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者

瑪納薩斯已成一杯焦土，但炮火卻從未間斷，似乎要把尚未完全干枯的鮮血徹底蒸發(fā)。拉塔卡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發(fā)現(xiàn)脖子很不舒服，他沒有馬上站起來，而是抖了抖自己的黑色軍衣，然后，右手從后衣領(lǐng)伸進去，但眼睛卻始終沒有睜開。

折騰了好一陣，拉塔卡才把東西掏出來，一根已經(jīng)完全沒有血色的手指，“靠，真倒霉！”拉塔卡站起來，隨手把手指扔向遠處。

這個時候，士兵們都湊了過來，“長官，北方佬退下去了?！彼麄冿@得有點放松。但這可以理解，敵人每天都要發(fā)起三輪進攻，而剛剛的轟炸是第三輪，也就是說，大家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拉塔卡拿出一支雪茄，瀟灑地點燃。媽的，他心里嘀咕，這仗要打到什么時候。

向北，他接到的命令就是向北，可是，北方佬似乎不要命一般，一路南下，好幾個州城都已經(jīng)被占領(lǐng)了，南方聯(lián)盟似乎也失去了聯(lián)系，他心里非常清楚，敗退已成定局，只是在時間和方式上還不確定罷了。

拉塔卡希望士兵們過得好一點，就像在家鄉(xiāng)的莊園一樣，大家湊在一起，唱歌跳舞，和心愛的人兒在篝火旁親吻。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和大家坐在一起，拿出牛肉干，還有黑餅，一起聊聊家鄉(xiāng)的父母，姐妹，當然，更多的是戀人。

“我妹妹還待嫁閨中，你們誰最勇敢，誰就可以娶她。赫爾斯，赫爾斯呢？在哪。”赫爾斯不在這里，所有人都在，就他不見了。拉塔卡突然緊張起來，拿起手中的槍，但身邊的塞德西卻拉住了他。

“赫爾斯最近很奇怪，每次戰(zhàn)斗后，他都跑到前面陣地去——?！贝蠹壹娂婞c頭，很顯然，赫爾斯的行為大家看在眼里，但拉塔卡作為最高長官，他實在不相信，自己的士兵會去搜羅自己戰(zhàn)友的財物，這是對國家的褻瀆，對自己的侮辱。

可是，好幾個士兵證明，確實看見赫爾斯在戰(zhàn)友的尸體上翻弄過，而且，他那個隨身攜帶的軍用綠包明顯鼓起來了，的確讓人懷疑。

赫爾斯終于回來了，看著大家奇怪的眼神，他把包放在地上，然后搶過一支雪茄，狠狠地抽了一口。誰都沒說話，那種氣氛讓人壓抑，拉塔卡使了個眼色，身邊最強壯的那個士兵便站起來，拉著赫爾斯走，“跟我走一趟，說點事。”

說什么，赫爾斯有點不愿意，但士兵的大手讓他無從拒絕，連包都沒讓他拿便被連拉帶拖牽走了。

拉塔卡拿起包，迅速解開，他要親眼看看，自己的士兵到底干了什么骯臟的勾當。只要物證確鑿，他一定會當場擊斃赫爾斯，毫不猶豫。然而，讓所有人失望、悔恨的事情發(fā)生了，身后不遠處，“崩”的一聲，赫爾斯和大個子倒下了，敵人再次進攻。

因為放松，或者說習(xí)慣性懈怠，僅拉塔卡只身幸免，其他人全部陣亡。當硝煙散去，他再次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撿起身邊的那個包，里面裝滿了犧牲南方士兵的號碼布，每一個號碼后面，還有一行歪歪斜斜的筆跡，寫著陣亡士兵的名字。那是赫爾斯的筆跡。

拉塔卡站起來，面朝南方，右手緩慢地伸到胸口，使勁一拉，將自己的號碼也扔進手中的口袋。遠處傳來腳步聲。

（選自謝素軍新浪博客）

【推薦語】 與其說《向北者》敘述的是一個悲壯的戰(zhàn)斗故事，不如說是一份關(guān)于軍人情感、責(zé)任、榮譽的報告。生死有名，高貴在天。赫爾斯扯下戰(zhàn)友的號碼布，并寫上他們的名字，然后將“號碼布”裝進“軍用綠包”，同時也裝進了戰(zhàn)友情誼，后死者對先去者的責(zé)任，更有世間最純粹的珍寶——軍人無瑕的榮譽?！跋虮薄笔沁@群軍人的使命，為此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而這種付出是不應(yīng)該被誤解的。正如赫爾斯不會去搜羅戰(zhàn)友的財物，他是以自己的生命去換取戰(zhàn)友的榮譽。真正的榮譽是人格的高尚，赫爾斯以他的高貴的人格光榮地踐行了軍人的榮譽。還有長官拉塔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