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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小說:嫁女

      2017-07-01 12:28:39石霞山人
      西部作家 2017年6期
      關(guān)鍵詞:雞爪玉竹老爹

      編者按

      不想以個人觀感影響讀者的閱讀快感,我繼續(xù)說點題外話吧。石霞山人進入我的視線,是他在西部作家論壇的點評。作為小說版編輯,他的點評不亞于一對一的輔導(dǎo)講課,深得文友們的愛戴。而他為人又極為謙遜,平和,淡泊而低調(diào),給人靜水深流之感。大家莫怪我給出的簡介極簡,我尊重每位作者對個人展示度的選擇。

      風(fēng)流寨被霧包著。

      嫩嫩的太陽不知從哪兒鉆出來。鉆出來便用那鮮紅的舌在那霧身上輕輕地舔,才慢慢把寨子舔出來。

      寨口有棵因上了年紀而空了心的大槐樹。樹下集著一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們手中都拿著一節(jié)竹筒,一根小木棒,在一個老頭的指揮下一邊敲擊一邊吆喊:

      “怪胎去也!仙氣來也!破鑼破鼓救救月也——”

      老頭用根竹節(jié)煙筒棒指揮。那煙筒棒很長,銅頭鐵尾,顯然也當拐棍用。拐棍舞一下,人們便喊一聲。翻來覆去就喊那么幾句詞。喊者毫無表情。舞者卻滿臉殺氣。

      老頭長著幾根白胡子,且都集中在兩邊嘴角。筆直的翹翹的,很容易使人想到貓胡子。所以人們背地里都叫他作貓胡子老爹。

      大約敲擊吆喊了半個時辰。貓胡子老爹將煙筒拐棍往地上一戳,戳出一聲喊:“換梁大禮罷也!”于是人們便停了敲擊停了吆喊。這時有人從堂屋里拖出兩架籃子。那籃子似殺豬的腰子桶。兩邊各安一碗口粗的抬桿。那是專門用來抬人的所謂竹轎。

      竹轎后面跟著一個蝦背老太婆。老太婆老得頭發(fā)幾乎掉光了,卻還在后腦勺下打了個圓髻巴,網(wǎng)兜著。那網(wǎng)兜里絕對塞了別人的頭發(fā)或者別的什么東西。不然那髻決不會那么圓那么大。

      她就是聞名山外的李天婆。

      李天婆歪歪倒倒地歪倒籃子旁邊,看看貓胡子老爹臉色,問:“大禮罷了么?”

      貓胡子老爹就說:“罷了。”

      李天婆這才慢慢進到籃子里,又慢慢地陷下去。然后便不見人了。但見籃子邊上伸出一只手來。那手的食指和拇指上都長著足有寸把長的指甲,如同匕首寒光閃閃。下面夾著一顆紙煙,并且已經(jīng)點著了。李天婆要抽煙,便從籃子里坐出頭來。李天婆抽煙不是用煙去就嘴,而是用嘴去就煙。所以李天婆抽煙時那頭就一伸一縮的。于是后腦勺下那髻巴便滾來滾去的。滾了一會,李天婆問:“可動了么?”

      貓胡子老爹就說:“動吧!”

      接著李天婆便在那抬桿上把半截紙煙一掐,掐出尖尖的一叫:“發(fā)親!”

      叫過之后李天婆便又不見了。

      這時堂屋里便扶出一個女人。

      那女人頂多不過十八。穿著一身鮮艷的紅。那女人的肚子挺大。所以那女人用雙手捧著。那女人就像捧著一個大紅球,一步一捱走向李天婆前面的一架籃子。那女人木木地抬腿進到籃子里,卻又木木地車回頭去,望了一眼寨子屋頂,然后才悠悠地陷下去。人不見了,可那肚子卻從籃子邊上現(xiàn)出來,如同山邊升起的半個太陽。只是另外半個卻永遠無法升起,仿佛被什么東西牽扯住了。

      風(fēng)流寨自有風(fēng)流寨的鄉(xiāng)風(fēng)。

      風(fēng)流寨的鄉(xiāng)風(fēng)之一就是姑娘不問多大年紀,只要胸脯鼓了包就得許配人家。這叫這定親。但定了親又并不馬上出嫁。出嫁絕對要等到姑娘兩塊屁股長圓了長肥了。那自然要到一定的年紀。所以風(fēng)流寨的姑娘家定親以后往往還得在娘家養(yǎng)個三年五年。這叫“發(fā)壯”。

      姑娘沒有哪個不要“發(fā)壯”的。

      據(jù)說,這是祖宗定下的規(guī)矩,絕對更改不得。風(fēng)流寨也沒有人敢想更改它。

      于是,風(fēng)流寨的姑娘們在“發(fā)壯”期間就總要發(fā)壯出些偷貓飯吃的故事來。所謂偷貓飯吃,無非是沒等過門成親就破了瓜大了肚子。這祖宗也留下了懲罰的辦法。那就是,一捉住那個姑娘大了肚子,便由寨里尊長用大紅紙寫一道“帖子”,那姑娘的未來老公接到“帖子”,就必須買根描龍畫鳳的大梁,請人抬到風(fēng)流寨來,換下堂屋的那根主梁。而到大肚子姑娘出嫁時,又得行“換梁大禮”。否則,寨子里就不給發(fā)親,那老公也就別想有安穩(wěn)日子過。

      風(fēng)流寨五六十份煙。大多數(shù)人家姓李,也有張、王、趙幾戶雜姓。那堂屋便歸全寨公共所有。那堂屋很大,有三個天井,但也很破舊。落雨漏雨,刮風(fēng)鉆風(fēng)。倒是那根主梁不知換過多少回。換下來的梁齊嶄嶄地堆在祖宗牌位下面。底下的已經(jīng)腐了朽了爛了。于是幾個會算計的人便向貓胡子老爹建議:這么多梁堆在堂屋里死占地方,不如分了做柴燒?!院竽膫€女子發(fā)壯發(fā)大了肚子,也不要他換梁……

      “不要他換梁怎么樣?”貓胡子老爹翹著胡子問。

      “就叫用錢折!一根梁就作二百塊錢?,F(xiàn)如今滿世界都講究改個革,我們寨子就把這事改個革!”那人說。

      貓胡子老爹沉吟半響,接著微微頷首。

      貓胡子老爹經(jīng)歷了幾個朝代,又常到山下的雞爪街去坐茶館,自然知道時事。那時事就是要改個革。于是貓胡子老爹將那煙筒拐棍一舞說:“既然算改個革,那就分吧!”接著貓胡子老爹親自把那堆梁數(shù)了數(shù),一共七七四十九根。貓胡子老爹就說:“往后免換梁,可大禮不能免!”……

      從此,風(fēng)流寨的姑娘發(fā)壯發(fā)大了肚子,那老公再不用招招搖搖地來換梁,只用送上二十張大十鈔票就行了。但“換梁大禮”還得照樣舉行。

      姑娘們怕就怕那“換梁大禮”。誰都不想在那竹筒的敲擊聲和人們的吆喊聲中出嫁。所以曉事的女孩都不愿過早的定親。定了親姑娘就不屬于自己了。可是,那胸脯鼓包卻是由不得人的呀!

