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女兒的婚事(39)
—— 愛的迷惘

文 婁巖 （美國）

教授女兒的婚事(39)
—— 愛的迷惘

文 婁巖 （美國）

＜七律 秋心＞

月盈潛出臨窗白，花影徘徊醉畫墻。

紅葉有心傳錦信，嬌荷無語滿池香。

雁行南去歸期短，云渡星河幽夢長。

眼看出差的日子臨近，不能再猶豫了，潔自己對自己說。這天下班回到家，潔把孩子哄睡后就趕緊到廚房找凡商量，看她是否愿意做兩周全天候保姆。出乎意料的是凡二話沒說就一口答應下來，當潔征求她需要加多少錢時，凡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什么錢不錢的，我正好和老公鬧矛盾呢，這下可好了，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躲開他些日子。你也許不知道，這傻帽簡直就是頭公牛，掙錢無方，那事一個頂倆，而且不管你心情好壞，天天要，我煩也煩死了?！?/p>

“我還是給你加些吧，你也好有個交代?！?/p>

潔沒接她的話茬兒，她最討厭三八別人的生活，于是堅持己見地繼續(xù)說。

“那就100吧。我讓他自己買了吃?！?/p>

“200，就這么定了?！?/p>

“潔，你真是個大好人！”

“這是你該得的報酬?！?/p>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這事就算定了下來。潔不是那種喜歡欠別人情的人，一想到因為自己的家事，把人家夫妻生生給分開了，很過意不去。于是走進臥室，從衣櫥中找出一件在國內(nèi)買的新羽絨服送給凡。

“這件羽絨服送給你，我穿著有點肥，你比我胖點，我想應該合適?！?/p>

“我正好缺這么件厚羽絨服呢。出國時，那人說什么都在這邊買，我信了，什么都沒帶出來。誰曾想他是個窮光蛋，太謝謝你了?！?/p>

凡被潔的大方感動得不得了，連聲道謝。正當兩人說得熱絡，孩子突然哭了起來，潔趕緊把羽絨服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跑了出去。剛把孩子抱起來康就回來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煩死人了。”

康不知道潔在家，又趕上今天他的實驗室因為耗子的事剛被人罰了款，另外他還收到一封來自耗子房，措辭強硬、帶有警告性質(zhì)的郵件，心里正煩著呢。

“嫌煩就別回家好了。”

潔的聲音從里屋飄出，康條件反射地剛想反唇相譏，孩子突然不哭了，康心想潔一定在哄孩子，覺得自己理虧，就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我?guī)椭鳇c什么？”

“把衣服換了，洗洗手，過來抱抱孩子，我去幫凡做飯?！?/p>

“不用了，我一個人行?！狈步釉挼?。

“讓他鍛煉鍛煉，省得我不在家時你一個人忙不過來?！?/p>

“一切聽老婆大人指揮，我這就來?！笨得摿送馓拙瓦^來抱孩子。

“寶貝兒，爸爸來了?！?/p>

“我不在家時，你勤快點，別光可著人家凡一個人忙?！睗嵰贿叞褢牙锏暮⒆舆f給康一邊囑咐他道。

“你不在家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康一聽說潔要不在家立即緊張起來，倒不是他多在意潔，他是怕帶小孩和做家務。

“公司讓我去進修，我推不掉。”

“你走了孩子怎么辦？我一個人可帶不過來?！?/p>

“我要是你就什么也不說，難道你就不怕別人笑話？人家男人都可以自己帶，怎么就你不行？生了孩子又不想付出，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當?shù)摹！?/p>

“說什么都沒用，我一個人就是帶不了。”

“你能干什么？”

“我，我……”

康急頭白臉地想要發(fā)作，正巧凡端著做好的菜從廚房里走出來，也許她心里還念著潔的好，聽到夫妻兩人正吵得不可開交，立即插話說：“康哥，你就不能少說一句，潔都安排好了，她不在那幾天我晚上不回去，孩子不用你操心?！?/p>

“這，這……” 康一聽這才放心，自覺理虧，便結(jié)巴起來。

＜別了文明＞

你已走近

我卻止步在咫尺之間

澎湃的勇氣

突然像退潮的海水

漸漸遠去

因為男女有別

彼此才有親近的理由

又為了同樣的原因

讓心猿意馬

變成忐忑不安

文明羈束的

不光是人性的張揚

還有被自然

浪漫陶醉的情懷

我雖然贊同它帶給社會的次序

卻也詛咒

它剝奪愛情時的冷酷

和扼殺欲望的直接

我更渴望

像天空自由飛翔的鳥兒

不在一出生時

就和它有賣身一樣的契約

有時做人真不如去做個畜生

不能純粹

只有虛偽

身心都被那些

有形和無形的枷鎖

捆住

別了文明

和文明的你們

我走了

“這什么，你照樣可以好吃懶做，享受你的皇帝般的生活。”

