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權+魏全紅
雷曉暉,1922年踏上追求真理的革命道路,1925年考入上海大學,經(jīng)李碩勛、陽翰笙介紹加入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并轉(zhuǎn)黨。1927年在漢口從事婦運工作期間,與聶榮臻等被湖北選區(qū)選為黨的五大代表,出席了中國共產(chǎn)黨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大革命失敗后,她奉命轉(zhuǎn)入地下,先后在重慶城區(qū)、榮昌、潼南等地從事地下工作。新中國成立后,她長期從事教育工作,1985年離職休養(yǎng)。2005年1月8日病故,享年100歲。
輾轉(zhuǎn)成渝搞學運
雷曉暉,又名雷興政、雷志烈,1905年1月20日出生在四川省安岳縣岳陽鎮(zhèn)一個商人家庭。她7歲進私塾,11歲入讀安岳縣立女子小學,1918年小學畢業(yè)。
1920年,雷曉暉考入四川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學校中學部。學校要求學生不準參加社會活動,不準看進步書刊,只能在校讀書。雷曉暉在女師讀了兩年半書,所學不能滿足她的愿望,但又找不到合適的出路,因此苦悶萬分。
1922年,四川各地軍閥為擴充勢力,紛紛將教育經(jīng)費挪作軍費開支,引起教育界的強烈不滿。6月,四川學生聯(lián)合會號召全川學生聯(lián)合抗爭,爭取教育經(jīng)費獨立。四川省立一中校長夏斧私曾留學日本,思想比較進步,對學生的革命活動給予大力支持。四川學聯(lián)成立后,省立一中的李開灼(后改名李碩勛)、歐陽本義(后改名陽翰笙)均被選為執(zhí)行委員。他們四處活動,動員各學校的同學參加學聯(lián)。
吳玉章當校長的四川省立高等師范學校是領導學生運動的大本營。省立高師的教師王右木、學生童庸生是學運骨干。四川學聯(lián)執(zhí)委會分給李碩勛和陽翰笙的任務就是宣傳動員一女師的學生參加學聯(lián)。
一女師的校門關得很緊,難以進入。陽翰笙和李碩勛設法送一些報刊、書籍進去,讓她們感受五四運動的新思潮。一女師的學生推舉雷曉暉與李碩勛等接洽,后來又選她為學生代表,向校長提出在一女師校內(nèi)成立自治會和參加四川學生聯(lián)合會的要求,得到了準許。一女師學生自治會成立后,選雷曉暉、陳瓊璧、王瑜璠為參加四川學生聯(lián)合會的代表。
軍閥對學生的抗爭進行了鎮(zhèn)壓,但并沒有嚇倒廣大師生,反而激起了大家的更大憤慨,學生罷課、游行掀起了新的高潮。風起云涌的學生運動迫使省議會不得不同意召開大會,解決教育經(jīng)費獨立的問題。四川省學生聯(lián)合會推選李碩勛、陽翰笙、雷曉暉等幾十名同學為代表參加會議,與省議會談判。經(jīng)過多次談判斗爭,省議會通過了學生代表的議案,劃撥全川肉稅作為教育經(jīng)費。
學生勝利了,但李碩勛、陽翰笙、雷曉暉等參加會議的學聯(lián)代表,卻被省政府勒令開除。
雷曉暉早就聽說設在重慶的省立二女師校長蒙裁成思想進步,是老同盟會員,他聘有肖楚女、張聞天、廖劃平等進步教師任教。于是,她寫信給蒙校長,請求轉(zhuǎn)學到二女師,蒙裁成復信歡迎雷曉暉前去就讀。
雷曉暉的表姐唐克堅,因拒絕包辦婚姻也同雷曉暉一道前往重慶。李碩勛和陽翰笙在東門外江邊碼頭預定了一只木船,4人商定先去宜賓,然后走水路去重慶。
到重慶后,雷曉暉和表姐唐克堅進了二女師。李碩勛和陽翰笙原計劃轉(zhuǎn)學到川東聯(lián)合中學,因川東聯(lián)中換校長引發(fā)學潮,李碩勛便去了北京,準備報考大學,陽翰笙因路費不足,轉(zhuǎn)去瀘州川南師范校。
雷曉暉在二女師讀書期間,受到肖楚女的影響,參加學生運動,反對包辦婚姻,提倡婦女剪發(fā)。