      玉竹和瓊枝十六歲胸脯就鼓了包。且鼓得極壯觀極生動。走起路來顫顫的,象藏著兩只小鳥兒,隨時都會拱破衣服飛出來……

      據(jù)說,風(fēng)流寨有仙氣。仙氣養(yǎng)姑娘家。姑娘家水靈靈的鮮嫩,鮮嫩得叫人心痛。在鮮嫩的姑娘中,玉竹和瓊枝無疑是兩朵花尖尖兒。

      玉竹比瓊枝大一個月。瓊枝就喊玉竹作姐,玉竹就叫瓊枝作妹。姐妹倆只可惜多了個頭。

      兩人一塊在那野山上打滾滾兒。

      七月楊桃八月楂,九月毛栗笑哈哈。山上的野果子熟了,玉竹和瓊枝也熟了。野果子采不盡。摘了楊桃又出猴楂、毛栗,還有山梨野杏。姐妹倆除了打柴割草討豬菜,便是采野果兒。摘了舍不得吃,用小籃子裝著拎到山下的雞爪街去賣。雞爪街的人作興吃野果兒。

      山肚子里藏著一條曲曲拐拐的小河。河里盡是石頭。水在石間叮叮當當?shù)亓黜懀此⒅黄扑榈奶?。小河流到寨子背后便成了一條小溪。順著小溪上去便漸漸開闊,也漸漸幽靜。

      兩人順著小溪往山肚子里鉆。山肚子里有她們的世界。那世界很奇妙。河邊巨石架著巨石,有一處構(gòu)成了個天然石洞。這石洞晴天漏著陽光,陰天灌著霧氣。洞口遮著毛栗樹。兩人縮進洞里,吹著山河里那輕輕涼風(fēng)。好舒服好快活。

      七月里天還不退熱。玉竹說:“我倆下河洗個澡吧?”瓊枝說:“洗澡?脫衣裳么?”

      “不脫衣裳洗么澡!”

      “要是叫人看見呢?”

      “這旮旯有鬼人?!?/p>

      于是兩人把衣服脫在洞里,赤條條地跳進那明鏡般的水中。驚得山麻魚兒四處亂鉆,有的竟撞到她們那盈嫩的身上。癢癢的。一串珠玉般的笑聲敲得那流水脆響。

      瘋夠了。兩人從水里爬起來,慌慌地鉆進石洞。幾片碎太陽從洞口漏進來,帖上她們那白晃晃的身子。兩人面對面地坐著,胸前靜靜地臥著一對紅嘴白雞崽兒。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禁笑起來。玉竹說:“我倆比比看哪個大?!杯傊φf:“比就比!”

      于是兩人捱到一塊兒,讓兩對白雞崽兒嘴對嘴地嬉戲。嬉戲得人周身麻酥酥的,發(fā)抖發(fā)熱……比著比著,兩人突然悲哀起來。奶子大了,天婆就要上門提親,她們的娘就得把她們許配人家。許配了人家就身不由己,就再沒有這般自在了。

      兩人默默地穿起衣裳。瓊枝說:“玉竹姐,不如我倆回家用布條把它捆了……”

      玉竹說:“我也早想到了??晌夷镎f,捆了身上的血脈就不通暢。血脈不通暢它就永遠不長了呢!”

      瓊枝不作聲了。

      兩個人的心思一樣:怕它長大,又怕它長不大。最后玉竹說:“女大了總要跟人。就讓娘把我們許配人家吧!不過,要許也要把我倆許到一塊。天婆要是上門來,我倆都這么說。敢啵?”

      瓊枝點點頭:“敢!”

      “最好我倆都嫁到雞爪街去。你說好啵?”

      “要得?!杯傊φf。

      她們都覺得她們成大人了。

      算起來李天婆也有七十多歲了。雖然蝦背,可耳朵和眼睛卻靈敏得很。她早就知道玉竹和瓊枝胸脯鼓起來了,只是遲遲沒有下手。這天,正碰上玉竹和瓊枝從山上摘猴楂回來。李天婆問:“長熟了么?”玉竹和瓊枝以為說猴楂,便答:“熟啦!天婆你要吃啵?”李天婆卻嗬嗬一笑,像對自己說:“熟了就該定喲!”

      兩人臉兒一紅,嚇得飛跑。

      誰也計算不清李天婆一生做過多少媒。反正風(fēng)流寨的姑娘都是經(jīng)李天婆一嘴說出去的。只要有人想討風(fēng)流寨的姑娘做堂客,就非通過李天婆不可。否則你就是口吐蓮花也別想把親事說好。說一個媒李天婆自然要得些好處。過去是四、五斤肉二、三斤糖,叫作謝媒禮。如今這規(guī)矩也改了個革。肉和糖只算意思,另外還得給老媒婆塞個紅紙包,做套象樣的衣裳,買雙象樣的襪子。這新規(guī)矩李天婆倒是很樂意接受。但那衣裳和襪子李天婆從來舍不得穿?,F(xiàn)在恐怕裝滿了兩個大箱子。但箱子裝得越滿,李天婆就越感到自己肩頭責(zé)任重大。

      李天婆決定對玉竹和瓊枝下手。

      李天婆進門第一句話是:“該給你家玉竹尋個主啦!”然后嗬嗬一笑。那笑如同一個巨石滾進了無底洞。

      玉竹娘就說:“玉竹還小,剛吃十六歲飯啊……”

      李天婆就說:“剛吃十六飯么?我記得她是正月初八出的世,那天還落了好大的雪喲!”

