快速適應了新的體系。其實蘭多夫這個賽季的使用率實際上比過去幾年都要高——28.8%，是2006-07賽季（他在開拓者最后一個賽季）以來最高的，同時也是職業(yè)生涯第二高。因為承擔更重的責任，他的投籃效率略有下滑，但上場時間的減少能讓他比賽時集中精力，同時他有著職業(yè)生涯最高的防守籃板率和第二高的總籃板率。季后賽中，36歲的蘭多夫在6場比賽中場均出戰(zhàn)31.7分鐘，能夠貢獻13.2分和8.2個籃板。

菲茲戴爾對球隊這兩名老將的表現(xiàn)很滿意?！斑@兩人能帶給我們穩(wěn)定性?！彼f，“他們從不慌張?！笨ㄌ睾吞m多夫的貢獻不僅僅是在賽場上，兩名老將都在灰熊年輕球員的成長和成熟過程中發(fā)揮了作用。比如，卡特在自己的家中給菜鳥德?lián)P泰·戴維斯留了個房間，當戴維斯想來的時候隨時可以來?！?0歲的孩子什么都不懂?！狈破澊鳡栒f，“文斯·卡特，他作為領袖對我來說是無價的。”而蘭多夫，他在聽到杰邁克爾·格林將會替代他的位置成為先發(fā)時，馬上就開始庇護格林?！八诟率依飼谝粋€找杰邁克爾說話，他會說：‘嘿，好好干，每個晚上都努力比賽，為比賽奠定基調。這些話確實讓杰邁克爾在比賽前放松了不少?！狈破澊鳡栒f。

本賽季，除了康利的不時缺勤以及指望不上的帕森斯，灰熊隊的一切都如同想像中的順利，不過他們的防守尖兵，35歲的托尼·阿倫在常規(guī)賽收官戰(zhàn)對陣小牛的比賽中拉傷了小腿，因此缺席了季后賽。如果不是這次意外，科懷·倫納德不會打得這么輕松?！皩ξ覀儊碚f，能夠擁有阿倫這樣的球員簡直是一種奢侈，他至少可以來應對防守倫納德的挑戰(zhàn)，他紀律嚴明，獲得了裁判足夠的尊重，不管怎么說，他至少可以讓倫納德打得更辛苦?！狈破澊鳡栒f道。

在輸給馬刺的系列賽當晚，卡特失眠了，他先是與康利在手機游戲中連線了幾局，然后在凌晨跑到了健身房?？ㄌ剡€不想離開，他覺得自己有能力再戰(zhàn)個兩年?！拔以?jīng)告訴自己‘我想要打15個賽季?！笨ㄌ卣f道，“我不知道我是從哪里得到的這個想法，并且在我打完15個賽季以后，依然保持前進的勢頭。我還沒達到上限，因此我每年都告訴自己‘再打兩年，我現(xiàn)在坐在這兒，我覺得自己還能再打很久?！倍裣耐瑯映蔀橥耆杂汕騿T的蘭多夫也表達了回歸灰熊的強烈愿望?！拔蚁肜^續(xù)在這里打球，我在這里感覺很舒服，球迷氛圍太好了。”蘭多夫在接受采訪時說道，“這就是我的目標?！?/p>

老將的作用不僅僅體現(xiàn)在傳授經(jīng)驗上，有時他們在常規(guī)賽中韜光養(yǎng)晦，一到了季后賽就開啟了殺神模式。就像爵士與快艇的季后賽首輪對決中，36歲的喬·約翰遜就重現(xiàn)“單打喬”的風采。首場比賽，他在海沃德連續(xù)打鐵的情況下挺身而出，最后一秒單打比他大1歲的賈馬爾·克勞福德絕殺成功。這是他在過去的10個賽季中第8次（常規(guī)賽加季后賽）命中制勝壓哨絕殺，而聯(lián)盟其他球員沒有人能超過4次。而到了第四場，他又替補出場以季后賽生涯的最佳投籃命中率（70.5%）砍下28分，其中第四節(jié)連得11分幫助爵士反超比分，看得場下的快艇隊老板鮑爾默目瞪口呆?！八谀们驎r是如此可靠，你不總能找到擁有這樣的技術的球員，他的處理球能力和執(zhí)行戰(zhàn)術的能力是不常見的。這是真正使我們處于獨特的處境中的原因，他在關鍵時刻基本上要么得分，要么助攻隊友的每一次投籃。這就是喬，他知道現(xiàn)在是季后賽的時刻?！敝鹘叹毧颉に箖鹊抡f道。

這是約翰遜的第12次季后賽之旅，卻從未打過完整的分區(qū)決賽，更別說是總決賽了。上賽季，他代表熱火打了生涯最多的14場季后賽，但也僅止步于此，他們在7場比賽后輸給了多倫多。本賽季他本有機會加入勒布朗·詹姆斯、凱里·歐文和凱文·樂福，組成一支與勇士不相上下的最強球隊，但他最終來到了猶他，用約翰遜自己的話說，他想要的是“安全感”以及“一個能真正享受比賽的地方”。毫無疑問，約翰遜確實享受過比賽，他7次入選全明星，簽過過億美金的大合同，但無論他多么擅長以漂亮的姿態(tài)終結比賽，賭上自己的職業(yè)生涯晚期卻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杰里·斯塔克豪斯與此不無關系。