1923年秋,陽翰笙去北京和李碩勛一起復習功課。其間雷曉暉與他們互寄進步書刊,常有書信往來。后來李碩勛考入上海大學社會學系,陽翰笙也在第二年插班考入上海大學,與李碩勛同班。
加入組織干革命
1924年10月,馮玉祥發(fā)動北京政變,力邀孫中山北上共商國是。孫中山當即發(fā)表北上宣言,主張廢除不平等條約,召開國民會議,得到了全國人民的擁護。在共產(chǎn)黨的號召下,上海、廣東、浙江等省先后成立了國民促成會。
為對抗段祺瑞政府的善后會議,孫中山和李大釗商定,于1925年3月在北京召開國民促成會全國代表大會。3月初,四川省推選雷曉暉等10名代表到北京參加會議。會后,新三民主義思想很快傳播到全國。
李碩勛來電報約雷曉暉報考上海大學。上海大學表面是國民黨主辦,實際是共產(chǎn)黨領導,許多進步人士也都在上海大學任教或兼課。
1925年4月22日雷曉暉由天津乘船,5月1日抵達上海。當時陽翰笙患嚴重胃病,李碩勛、劉昭黎陪他去杭州療養(yǎng),住西湖邊上的葛嶺山莊。雷曉暉隨即去了杭州。5月中旬,鐘復光從北京送趙君陶來杭州養(yǎng)病,與雷曉暉同住。雷曉暉和趙君陶每天按時讀書看報,親如姊妹。
5月下旬,何秉彝給李碩勛來信,說上海工人罷工斗爭很激烈,要他們回上海參加運動。李碩勛動身去上海前,要雷曉暉安心復習,又托陽翰笙幫助她。五卅慘案發(fā)生后,黨組織安排陽翰笙代表全國學生聯(lián)合會參加上海工、商、學聯(lián)合會,組織罷工、罷課、罷市斗爭。幾天后,雷曉暉亦去了上海,住學聯(lián)附近。
8月,雷曉暉考上了上海大學社會學系二年級的特別生,與李碩勛、陽翰笙同班。10月,雷曉暉加入了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這時陽翰笙已是上海大學的黨總支書記。12月,經(jīng)李碩勛、陽翰笙介紹,雷曉暉由團轉(zhuǎn)黨。
1926年1月,國民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廣州召開。上海大學因擴建校舍成立了募捐委員會,推舉曾出席過國民促成會全國代表大會的雷曉暉為募捐代表之一,同其他募捐代表一起去廣州向出席國民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的華僑代表募捐,雷曉暉等超額完成任務回校。
后來,雷曉暉籌集經(jīng)費回川,國民黨四川省黨部左派負責人、中共四川省委書記楊闇公安排雷曉暉到國民黨四川省黨部任婦女部長,籌組重慶婦女聯(lián)合會。1926年8月,廣州國民黨中央婦女部決定9月15日在廣州召開婦女代表大會,重慶各界婦女聯(lián)合會選舉雷曉暉為代表。
腥風血雨漫荊楚
1927年1月3日,雷曉暉受組織的安排,到武漢做婦運工作。武漢國民政府舉行慶祝北遷和北伐勝利大會,武漢婦女協(xié)會和工會派出宣傳員在江漢碼頭宣傳。英國水兵驅(qū)趕聽眾,打傷、捅死多人,激起公憤。5日,武漢群眾示威游行,在工人糾察隊的配合下,占領了英租界,收歸中國政府管理。
蔣介石發(fā)動“四一二”政變后,出現(xiàn)了以武漢為中心的革命營壘和以南京為中心的反革命陣營,互相對立。黨中央決定在武漢召開黨的五大。雷曉暉和聶榮臻等被湖北選區(qū)選為出席黨的五大代表,聶榮臻因事未能出席,雷曉暉于4月27日至5月9日,出席了中國共產(chǎn)黨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出席這次大會的代表有毛澤東、劉少奇、向忠發(fā)、項英、蔡暢、蔡和森、蘇兆征等。毛澤東在會上力主對蔣介石痛加反擊的發(fā)言,給雷曉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次大會仍然選舉陳獨秀為黨中央的總書記。