      玉竹是天婆接生的。天婆當然記得。

      天婆做媒有名,接生也有名。風(fēng)流寨的孩子,都是由天婆一手接生。天婆接生的手段很高明也很奇特。不用任何器械,只用一盆滾沸的艾水和一雙手。天婆說那艾水里面配制了一種神奇的草藥,而且是祖?zhèn)髅胤健R话愕慕由艛嗄殠П赜眉糇?,而天婆用那兩片指甲。她說那兩片指甲一碰上臍帶就成了剪子。沒有一點聲響,那臍帶便斷了。于是有人說那是掐斷的。

      但玉竹的臍帶的確是掐斷的。

      玉竹是腳朝下生下來的。天婆說是踩花生。踩花生難產(chǎn)。天婆叫人將一盆燒得滾沸的艾水端到床踏板上,就從腰里摳出一個小紙包來,說:“我下藥啦下藥啦!這可是仙藥……”天婆邊說邊往盆里撒些黑色的粉沫,然后將玉竹娘移到床邊,猛將玉竹娘一雙腳往那水盆中一捺,玉竹娘發(fā)出一聲撕肝裂肺的慘叫。慘叫過后,玉竹便降生了。臍帶扯得老長老長。

      天婆被那老長的臍帶嚇昏了頭。

      玉竹娘死去活來?;顏戆l(fā)現(xiàn)臍帶還扯著,便呻吟著喊:“臍帶臍帶!”天婆這才醒過神壯起膽來。玉竹娘只覺眼前寒光一閃,那臍帶便在那兩片指甲中斷了。分明是掐斷的??捎裰衲锊桓易雎?,過后也不敢往外說。只是玉竹長大以后給玉竹說過一回。娘說:“往后你嫁人就嫁得遠遠的,屙兒莫叫天婆接生。天婆用指甲掐臍帶……”

      玉竹說:“那我就嫁到雞爪街去。雞爪街遠。”

      玉竹娘就說:“那我就把你許到雞爪街去??刹恢炱糯饝?yīng)啵?!?/p>

      雞爪街離風(fēng)流寨二十里地,其實也在山里,不過比風(fēng)流寨下些,不過有條街。

      那街其實也很短。從街頭走到街尾充其量一泡牛尿功夫。街上人雖大都是靠山、靠田地過日子,但有雜貨店、茶館飯館,有賣山貨賣老鼠藥的攤鋪,還有一個電影院。在玉竹和瓊枝眼里,這無疑是個繁華的世界,是個美好的去處。

      所以,玉竹和瓊枝一心想做雞爪街人的堂客。

      這也是不可能的。

      以前,風(fēng)流寨就有兩個姑娘嫁到雞爪街去了。一個杏紅姑,一個香桂姐。她們有福。

      杏紅姑出嫁時屁股還沒圓得好,可是到街上不到一年就圓好了。香桂姐也是。據(jù)她們說,街上的漢子壯實,汁水養(yǎng)堂客。街上的漢子也不象山寨的漢子野蠻死打堂客。她們還說,街上天天有電影看……

      那天,李天婆上門提親,玉竹正在房里穿猴楂串兒。那串兒就象和尚的念珠,掛在頸脖上很好玩的。聽見天婆來了,玉竹就從房里跑出來,沖著天婆說:“要說,就把我說到雞爪街去!”天婆看著她頸脖上的猴楂串兒嗬嗬笑,說:“你想去做街上人的堂客么?”

      玉竹點點頭說想。

      但依李天婆思想,玉竹和瓊枝是不該說到街上去的,而應(yīng)該說到瓜皮嶺去。因為這兩個女太齊整了。齊整女是經(jīng)不得發(fā)壯的。再者,雞爪街離風(fēng)流寨太遠了。太遠了日后她們屙伢兒,自己想不到去給她們接生。李天婆覺得,風(fēng)流寨的女屙伢,最好都該由她去接生……

      玉竹娘見天婆猶豫,便說:“天婆你就給她到雞爪街找個主吧。我玉竹不想上瓜皮嶺……”說畢就進房拿出一塊燈芯絨鞋面布,塞給天婆說:“這點小意思,天婆你做雙鞋穿?!?/p>

      這遠近聞名的李天婆,絕不是一塊鞋面布可以買得通的。只是最近瓜皮嶺偏偏沒人找她做媒,而雞爪街卻恰有兩個主兒托貓胡子老爹請她說親。風(fēng)流寨的女出了名的鮮嫩,雞爪街的人愿要。于是天婆把那塊鞋面布塞進腰里,答應(yīng)了玉竹娘。

      玉竹便許到雞爪街去了。

      因為雞爪街有兩個主兒,所以瓊枝也就許給了雞爪街。至于誰歸誰,這絕對要由天婆安排。

      兩人都如了愿。兩人都高興得要死。

      兩人邀著上山打毛栗。順著那條小溪往山肚子里鉆。一路走一路唱:

      山花兒紅喲山花兒香,

      山花兒不如好女郎。

      有朝一日情哥哥來喲,

      親親牽我喲入洞房……

      兩人鉆進那石洞。玉竹說:“就不曉得那人么樣。日后我們在娘家發(fā)壯他規(guī)矩不……”

      瓊枝笑說:“怕他不規(guī)矩?不規(guī)矩就叫他交二百塊換梁錢!”

      玉竹說:“你不怕行換梁大禮?”

      瓊枝說:“他舍得摸二百塊錢么?”

      “倒也是?!庇裰裾f,“他舍得掏二百塊錢,我倆就不怕?lián)Q梁大禮!”說著笑起來。玉竹覺得身上有股熱勁,一股沖勁,便一把摟過瓊枝,說:“瓊枝妹我倆要是一男一女該多好喲!”瓊枝被摟得好興奮,說:“要是一男一女你敢這樣抱我!”

      “我就敢!因為我倆好呀!”玉竹說,“你說我倆好啵?”

      瓊枝說:“當然好!”

      “好到什么程度?”

      “好到……”

      “可以交心啵?”

      瓊枝只顧點頭。

      玉竹說:“那我倆換……”

      瓊枝問:“換么事?”

      “換老公,我的給你,你的給我。好么?”

      瓊枝笑了?!斑€沒見著人,么樣好換?”

      “等見著人就換,中不?”