12年前，約翰遜還是一顆冉冉升起年輕的新星，他所在的太陽隊以一股小球風暴席卷聯(lián)盟，并在當賽季取得了62勝——那時候斯蒂芬·庫里高中還沒畢業(yè)。憑借其出色的三分投籃、精準的傳球和多變的防守能力，約翰遜成為了史蒂夫·納什、小斯特德邁爾和馬里昂身后的四當家。2005年的太陽隊在季后賽第一輪橫掃灰熊，第二輪拿下小牛，但最終被馬刺擊敗，止步西決?？上У氖?，約翰遜并沒有出戰(zhàn)所有比賽。在對陣達拉斯的系列賽中，斯塔克豪斯一個蓋帽阻止了約翰遜的突破上籃，使得他撞到了籃筐后重重摔倒在球場，眼眶破裂受傷，約翰遜缺席了剩下的6場比賽。而等他傷愈歸來回到西決第三場，太陽的主場已經(jīng)被攻陷兩次，之后圣安東尼奧一鼓作氣以4比1結束了系列賽，并最終獲得總冠軍。

約翰遜后來告訴《亞利桑那共和報》說，他覺得自己的受傷是他們輸?shù)粝盗匈惖年P鍵原因：“如果我沒有受傷，誰也不能說我們不能在那個夏天贏得NBA總冠軍。”如果那個賽季之后，約翰遜選擇和太陽隊續(xù)約，他很有可能已經(jīng)打過NBA總決賽了，但是在那之后的10年中，約翰遜卻選擇了亞特蘭大和布魯克林這樣的季后賽邊緣球隊。

去年是他離開太陽后來離總決賽最近的一次，而且也是自太陽隊以來，約翰遜第一次卸下了球隊領袖的重擔，更重要的是，他變得更有效率了。由于總投籃次數(shù)銳減，他的投籃效率迅速上升，對他而言，這一年意義重大。而在來到了爵士之后，他繼續(xù)著自己的冠軍夢，盡管這一次依舊很難，但是他沒有放棄。

而且，約翰遜有著老將的風骨，他不可能選擇用“抱大腿”的方式完成心愿，他之所以當年會在太陽鼎盛的爭冠時期轉身離開，之所以會拒絕克利夫蘭的盛情邀請，為的就是自尊心。他不會成為一個拼圖，他要當那個最關鍵的人物。其實約翰遜一直以來都被認為是一名被高估的球員，但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成功丟掉了這個包袱。

有的老將能在季后賽中突然“復活”，比如去年騎士奪冠理查德·杰弗森絕對功不可沒，再往前比如雷·阿倫那個價值千金的三分球，還有在奇才效力時期的保羅·皮爾斯，那一年季后賽打了好多關鍵球。但是，有的老將卻在季后賽丟失了手感，說你呢，吉諾比利。

盡管他達成了200場季后賽的不俗成就，成為了NBA歷史上第一位打了200場季后賽的二輪新秀，但前四場比賽，阿根廷妖刀15投0中一球未進，就連罰球也沒撈到。對于像吉諾比利這種級別的老將來說，一兩場比賽沒有手感可以理解，但連續(xù)四場比賽都沒能得分，這的確是很罕見的事情，這與對方陣中風生水起的卡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而且，吉諾比利的表現(xiàn)低迷也影響到整個馬刺替補的發(fā)揮。好在他在下一輪對火箭的系列賽中完成了救贖，那記好似計算好的蓋帽就是對這位老將最好的解讀。

正所謂同年不同命，皮爾斯的快艇就因為沒有馬刺這般陣容深度，而成為了今年季后賽惟一被以下克上的球隊。常規(guī)賽中皮爾斯就受到了傷病的侵襲而只打了25場比賽，到了季后賽盡管出戰(zhàn)全部比賽，但是他的貢獻實在有限，場均只有3.0分，而且有3場比賽得分掛零，尤其是在第三場20多分鐘的情況下依然無法得分，這和巔峰時期在季后賽中遇神殺神的表現(xiàn)相比，實在讓人唏噓不已?；蛟S皮爾斯真的老了，40歲的他已經(jīng)無法再用老邁的身體去撐起一顆總冠軍的心，于是在被爵士淘汰之后，皮爾斯決定退役，至此，1998年進入聯(lián)盟的球員又少了一位。

每年的季后賽開始之際，大多數(shù)球隊總會選擇積極地進行球隊補強，但補強的對象還是有界定的。與常規(guī)賽選擇年輕有潛力的補強不同，季后賽球隊總會選擇一些老將，即使他們老的跑不動了，大多數(shù)球隊還是會賠著笑臉，奉上一份不菲的合同。即使強如騎士，也會為了去年曾效力過的鄧臺·瓊斯，而裁掉年輕球員來騰出名額；勇士則簽回了“黑八時代”的馬特·巴恩斯。其實，這還是有原因的，你可以腦補一下這樣的畫面：馬刺一幫老大爺在暫停的時候圍在倫納德的身邊——吉諾比利：“當年活塞也是這么防的，咱這么辦就行?！迸量耍骸?007年的時候騎士就打算這么限制我，這個辦法可以應對?！贝蠹铀鳡枺骸?0年前我跟科比奪冠的時候，就是這么給他擋拆的，卡哇伊你就放心攻吧?！?/p>

這就是老將們的價值，就算不能在場上做出貢獻，也會用征戰(zhàn)多年的經(jīng)歷為年輕人指明道路。當然，還有一些像凱爾·科沃爾、鮑里斯·迪奧、內內這樣的拼圖，也有德懷恩·韋德、賈森·特里這樣的導師，或者大衛(wèi)·韋斯特、詹姆斯·瓊斯這樣等著拿冠軍戒指的“養(yǎng)老”球員，不管身份如何不同，也不管作用是否有效，他們都會為自己接近尾聲的職業(yè)生涯，付出自己的最后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