五大閉幕不久,湖北軍閥夏斗寅叛變,在國民黨第35軍軍長何鍵的策動下,長沙駐軍第35軍33團團長許克祥亦叛變,江西的朱培德宣布脫離武漢國民政府而獨立。武漢國民黨的上層分子亦隨之動搖,加之武漢國民政府遇嚴重經(jīng)濟危機,更促使武漢國民黨上層分子由動搖而轉(zhuǎn)向叛變。黨組織指示黨員作好準備,在必要時分別轉(zhuǎn)移到安全地方去。
7月15日,汪精衛(wèi)公開背叛革命,共產(chǎn)黨員遭到抓捕槍殺,白色恐怖籠罩全國。雷曉暉和吳竹君按黨的指示轉(zhuǎn)移到武昌,住在雷曉暉五妹夫張朝宜(時任總工會糾察隊大隊長,被派往天津任區(qū)委書記,后犧牲在北京天壇)家。不久,黨組織來傳達上級指示,要雷曉暉去上海,然后去莫斯科讀書。但第一批去上海的人全部被捕,組織又決定暫停去上海,讓雷曉暉回四川做黨的工作,并給雷曉暉送來介紹信。
雷曉暉回到重慶,無法與黨組織接上關系。重慶白色恐怖嚴重,四處搜捕從武漢回來的人。雷曉暉和吳竹君遂去宜賓,住在吳竹君姑媽家中。不久,何人可(即何若虛)來與雷曉暉聯(lián)系,他是中共宜賓縣委書記。一月后,何人可對雷曉暉說他要回家,縣委書記由雷曉暉代理。因他未向雷曉暉交代與上級的關系,雷曉暉無法開展工作。同年底,雷曉暉又回到重慶。
廣漢起義響驚雷
1928年1月,潼南縣(今潼南區(qū))雙江鎮(zhèn)永綏小學校長楊衡石(楊闇公的二哥,曾是國民黨四川省黨部駐武漢辦事處主任)聘請雷曉暉去雙江鎮(zhèn)永綏小學任教。
6月,中共四川省委書記羅世文來雙江,雷曉暉向羅世文說明情況,要求接上黨組織關系。不久,黨組織指示他們成立潼南縣雙江支部,楊衡石任支部書記,吳竹君任組織委員,雷曉暉任宣傳委員。
12月,省委組織部穆青給雷曉暉一張介紹信,叫她去廣漢找第28軍第2混成旅第1團第3營營長曾學圃(共產(chǎn)黨員,安岳人),接上組織關系。當時雷曉暉父親的堂弟雷語高在廣漢第28軍第2混成旅任軍需處長兼廣漢縣長,因掩護身份需要,雷曉暉找到雷語高,由他出面安排雷曉暉任廣漢縣女中校長。雷曉暉根據(jù)組織安排,聘用的訓育主任黃夢谷,教師楊夢湘、李索寓,職員安繼雍、張大良和幾個工人,都是共產(chǎn)黨員,進步教師有陳旭初、謝嘯冬(雷曉暉丈夫)等人。
1930年10月25日晚11點,全城停電,廣漢男中教師曹荻秋(共產(chǎn)黨員,廣漢起義核心領導人之一)敲響了學校內(nèi)的銅鐘,發(fā)出起義信號,28軍第2混成旅第1團和第2團首先起義。起義人員左臂纏條白毛巾,右臂脫去衣袖,袒露在外,以示標志。
雷曉暉保管著廣漢縣蘇維埃政府大印,不能離開學校。26日凌晨3點左右,廣漢起義的領導人徐昭俊等人來到女中,讓雷曉暉等非武裝人員先撤走,以免敵人圍攻走不掉。雷曉暉把廣漢縣蘇維埃政府印章交給徐昭俊,與雷興國、謝嘯冬、陳旭初等一起出城,朝成都方向走去。因廣漢起義失敗了,一行人剛到成都就遇到戒嚴,四處搜捕從廣漢出來的人。
真情溫暖趙君陶
1929年,雷曉暉用雷志烈這個名字去榮昌縣立中學任教。其間,她因為選了幾篇李大釗的文章作補充教材,引起了校長的注意。他了解到雷曉暉是武漢回來后改名雷志烈的,懷疑她是共產(chǎn)黨,便串通當?shù)貝喊酝{雷曉暉,迫使她離校去了成都。由于形勢復雜和“共產(chǎn)分子”名聲的影響,她已無法找到工作,輾轉(zhuǎn)來到重慶,住在重慶方家什字的一幢小樓房里。
沒有工作還得生活。雷曉暉心靈手巧,很會織毛衣,這在當時是一種并不普通的手藝。雷曉暉夫婦與周圍群眾關系很好,她專門給人織毛衣掙點小錢補貼家用,同時也密切注視著勢態(tài)的變化。
1932年10月初的一天,一位朋友跑到雷曉暉家,說她看見趙君陶帶著一雙兒女在重慶,住在朝天門大江東旅館,舉目無親,生活非常困難。
雷曉暉聽到這個消息,心咚咚地跳。此時,在雷曉暉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與李碩勛、趙君陶相識的一幕幕畫面。她立即趕到朝天門大江東旅館,趙君陶和一兒一女及保姆住在一間小屋子里。當她們兩相對視時,雙方都愣住了,互喊了一聲對方的名字,趙君陶便抱著雷曉暉哭道:“真想不到會在這里碰見你!”