      “換就換!”瓊枝笑嘻嘻的。

      說句玩笑話,瓊枝自然不會當真的。

      李天婆叫人把她抬到雞爪街去了。二十里山路李天婆是走不動的,所以必須用籃子抬。即便走得動李天婆也決不會走。因為寨子里有的是抬籃子的人。

      第二天李天婆就被雞爪街的人抬回來。李天婆回來就去見貓胡子老爹,說:“定啦定啦!”似乎她又為寨子立了個大功。貓胡子老爹就是:“定了好?。《司妥屗齻儼l(fā)壯?!?/p>

      依風(fēng)流寨的鄉(xiāng)風(fēng),親事定下來,男方就得送定親禮,女方這邊就得置辦酒席。

      酒席都擺在那破舊的堂屋里。

      因為有兩家,所以辦酒席必須有先有后。至于誰先誰后,那自然得由貓胡子老爹決定。貓胡子老爹決定這事很有頭腦也很公平。他按年紀大小把玉竹家排在頭天,瓊枝家排在二天。這天每家出一個人,到堂屋與新姑爺見面,而后陪新姑爺吃酒。

      玉竹與瓊枝頭幾天都與各自的未來老公見過面了。

      玉竹的老公大號毛犬,二十多歲,長得牛高馬大。頭回見面玉竹就有點心驚膽戰(zhàn)。因為定做了他的堂客,將后就得天天跟他睡覺。聽香梅姐說,雞爪街的漢子雖疼堂客,但夜里一上床就兇得要命。毛犬那么牛高馬大,再一兇不就要弄死人了……

      人已到齊,就要開席了。

      貓胡子老爹戳著煙筒拐棍在堂屋里出現(xiàn)了。貓胡子老爹理所當然被請上東邊首席。西邊首席便歸李天婆。待二老坐定大家才坐定。家家都帶著小孩兒。小孩兒們或跪在凳頭或扒在桌角。一律張著嘴,如同一只只八哥。

      杯子里斟滿高梁酒。

      貓胡子老爹端起杯子,輕聲一喊:“喝!”

      于是人們都喝,都吃。

      第一道菜是花生,第二道菜是棗子。有人將花生抓到手又悄悄塞進衣袋,有人夾起大棗丟進張著的孩兒嘴。眨眼間兩大海碗空空如也。趁這機會貓胡子老爹說話了。貓胡子老爹用眼挖住新姑爺:“寨里換梁的的規(guī)矩改了革,曉得么?”

      新姑爺說曉得。

      “曉得就好!”貓胡子老爹說。

      這酒席玉竹和瓊枝是不能上的。但可以看。于是玉竹家辦席瓊枝來看。瓊枝覺得毛犬“曉得”兩個字說得很好聽。瓊枝家辦席玉竹自然也來看。玉竹靠壁站在那兒,便拿眼去捉瓊枝的老公春發(fā)。正巧春發(fā)答完貓胡子老爹的問話車過臉來,于是便與玉竹的眼光一碰。碰得玉竹臉兒一紅,扯腳跑了。因為玉竹想起那天與瓊枝說換老公的話來。一句玩笑她竟當起真來。玉竹的心發(fā)慌發(fā)跳,罵自己開了個鬼玩笑。

      見過人以后,玉竹總覺得春發(fā)比毛犬好。春發(fā)那雙眼睛火辣辣的燎人,而毛犬那眼睛陰暗暗的沒半點神氣。玉竹很想找瓊枝說說這印象,可又怕瓊枝曉得她在心里把玩笑當了真。可當了真有什么用呢?老公是人,不是個物件,怎么換得呀!

      玉竹想著,不禁自個兒笑起來。

      吃過定親酒,玉竹和瓊枝便開始“發(fā)壯”了。

      依照鄉(xiāng)風(fēng),姑娘定了親,就應(yīng)該常到婆家走動。玉竹和瓊枝便十天半月上一回雞爪街。每回兩人一道去一道回,從來不在婆家歇一夜。因為做娘的總是提心吊膽,去一回便要說一回:“女?。∏f要爭口氣,莫要人家把換梁錢……”后來雞爪街那邊通過李天婆傳過話來,要玉竹和瓊枝走動密些。

      玉竹和瓊枝就只好走動密些。但仍然一道去一道回,仍然不在未來的婆家歇夜。

      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玉竹禁不住又提起那個玩笑話。玉竹說:“瓊枝你還記得我倆在洞里開的那個玩笑啵?”

      瓊枝說記得,“不就是換個老公嗎?”

      玉竹故作驚訝,說:“你還真記得?”

      “難道你竟忘了?”

      玉竹笑說:“說真的,若是能換,您愿換么?”

      “你愿換我就愿換!”瓊枝咬咬牙,一點也不笑。

      “瓊枝你當真了?開玩笑也當真……”

      “我可不開玩笑。只要換得我就換!”

      瓊枝有瓊枝的眼睛。瓊枝的眼睛怎么也看不慣春發(fā)。春發(fā)一副白皮拉渣的樣子,可那雙眼睛卻又賊溜溜的活泛。在街上看見人家姑娘眼珠就象掉下來似的。春發(fā)臉皮也厚,竟把她胡到房里摸她奶子,摸得她一肚子火。姑娘家奶子隨便摸得?……這些話瓊枝不想與玉竹說。說了玉竹會笑話的。于是瓊枝回過頭臉來說:“玉竹姐你現(xiàn)在還想換么?”

      玉竹想了想說:“你若真想換,我倆就換了試試他們,看他們?nèi)绾巍?/p>

      瓊枝說:“試試就試試!”

      春發(fā)和毛犬自然也常跑風(fēng)流寨。每回來了必得住個三兩天。不過他們從不一道來,更不一道走。春發(fā)來了,毛犬必定不來;毛犬來了,春發(fā)就絕對不上門。

      春發(fā)會打鳥。毛犬也會。

      兩人來都背一桿槍。那槍放起來不響。他們說那叫汽槍。但打得死鳥也打得死兔子。來了就背著槍鉆山肚子??墒钦l也沒見他們打回一件獵物。于是誰也不信那槍打得死東西。而他們硬說打得死,有人便叫他們打給寨里人看。

      春發(fā)不打。春發(fā)說這槍雖然打起來不響,可殺傷力大得很。槍子沒長眼睛,萬一碰著人就不好辦了。春發(fā)說完便走了。

      于是又叫毛犬打。

      毛犬連忙打。打給他們看,眼前沒有鳥更沒有兔子,他就瞄準一只大黃狗??墒钦趽赴鈾C時,貓胡子老爹巍然然出現(xiàn)在槍口前面。毛犬嚇得手一抖。槍掉在地上。

      貓胡子老爹把那煙筒拐棍戳在地上,胡子一翹一翹,問:“打得死老虎么?”

