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鼠尋蹤

許建立

北宋宣和年間，東京汴梁有一個姓紀的掌柜，開了一家布莊，膝下一女，年方十六，名叫紀云。紀云養(yǎng)了一對白鼠，甚通人性，十分可愛。

失蹤的玉鐲

元宵佳節(jié)，汴梁有一個賞燈會，紀云懷抱白鼠前往觀燈，燈展包羅萬象，惹得紀云連呼過癮。這時，在紀云觀賞花燈的不遠處，抬來一頂花轎，轎中走出一個富態(tài)十足的官員家眷，那位夫人站定賞燈，手中提一只漂亮的宮燈。突然，紀云手中的白鼠脫手而出，竄到夫人跟前，順著夫人的裙褶，爬到了夫人的肩上，又順著肩滑落到夫人那只提燈籠的手腕處。等夫人注意到手上有個毛茸茸的東西時，嚇得失魂落魄，手上的宮燈掉在地上燃了起來，白鼠快速逃離，丫環(huán)趕忙扶夫人上轎回府去了。

紀云驚出一身冷汗，白鼠從人群中消失了，她找了很久，直到燈會散了，仍舊沒有發(fā)現(xiàn)白鼠的蹤跡。失蹤的那只是母鼠，公鼠不小心摔傷了一條腿，紀云放它在家中養(yǎng)傷。

元宵賞燈受驚的那位夫人，乃是汴梁學士宋波的夫人胡氏。胡氏當日回府后，一連幾天都是心神不寧，臉色蒼白。宋學士命人去請城中名醫(yī)賽勝，賽勝替胡氏把脈時，見胡氏手上戴著一只翡翠鐲子，影響了診脈，便令宋學士把夫人的玉鐲先取下，放在她的枕頭邊。胡氏的脈相紊亂，心緒不寧，賽勝便開了口服安神藥，告知吃一服藥，睡一覺應(yīng)該就可以好轉(zhuǎn)。

胡氏到天明時醒了，對昨夜賞燈的一幕還心有余悸，起床梳理時，發(fā)現(xiàn)手上空落落的，就找玉鐲，丫環(huán)把昨晚賽勝把脈不便，宋老爺把玉鐲褪下來放在枕邊一事說了，胡氏就去枕邊找鐲子，可翻遍了整個床被，也沒有見到鐲子的影子。

翡翠玉鐲丟了，侍候夫人的丫環(huán)被搜查訓話了一番，仍死口咬定沒有偷走玉鐲，宋學士命人再次嚴刑逼問，丫環(huán)嘴硬，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氣后關(guān)進了柴草間，有個老媽子看她可憐，趁上街買貨之機，偷偷去請賽勝救那個丫環(huán)。

賽勝一聽，禍起那只玉鐲，他不能見死不救，遂再入宋府，找到宋學士，抱拳慚愧道，昨晚看病時，是他不小心把玉鐲放在袖中帶了出去，玉鐲不知丟到哪去了，容他日后再行歸還?，F(xiàn)在，能不能讓他醫(yī)治那個奄奄一息的無辜丫環(huán)？

宋學士料不到賽勝主動坦白行竊之事，一代名醫(yī)，竟干出這種卑劣行徑，實在有失顏面。不過宋學士表面上并沒有露出不快，命仆役將受傷的丫環(huán)抬到賽勝家醫(yī)治，丟下一句話：若治不好，就抬去埋了，喪葬費宋府出；若治得好，就留在名醫(yī)家，不消再回宋府了。

賽勝聽后，嘆了一口氣。

再說紀云，丟了白鼠后，她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白鼠會突然捉弄那位宋夫人呢？

紀云平時會吹一種陶塤，當她用陶塤吹出嗚嗚的古樂時，白鼠在塤樂中舞蹈玩耍，非常精靈，現(xiàn)在白鼠丟了一只，受傷的公鼠腳未痊愈，不過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急躁和憂慮，估計這個小家伙也在為母鼠牽腸掛肚。紀云拿起陶塤來吹，雖然仍舊是那段古樂，公鼠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了。

一天，紀家布莊來了位顧客，紀掌柜抬頭一看，這不是名醫(yī)賽勝嗎？賽勝挑了幾塊布，付了布錢，讓紀家伙計送到賽勝家，他還要去行醫(yī)。紀云聽父親說要送幾塊布去名醫(yī)賽勝家，便接下這活，她知道賽勝住在府東街。

紀云送布到賽勝家后，才知賽勝買布是給宋府拋棄的丫環(huán)做衣服。經(jīng)過賽勝的治療，丫環(huán)傷勢已好轉(zhuǎn)。這丫環(huán)長紀云一歲，叫阮兒，阮兒的冤情紀云聽了很氣憤，也為名醫(yī)擔下惡名保阮兒而感動。

紀云打聽胡氏那只翡翠玉鐲的來歷，阮兒說，是胡氏的弟弟一年前賣給胡氏的，那只玉鐲名貴無比，一年四季，能透過人體溫度而變化顏色。本來是全身通體綠瑩的一只玉鐲，胡氏戴了幾天后，玉鐲里竟然浮現(xiàn)出兩只淡黃色的游蝦，胡氏平時是戴在手上的，舍不得摘下來，怕被偷了去，那天受了驚嚇，被宋老爺摘了下來，不料玉鐲就消失了。