雷曉暉問起她的情況。趙君陶拿出一張發(fā)黃的紙條,那是李碩勛的遺書,上面寫道:
陶:
余在瓊真認不諱,日內(nèi)恐即將判決,余亦將與你共長別。在前方,在后方,日死若干人,余也其中之一耳。死后切勿為我過悲,惟望善育吾兒,你宜設法送之家中,你亦努力謀自立為要。死后尸總會收的,絕不許來,千囑萬囑。
勛。九、十四
雷曉暉把趙君陶一家接到家中。經(jīng)歷了動蕩的趙君陶一家,終于找到了一個安全的落腳之處。趙君陶一時難以找到合適的工作,兩家人的生活全靠謝嘯冬教書的微薄薪金和雷曉暉幫人織毛衣的收入支撐,平時都是紅苕飯就咸菜,隔一個星期才吃一次肉。
1933年初,雷曉暉托人給趙君陶在合川女中找到了工作。半年后,趙君陶離開合川女中,去了四川高縣慶符鎮(zhèn)李碩勛的老家,后來又到成都住她三哥家。因風云變幻,情況復雜,雷曉暉東躲西藏,不斷搬家,與趙君陶的聯(lián)系漸少。
飽經(jīng)風霜不老枝
1933年,雷曉暉去重慶宏育中學任教,平安地教了一年書。1934年,又去巴縣任教,次年出任巴縣馬王小學校長??谷諔?zhàn)爭爆發(fā)后,雷曉暉組織領導師生利用各種形式進行抗日救國的宣傳。
1941年暑期,雷曉暉去了丈夫老家廣安縣,在廣安縣中學兼課。因避空襲,學校遷到永興鄉(xiāng),她受到永興鄉(xiāng)鄉(xiāng)長任瀑懸、別動隊員李東的監(jiān)視,處境很不安全。1943年2月7日,雷曉暉全家遷居廣安縣城內(nèi)。謝嘯冬在廣安師范和女中任教。廣安各中、小學校長和教師都知道雷曉暉是參加過廣漢起義的,怕惹麻煩,不愿找雷曉暉教書,她閑居家中。
1944年,因謝嘯冬的關系,雷曉暉認識了楊玉樞、鄒萬楷、聶世毅、唐敵俠等。他們常來雷家交談對形勢的看法,醞釀組織讀書會,共同學習毛澤東著作和進步書刊。讀書會成立后,就去聶世毅鄉(xiāng)下的佃戶家中學習,后改讀書會為自動社,雷曉暉等通過自動社來進行革命活動。
1946年,廣安縣地下黨組織重組恢復,經(jīng)黨組織考察,原脫黨后又加入自動社的,都先后恢復了組織關系,并分配了工作。雷曉暉做學運和婦運工作,還吸收了楊麟遨、熊開茂參加共產(chǎn)黨。
5月,廣安地下黨工委書記駱安靖叛變,出賣組織和黨員。8月2日晚上,特務和廣安軍警進行大逮捕,謝嘯冬被捕入獄,雷曉暉乘亂逃走。此后,雷曉暉變賣家產(chǎn),加上七妹雷興國夫婦在經(jīng)濟上大力支援,才把謝嘯冬營救出獄。
1949年12月,廣安縣解放后,謝嘯冬分配在廣安縣人民政府任秘書,雷曉暉去城關區(qū)工作,很快投入到當?shù)卣嘀亟üぷ髦小?950年,她被調(diào)去城關區(qū)第一完小任校長,后又在廣安師范校、廣安中學任教,曾任兩屆人民代表。之后擔任南充市政協(xié)委員、常委等職,繼續(xù)為黨和人民工作。
1979年8月,雷曉暉去北京大女兒謝幼暉家,當她從陽翰笙那里得知趙君陶的音訊后,即給趙君陶寫信,趙君陶很快就回信約她見面,信上飽含深情地寫道:
志烈姐:
接到你這封出人意外的來信令我激動異常。四十七年前在重慶,我處在一種身負兒女重擔、內(nèi)心沉痛欲絕、飄零失所的的情況中,你從客店把我接到家里的事,至今猶在目前??吹叫旁跄懿患?。我擬定下星期一去看你,一切話見面再說。(上午九時至十時你萬別出去)
兩位闊別47年的戰(zhàn)友重新見面了,雙方都很激動。趙君陶一見滿頭白發(fā)的雷曉暉,叫了一聲“志烈姐”就昏了過去。雷曉暉和大女兒謝幼暉急忙把她抬到沙發(fā)上休息。醒來后,趙君陶緊緊地握住雷曉暉的雙手,淚流滿面地說:“志烈姐,想不到我們還有再見面的機會!”兩位老人相對而泣,47年的思念、痛苦和各自的遭遇,都包含在默默無言的對泣之中。
(作者單位:中共重慶市榮昌區(qū)委黨史地方志辦公室)
編輯/周瑞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