      毛犬囁嚅。

      貓胡子老爹便把胡子一抖:“打得死人?”

      毛犬連大氣也不敢出了。

      “我那土銃打得死老虎也打得死人呢!”貓胡子老爹確有一條土銃。貓胡子老爹年輕時的確用那土銃打死過老虎打死過人。那老虎該死,那人更該死。那土銃一響,震耳欲聾。打虎就穿虎眼,打人就鉆人腦殼。那土銃神奇無比,如今掛在貓胡子老爹床頭,據(jù)說有時半夜還發(fā)光。

      毛犬那汽槍自然無法與貓胡子老爹土銃相比。

      新姑爺抹了面子,很沮喪。

      于是新姑爺拎起那槍進了山肚子。

      玉竹看見他走進山肚子。

      走到那寬闊幽靜的河里,毛犬便在那亂石頭上一蹦一蹦地跑起來。手上那槍桿好幾次碰著石頭,乒乒乓乓地響。

      玉竹看著毛犬鉆進石洞。

      那洞里很干。她曾在那里面鋪了些柔軟的茅草。人進去往那茅草上一滾古怪舒坦。一絲絲河風(fēng)扯著碎太陽從洞口、從石縫里塞進去,熨得人身子癢滋滋的痛快無比。

      玉竹聽不見石洞里的聲音。但她拿定了里面除了毛犬還有一個人。那人先已進去了。

      玉竹沒想到瓊枝也會用那個石洞。

      玉竹想:瓊枝不會也當真的……

      山上的楊桃又肥了,等著人去摘。

      可是玉竹和瓊枝生分了。生分得頂頭抵面也不說一句話,更不說一塊去摘楊桃了。

      玉竹想吃楊桃。玉竹就只好一個人去摘。

      楊桃酸溜溜的古怪好吃。尋得一棵肥楊桃,玉竹就站在樹下吃。越吃趙有味,終于吃了個飽。吃飽了又去摘,摘些拎回家去。

      玉竹摸手絹擦汗,帶出了那包老鼠藥。玉竹呆呆地看著老鼠藥,又呆呆地發(fā)了會愣。玉竹對自己說:老鼠藥太臟了,吃下去怕要嘔的……

      玉竹決定進那石洞去歇會兒。

      玉竹鉆進石洞,卻見那草上躺著個人。玉竹愣了愣,就不禁喊了一聲:“瓊枝!”

      瓊枝慢慢從茅草上坐起來,也叫了一聲“玉竹姐”。

      玉竹拿眼看一塊小石頭。

      瓊枝就看石縫里一塊破太陽。

      突然,玉竹哇的一聲嘔了。嘔了一地楊桃渣。瓊枝渾身一戰(zhàn),說:“玉竹姐你是不是有了?”

      玉竹反問:“有么事?”

      “有伢兒!我娘說,肚里有了伢兒,開始就嘔就吐……”

      玉竹怔怔地勾著頭。玉竹記得自己娘也這么說過。但玉竹決不信自己肚子里真有了。真有了就吃老鼠藥……

      瓊枝見玉竹那可憐樣子,不禁害怕起來。瓊枝害怕自己倒真有了。娘說,十八歲的姑娘是沾不得男人的。沾了就會大肚子。而自己又偏偏沾過,并且沾過好幾回。開始就在這洞里,他把自己捺在茅草上,嘴里還喃喃地說:“我把福與你享把福與你享啊……”自己用盡吃奶的力氣推他不動,就說:“要你換梁錢呢!”他說:“換梁幾個錢我把!”她就說:“你該把福與玉竹姐享……”他說:“玉竹沒你好喲!”……就再也沒話說了。……

      瓊枝想到這兒,便掏出手絹給玉竹擦擦嘴,說:“玉竹姐,春發(fā)說你好呢!”玉竹說:“是么?毛犬也說你好呀!”

      終于,瓊枝咬著嘴唇,霍地站起來說:“你偷了春發(fā),你肚里若有了就是春發(fā)的!”

      玉竹沒站起來,但也咬著嘴唇:“你偷了毛犬,是吧?”

      “是你當初說要換老公的!”

      “哪叫你當真了?”

      “你當真了我就當真!你當真了到雞爪街去就不邀我。你不邀我是為了一個人去找春發(fā)。你找春發(fā)還說是我有話捎給他……”

      瓊枝說著便咽咽地哭起來。

      玉竹叫瓊枝哭慌了,便說:“瓊枝你莫哭。要不我真的換了。你去向春發(fā)把話挑明……”

      瓊枝不哭了。說:“你敢去向毛犬挑明么?”

      玉竹說:“我敢!”

      瓊枝就說我也敢。

      于是兩人之間的一切便云消霧散了。

      幾天以后春發(fā)和毛犬來了。

      瓊枝沒向春發(fā)把那話挑明。玉竹也沒向毛犬把那話挑明。她們都是睡一夜醒來才發(fā)現(xiàn)那話是挑明不得的。睡一夜醒來。玉竹也決定不吃那老鼠藥。于是兩人不謀而合,各自慫恿未來的老公去找李天婆,說想早點把堂客接過門成親。

      李天婆晃動著那兩片寒光閃閃的指甲,發(fā)出一個巨石滾進無底洞般的笑,說:“不中!不中!我們風(fēng)流寨的規(guī)矩,發(fā)壯要發(fā)到十八。不到十八屁股長不圓。屁股不圓是做不得大人的!”

      春發(fā)說:“香桂姐嫁到我們雞爪街不也才十七嘛?”

      “莫說香桂的話莫說香桂的話?!崩钐炱拍抢涎鬯浪楞@住春發(fā),“香桂是提前破了瓜,你也是提前破了瓜么?”

      春發(fā)臉不變色心不跳,“沒有沒有!我哪會呢!”

      天婆又是一個巨石滾進無底洞般的笑。

      “沒有就好,沒有就到十八!”