胡氏丟了玉鐲后，茶飯無味，既然賽勝已承認他拿了玉鐲，宋學士也拿他沒有辦法。一來他是名醫(yī)，二來也沒啥證據(jù)，是他主動承認的，也允諾要歸還的。宋學士寬慰了夫人幾句，這時，胡氏的弟弟胡老三又來串門，胡氏告知玉鐲丟失了，胡老三一拍大腿，道聲壞了。

原來，胡老三此次來找胡氏，就是沖著那只玉鐲來的。玉鐲當初賣給胡氏才一百兩銀子，如今汴梁首富梁翁發(fā)布榜文，要用一萬兩銀子買那只玉中有雙蝦的翡翠玉鐲，榜文說是梁老太太夢見觀音大士賜給她長壽的口訣，就是要找一只玉中有雙蝦的翡翠玉鐲戴在手上來延年益壽。梁翁是個孝子，一兩萬銀子對他來說并不算什么?？傻绞值囊粌扇f丟了，胡老三卻不甘心，遂向胡氏尋根由。

背后的命案

賽勝跟玉鐲的丟失有關(guān)，胡老三立馬潛入賽勝家，把賽勝家翻了個底朝天，搜了阮兒全身，卻沒有玉鐲的半個影子，胡老三只好灰溜溜地離開，另找門路。

胡氏曾問過胡老三，那只丟失的玉鐲子，原先是哪來的，胡老三說是在賭場贏的。胡老三哪敢說真話，玉鐲子是胡老三奪來的，這當中有件命案。

一年前，胡老三在賭場賭了個通宵后，輸?shù)镁猓叱鲑€場，路經(jīng)汴梁北郊的一座石亭時，天上電閃雷鳴，下起大雨，胡老三跑去石亭避雨，想不到石亭也有一個女子在避雨，女子不過20來歲，長得清秀可人。胡老三色迷迷地盯住女子看，女子厭惡地瞪了他一眼，這一瞪，惹起了胡老三的獸性。

荒郊野外，天又下著大雨，石亭不遠處有一個廢棄不用的破窯，是燒磚用的，剩下幾處未塌的土房。胡老三遂起惡念，強行把女子拖到了破窯的土房內(nèi)。胡老三在得逞后，發(fā)現(xiàn)女子手腕上戴著一只翡翠玉鐲，輸錢輸紅了眼的胡老三，狠毒地殺了女子，奪下玉鐲，然后揚長而去。

胡老三色欲當頭，沒有發(fā)現(xiàn)他把女子按倒在地上時，女子的袖中跑出了兩只白色的小鼠。女子名叫婉香，是來汴梁城訪親的，白鼠是她養(yǎng)的。婉香死后，兩只小白鼠仍舊沒有離開過主人，直到有一天，兩只小白鼠出了土房，跑到破瓦磚上曬太陽，不小心被路過此處的紀云用網(wǎng)袋捉住了。這兩只白鼠本來就經(jīng)人調(diào)教過，所以就更加討紀云的喜歡。

幾天后，紀云發(fā)現(xiàn)那只公鼠的腳傷好了，可以自由走動了，就把鐵籠子打開，公鼠就竄出了籠子，爬下了桌，順著墻根往門外去，紀云也不想關(guān)押它，就順著它去，尾隨在它后邊。白鼠順著小巷的墻根往前走著，不急也不緩，讓紀云可以跟得上，是往郊外去的方向。

最后，紀云跟蹤白鼠又來到了破窯，紀云心想這小家伙還挺懷舊的。她掏出陶塤嗚嗚地吹起來，從破窯的土房跑出了另一只白鼠來，兩只白鼠碰了個頭后，雙雙跑進了土房。

紀云收了陶塤，也摸進土房，土房內(nèi)，有一副白森森的骷髏，兩只白鼠就窩在手骨邊，骷髏的手指骨，竟然握著一只翡翠玉鐲。紀云驚呆了，那只丟失的玉鐲原來在這具骷髏的手上！

原來，母鼠賞燈時發(fā)現(xiàn)了胡氏戴著它主人的玉鐲，于是前去招惹胡氏，胡氏被嚇暈后，它又藏到了胡氏的轎子里回到了宋府。賽勝要求胡氏褪下玉鐲，幫了母鼠一個大忙，但不知母鼠是用何種方式搬動玉鐲，讓它又回到了主人的尸骨邊，這真是一個謎。

土房現(xiàn)出一具骷髏，紀云不敢隱瞞，立馬報了官，官府通知了梁翁，說玉鐲有下落了，于是梁翁火速跟隨衙差，在紀云的帶領(lǐng)下前往郊外破窯。

想不到的是，當衙差出現(xiàn)在土房時，卻意外看到胡老三正在扯那只玉鐲子。

原來胡老三這廝找不到玉鐲，卻又鬼使神差地走到破窯，真讓他又見到了失蹤的玉鐲，胡老三一歡喜，就去拿玉鐲子，奇怪的是他怎么用力扯，也扯不掉骷髏手指骨握著的玉鐲子?？吹焦俨顏砹耍先龏Z門就想跑，可門被堵死了，胡老三絕望地狡辯，衙差上去就把胡老三綁了。

梁翁含淚拿起那只翡翠玉鐲子，想不到他輕輕一拿，骷髏的手指骨就松掉了。婉香，梁翁哭出了聲響。婉香是梁翁的表甥女，一年前來汴梁的路上失蹤，多方尋找，仍無蹤影，這次假借懸賞玉鐲，所幸找到了婉香的尸骨，又捉住了兇手胡老三，也算蒼天有眼。

選自《民間文學》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