潔譏諷了他一句，轉(zhuǎn)身進廚房幫凡端菜去了。

可能是剛才兩人吵的聲音太大，又把孩子弄醒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殿D時手忙腳亂，十分笨拙地搖晃起小杰西卡來。

“不哭，女兒不哭?！?/p>

“來，把孩子給我吧，讓你個大老爺們哄孩子也不是那么回事啊?！?/p>

凡邊說邊從康手里接過孩子，嘴里還哼哼唧唧地唱著沂蒙小調(diào)。你還別說，孩子到了她的懷里一會兒就不哭了。

“還是我來吧，你和他先吃飯，晚了車又不好等了?！倍送瓴顺鰜淼臐崜屩匦卤н^孩子，進到里屋去了。

“趕緊吃吧，吃完我送你走。”

康真的餓了，但凡不吃他也不敢動筷，怕潔又要挑他的毛病，嫌他懶。潔把孩子哄睡了出來時，兩個人已經(jīng)吃完走了。潔看著桌子上的剩菜剩飯發(fā)了會兒呆，才拿起筷子吃了幾口。就覺得胃里有些不舒服，可能是飯菜涼了的關系，還有就是剛才和康因為孩子的事惹了一肚子的氣。

潔收拾停當，打開電視，剛坐下來想歇一會，康就進來了。

“孩子睡了？”

“睡了?！?/p>

“你累了就回屋里躺著去吧。”

“又到了你看新聞的時間了是不是？你這人就不能不那么自私？”

“看新聞和自私有什么關系？”

“我懶得和你吵，今天我想看會兒電視?！?/p>

“你這人真歪，我去替你送人，你卻乘機把電視給霸占了。”

“我歪？你回來就吃，每天吃完就坐在那里看電視，一看就是一晚上，我說過什么沒有？你知道一個家有多少家務要做嗎？再說什么叫替我送人，難道孩子不姓康嗎？”

“哪有幾個男人做家務的？”

“女人就該死？我又不是家庭婦女，我白天也要出去工作，又是地鐵，又是汽車的，你就在家門口，自己又是老板能比我還累？再說你的錢有多少用在這個家里了，除了每月給你家的還剩下多少呢？”

“庸俗，你掙得多怎么了，這是社會分配不合理造成的?！?/p>

“我庸俗，我掙的每一分錢都用在這個家上了。如果我和你一樣，你現(xiàn)在能過上這樣舒服的日子嗎？你能像老太爺一樣悠哉悠哉嗎？我來美國時你讓我住在什么地方了？連個窗子都沒有的地下室，監(jiān)獄也不至于如此吧？開的是什么破車？不比拖拉機更舒服吧？如果你還有良心，就自己想想吧。”

潔說完起身進里屋去了?？的闷痣娨曔b控器撥到自己喜歡的鳳凰衛(wèi)視臺，卻心不在焉，耳邊總回響著潔剛才說過的話。

哼，不就是嫌我賺得少，又給家里寄錢嗎？人總不能忘本吧，我們在美國過好日子，我父母還在苦水中飽受煎熬呢。我孝順老人有什么錯，我又沒拿錢去吃喝嫖賭?？翟较朐接X得自己沒做錯什么，這才心安理得地看起電視來。

潔卻不似康那么容易就給自己找到臺階下，她滿肚子的火悶在心里無處發(fā)泄。打開筆記本電腦想找個新電影看看，卻無意中進到一家海外網(wǎng)站里，一篇《我家有三國，勞燕各自飛》的文章吸引了她的目光。于是進去讀了起來，讀著讀著眼睛不覺紅了起來，心中不禁涌出惺惺相惜的感慨，看來世界上不如意的遠非她一個人。突然一個念頭在腦子里一閃，自己為何不也寫點東西，打發(fā)這無聊且像無期徒刑一樣的日子呢？潔是那種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的女人，她立即注冊了一個網(wǎng)名：飄紅，不一會兒就寫出她有生以來的第一篇博文——微型小說《水月》，發(fā)出不久就被編輯置了頂。她因此很受鼓舞，盡管如此她還是謙虛地認為這不過是編輯為了鼓勵新人而采取的一種策略。但這終究可以讓她無法安放的情感有了塊棲息之地，有人可以分享她的思想和苦樂，今后不至于一個人站在靈魂的舞臺上獨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