      頭回春發(fā)灰溜溜地走了,二回毛犬也灰溜溜地走了。出門的時候都在心里罵:“老妖婆!”

      貓胡子老爹聽得風(fēng)聲。便戳著煙筒拐棍出動了。先到玉竹家,再到瓊枝家。進門便問:“寨里改了個革,立了個章程,你家曉得啵?”

      做娘老子的惶惶然,說曉得。

      貓胡子老爹胡子一翹,又說:“大禮照行,不換梁,但要交二百塊錢可曉得?”

      娘老子又說曉得。

      貓胡子老爹這才走。走得勁鼓鼓的。

      十一

      玉竹聽人說過,蜈蚣草湯奇苦無比,奇腥無比。但玉竹不能不喝。玉竹捧著湯渾身顫抖。

      玉竹一咬牙一張口把湯喝下去了。

      玉竹倒不覺得怎么苦怎么腥。玉竹只感到肚子火燒火燎……

      藥是娘求天婆討來的。天婆開始不給,說貓胡子老爹要曉得了會罵死人的。天婆還說蜈蚣草難弄得很。娘就塞給她二十塊錢,說天婆你行行好。天婆就無可奈何地給了,并叮囑說:“煎湯喝曉得么?喝一碗就會下來的?!薄?/p>

      玉竹慢慢捱上床。沒一會兒玉竹就掉進了一個很深很深的洞。洞里有個彪大漢將她捉住,然后在肚子上開了個洞,然后又往洞里塞東西……玉竹終于醒過來。醒過來便膽戰(zhàn)心驚地到處摸,可除了一身冷汗什么也沒摸到。

      玉竹感到那東西在肚子里跳,而且跳得更兇了……

      玉竹倒吸一口冷氣。想下床可身子動不起來,頭也痛得炸響。玉竹怕自己要死了。

      肚子里有了,玉竹本想瞞過娘的,可到底還是叫娘發(fā)覺了。娘就把她關(guān)在房里審問。審問到最后她只好說了。她說那都是毛犬不好。毛犬硬把她舞了。她沒敢說春發(fā)……娘聽完就罵毛犬:“那豬狗不如的東西,就這么急了開包!看他如何有臉來見我,看他如何弄二百塊錢來……”

      十二

      沒幾天,全寨子都曉得了玉竹有了,而且曉得玉竹喝了蜈蚣草湯……

      后幾天,又傳瓊枝也有了,也喝了那湯。

      貓胡子老爹聽到這話,便開始抽黃煙。貓胡子老爹煙筒棒兒太長,抽煙最好要人點火。貓胡子老爹就到門口喊來了孩子,然后裝上煙將煙筒棒頭伸到地上。那孩子便趴在地上給他點火。剛抽過兩缽,貓胡子老爹便對那孩子說:“去喊李天婆來,說老爹有事?!蹦呛⒆颖闳チ?。

      沒一會兒,天婆就蝦著背來到。貓胡子老爹興奮地說:“我要下帖子啦!”

      天婆就說:“下吧!”

      于是貓胡子老爹便下了帖子。

      春發(fā)和毛犬接到帖子,倒是第二天就趕來了。但兩個人都背著汽槍,一副老不在乎的樣子。他們沒有理由在乎。所以決定先與去貓胡子老爹理論一番,問他為什么亂下帖子。自己的堂客自己沒嘗過頭回,怎么會大肚子呢?莫不是撈野食吃了?……

      貓胡子老爹正坐在堂屋門口等著。見他們來了,便巍巍然立起,當頭一聲斷喝:“你等做得好事!”

      春發(fā)和毛犬一下被這氣勢鎮(zhèn)住了。呆呆地作聲不得。

      貓胡子老爹胡子一翹一翹,慢慢舉起那煙筒拐棍,指指屋梁,接著吼說:“你等做我府乘龍,卻壞我屋梁!該如何處置,可曉得?”

      兩人這才醒過神來,各自想起搓揉過的肚皮。

      但春發(fā)說:“我沒有做過么事!”

      毛犬也說:“我更沒有做過么事!”

      貓胡子老爹反倒笑了。那笑如同敲擊破缸子。“沒有?真沒有么?”

      兩人齊聲說:“真沒有!”

      “那中。就叫她們來驗驗身子!”

      一聽說驗身子,春發(fā)和毛犬就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為他們早聽說過驗身子是怎么回事。

      那其實也很簡單:叫女人脫光衣服仰在門板上,然后由寨里最高長輩捏捏奶子,再撮起一塊肚皮晃動幾下。一捏一晃,便十拿九穩(wěn)曉得那肚里有沒有貨了。據(jù)說,那方法絕對準確無誤!

      風(fēng)流寨的最高長輩自然是貓胡子老爹。叫自己沒嘗過頭回的堂客由這老怪捏奶子晃那簡直看著堂客跟人家上床困覺。春發(fā)和毛犬當然不贊成。但不贊成就乖乖摸二百塊錢??赡怯痔┩髁?。于是兩人異口同聲地說:“若是驗了沒有怎么辦?你老爹把錢給我們啵?”

      這竟把貓胡子老爹問啞了。

      但貓胡子老爹畢竟是貓胡子老爹。啞了一下就馬上說:“驗了沒有你就莫要堂客!”

      兩人齊叫:“那不合理!”

      貓胡子老爹說:“有甚不合理?人肚里沒貨,為何要喝藥湯打胎?”

      貓胡子老爹說完便走。那煙筒拐棍搗在地上,很響很響的。

      春發(fā)和毛犬一驚,接著也啞了。

      這時玉竹來了,扯著毛犬,“走!家去?!苯又傊σ瞾砹?,拉著春發(fā),“還不走么!”兩個人各歸其主,誰也不看誰。就走了。

      十三

      毛犬決沒想到自己的堂客竟叫別人舞了。那個人又偏偏是狗日的春發(fā)!

      毛犬用眼死死地殺住玉竹,愣愣地說不出話來。他來時一路上還想,反正自己沒舞過玉竹,玉竹不會大肚子的……

      玉竹偏著臉隨毛犬的眼睛去殺。毛犬的眼睛終于堅持不下去了,便車過臉去。

      玉竹說:“我把實話講了,你還要我啵?”

      玉竹又說:“你把我弄家去,我一定跟你好好過日子,往后也不跟春發(fā)沾邊。好么?”

      玉竹再說:“我曉得你也舞了瓊枝。我看見過你鉆那石洞……”

      毛犬眼皮一跳,但仍不答話。

      玉竹最后說:“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樣?你說吧!”

      玉竹猛然發(fā)現(xiàn),不是與瓊枝換了老公,而是與瓊枝換了自己!玉竹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又渾身哆嗦起來,于是雙手捂住臉,垂下頭去。

      “狗日的春發(fā)!”毛犬嘴里突然炸出一聲吼。接著便吼說:“你肚子里貨不是老子的!老子決不把換梁錢,決不!”

      玉竹猛抬起頭,尖聲說:“可你得替瓊枝把換梁錢!瓊枝肚里貨是你的……”而毛犬已經(jīng)沖出了門,并且高喊:“我找貓胡子老爹說去!”

      十四

      玉竹悔恨起來……

      那是個陰天。那天河谷里盛滿了霧。那霧象發(fā)霉的棉絮。山上看不見樹,但看得見路。霧包著人走。春發(fā)背著汽槍去打鳥,在寨背后的路上碰見討豬菜的玉竹,便問:“怕霧么?”玉竹說不怕。又問:“去看我打鳥啵?”玉竹想說霧里看不見打鳥。但玉竹沒說。

      玉竹就跟著去了。

      河里只聽得水響看不見水。玉竹說河里有個石洞。春發(fā)說:“石洞?好玩吧。”玉竹說好玩。

      洞里灌滿了霧。兩人鉆進去,如同鉆進了一團灰色的輕紗,看不清對方的臉。春發(fā)的手就在玉竹身上碰了一下,感到很柔很軟綿。玉竹就說:“我在這里洗過澡呢!”玉竹沒提瓊枝。春發(fā)就問:“脫光衣裳么?”玉竹說,當然脫光衣裳。不然叫洗澡?春發(fā)說那真痛快。又在玉竹身上碰了一下。這回正碰在胸口上。更柔更軟綿。玉竹就問:“這洞好么?”春發(fā)說:“好!真好!可以當家住……”玉竹聽了這話很高興。就向春發(fā)捱了捱。春發(fā)就把玉竹抱住了。抱得很緊。象促住了一只羊羔子。

      玉竹沒有聲音,只有喘息。

      春發(fā)輕聲問:“你還記得那回在我們街上賣毛栗么?”

      玉竹說:“記得。那回我該找你五毛錢,可你說不用找……”

      春發(fā)說:“你那毛栗好壯!”

      玉竹說:“不壯不會去賣的?!?/p>

      春發(fā)把手伸進玉竹衣服。玉竹就說:“我的背好癢!”春發(fā)說我給你抓抓。于是春發(fā)的手例徹底伸進了玉竹的衣服,在玉竹那溫柔的背上摸起來。慢慢地那手就翻山越嶺爬到了玉竹胸前。玉竹就顫抖起來。玉竹就展開了身子。春發(fā)就喊:“我的好乖妹喲……

      霧在繼續(xù)往洞里涌。水在霧中叮當。還有只鳥從洞口飛過,飛進霧中脆脆地叫。很好聽的。但春發(fā)和玉竹一點也沒聽見。

      過后,他們依然緊緊地摟著。

      再過后,春發(fā)問:“好么?”玉竹說:“不好。很痛……”一個手指在春發(fā)臉上畫著看不見的圈兒。

      春發(fā)說:“你們寨里的人太古板。”

      玉竹說:“是古板?!?/p>

      春發(fā)說:“你們寨里許多死規(guī)矩,不知誰想出來的?”

      玉竹說是祖宗留下來的。

      “都該破掉!”

      “貓胡子老爹掌盤,破不掉的。人總要服人管。服人管就得有規(guī)矩?!?/p>

      “規(guī)矩也得改改!”

      “是改了……換梁就改成把錢呀!”

      “那也叫改?那叫作弄人!……比如那老妖婆,總由她作媒,亂點鴛鴦譜。”

      “莫罵人。罵人會爛舌頭的。天婆就做媒在行。我媽嫁到風(fēng)流寨來也是她做的媒……”

      “在行個屁!我當初是想要你的……”

      “那你當初為何不向天婆說清楚?”

      “我說了。可我們街上伯爺說……”

      “莫說莫說了!”

      玉竹怕他說到瓊枝,就不讓他說下去。

      春發(fā)也就不說。

      那是個霧天,那是頭一回……

      十五

      那天,當春發(fā)知道瓊枝是怎么回事時,春發(fā)沒有叫也沒有吼。春發(fā)只是和風(fēng)細語地問:

      “你和毛犬哥困了?”

      瓊枝汪著滿眼的淚。不說。

      春發(fā)又問:“你說實話,困了幾回?”

      瓊枝咬著嘴唇,仍不說。

      春發(fā)笑笑繼續(xù)問:

      “那么,你肚里真有了?要我把換梁錢?”

      瓊枝終于哭出聲來,說:“那都是毛犬不好……毛犬硬把我捺倒的……”

      春發(fā)又笑笑,很好地笑笑。

      “硬捺倒的?硬捺倒的你不會喊?”

      瓊枝說:“……那是洞里,喊也沒人聽見?!?/p>

      春發(fā)頓時殺盡臉上的笑:“洞里!哪個洞里?”

      瓊枝就說:“河邊那洞里……你就把換梁的錢早點把我弄去吧!到了你家我做牛做馬也要掙二百塊錢的。我會看豬,我會興園,我還會做田做地,我還會給你生伢兒……”

      春發(fā)便抽了那笑上的刀子。那笑就在春發(fā)臉上活過來。春發(fā)說:“那要等我回家與我父說過。”

      瓊枝說:“我曉得你家的事你做得主的?!?/p>

      “做得主是做得主??晌也荒芘獋€堂客帶別人的種呀!”說著春發(fā)丟下一個燦爛的笑,走了……

      貓胡子老爹終于弄清楚了:玉竹與瓊枝是那么換了一下!貓胡子老爹氣得差些背過氣去,將那煙筒拐棍往地上使勁一戳,戳起硬梆梆的兩個字:“孽種!”接著從貓胡子里抖出一個蒼老的嘶叫:“讓她們在娘家長肚子!”

      于是瓊枝和玉竹便只好在娘家長肚子!

      春發(fā)和毛犬都有理由不把換梁錢,貓胡子老爹便有理由不發(fā)親嫁女,那當然就只好隨女們長肚子了。

      那肚子倒也容易長,幾個月就長得褲子穿不上肚臍……

      十六

      籃子晃晃悠悠。終于在牛馬進欄的時候晃到了雞爪街。

      籃子歇下。鞭炮炸響。勉強炸出一個喜慶氣氛。一群半大孩子便圍過來,聲嘶力竭地叫喊:“新娘子新,坐床廳,一對奶,十八斤!”

      尾音拖得老長,挺有韻味。

      在那叫喊聲中,李天婆首先被扶下籃子。

      李天婆一副操心勞累的樣子,立在籃子邊說了聲:“落地生根!”于是一半老徐娘便把新娘牽下籃子。

      新娘被扶到大門口,忽聽一女子喊:“凈手換面!”新娘愣了一下,才把身子轉(zhuǎn)向大門外的石墩。那石墩上置有一盆清水。新娘就用水洗過手臉。可又聽到一聲高叫:“扭過性子!”新娘就后退幾步,在一條預(yù)先安好的長凳上坐下,然后仰臉望著大門頭上一面鏡子。那叫“照妖鏡”。新娘扭性子時就必須照那鏡子,以照掉身上的妖氣。尤其是肚子里帶了貨的新娘,非照那鏡子不可。否則妖氣纏身,將后在夫家決沒得好日子過……

      幸虧娘反復(fù)教過,要不玉竹定會不知所措。可是那鏡子掛得太高,玉竹無法照見自己。

      玉竹慌了。玉竹恨不得一步跨進屋去??墒且磺杏刹坏米约骸V缓媚托牡嘏ば宰?。性子扭了十來分鐘,玉竹才被牽進堂屋。一進堂屋玉竹就看見了毛犬。毛犬看見一個大肚子挺進了門,便把眼看另處喊:“伯爺你出來呀!”

      于是鉆出一個光頭老。

      光頭老滿臉殺氣,卻有歌家一般的喉嚨。他喊:

      “一拜天地!”

      玉竹便向祖宗牌位磕頭??伤齽傄还蛳?,肚子便開始痛了。當光頭老喊“二拜高堂”時,她就痛得支持不住了。終于癱了下去……

      毛犬終于把了換梁錢。玉竹便嫁來了。

      毛犬和春發(fā)到底沒扭過貓胡子老爹。想扭過貓胡子老爹除非不要堂客。那花去的錢財就算丟進了大海。那太不劃算了。于是毛犬也就想開了:反正我也舞了瓊枝,不蝕本也不吃虧的……于是乖乖地掏了二百塊。掏了換梁錢,本當早些把人弄進門的??烧l知瓊枝和玉竹兩家又為嫁日的先后相持不下。照規(guī)矩兩家不可同日嫁女。兩家就爭著先嫁,兩個女又都不愿后一個離開寨子。最后,兩個女的肚子大得太顯眼太不象話了,貓胡子老爹才把拐棍一戳發(fā)話:“抓鬮!”

      于是叫兩個女到堂屋去抓鬮。于是瓊枝抓了個頭鬮昨天走了,玉竹抓了個二鬮今天才來。

      現(xiàn)在玉竹被人扶進洞房。肚子稍稍穩(wěn)了些,玉竹就堅持坐在床廳上??赡沁汉叭栽诙呎懀?/p>

      “怪胎去也!仙氣來也!破鑼破鼓救救月也……”

      玉竹終于發(fā)出一個長長的呻吟,倒下身子。有人便去喊李天婆。

      天婆一歪一歪歪進房來。一見玉竹那樣子,便興奮地叫喊:“她是動啦!動啦!”

      天婆喊著便扎起衣袖,高叫:“快燒盆艾水來!”又晃動著那兩片寒光閃閃的指甲,對在床上痛得直滾的玉竹說:“忍著點忍著點。有我在痛一會就好了……”玉竹卻用最后一點力氣嘶喊:“去街上叫個接生婆來喲!毛犬,我求求你去啊……”

      毛犬卻在房門口無動于衷,說:“天婆會接生?!?/p>

      玉竹再也喊不出來了。玉竹便呻吟,便要捶肚子。天婆便罵:“看你造孽、看你造孽!”

      天婆罵著就開始接生了。

      這天半夜過后,玉竹終于生了。

      小東西一下地,天婆就動用兩片如同匕首般的指甲,叫臍帶斷了。臍帶一斷,那小東西竟就發(fā)出一串“咯咯”之聲。

      那分明是笑!

      那笑幾乎沖破屋頂。天婆心一驚,便戰(zhàn)抖著打開房門。一家大小涌進來,那小東西仍在笑:“咯咯、咯咯……”

      “這孩子怎么就會笑啊!”

      家里人自然驚訝。驚訝之中天婆便去扒那小東西兩腿看是男是女。不看則已。一看竟把天婆嚇得幾乎昏死過去。原來那小東西竟長了條尾巴!

      “怪胎!”天婆清醒過來便發(fā)出一聲尖叫。

      滿房的人都木了,都呆了……

      聽說玉竹生了個怪胎,春發(fā)很想去親眼看看,但礙著瓊枝,又怕去了毛犬多心,于是只好把那份好奇心收了。

      瓊枝在嫁來的第二天也生了,也是天婆接的生。那是個男孩。只是那孩子滿月了還不睜眼睛。請醫(yī)家診斷,說是眼睛并無毛病。因為那醫(yī)家扯開孩子眼皮看過,說那眼球瞳仁等等都很正常,甚至比大人的還正常,只是不愿睜開罷了。那醫(yī)家也覺奇怪,說:“怎么這孩子不睜眼呢?……”于是說,這怕也是個怪胎。

      從此,在雞爪街便散開了一個流言:玉竹和瓊枝之所以都生怪胎,全是因為風(fēng)流寨把那換梁的規(guī)矩改得不倫不類!

      流言當然沒人信。因為流言終歸是流言。只是這流言恐怕還要繼續(xù)傳下去。

      個人簡介

      石霞山人,實名:張樺,中國公民,現(xiàn)居安徽安慶。

      紙刊合作:《當代人》《長城》《詩選刊》《河北作家》《散文百家》《小品文選刊》《當代小小說》《小小說百家》《唐山文學(xué)》《興安文學(xué)》《包頭晚報》《邢臺日報》(合作期刊陸續(xù)添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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