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向秦”的詩人情懷

羅耘?陳同鋼

摘要：西秦地區(qū)人文景點聚集，積淀中華元典時期的文明，自然景觀薈萃，引來無數(shù)的歷代詩人。作者通過對西行到西秦詩人的作品賞析，深刻解讀詩人心中的情懷。

關鍵詞：向秦；詩人

湖南長沙岳麓書院的碑文墻上有一首詩——《淮上與友人別》：“揚子江頭楊柳青，楊花愁殺渡江人。數(shù)聲風笛離亭晚，君向瀟湘我向秦?！边@是晚唐詩人鄭谷詩中的名句。這位詩人還在年少弱冠之時游歷江淮，然后遠赴長安參加秋試，在揚州瓜州渡與友人告別時作這首詩。景物的點染鋪墊，遣詞的復沓回環(huán)，結句的“君向”與“我向”的兩兩相對，均見其不凡才情。

這首詩卻引發(fā)出我對“向秦”的無盡聯(lián)想?？鬃佣颊f他西行不到秦，然而，后來的詩人雅士們，來秦地特別是到了西秦的還真是不少，留下了許許多多的千古詩篇。

與鄭谷同時代的李商隱，曾于唐文宗開成二年（837）十二月出大散關至西秦。一路眼見兵荒馬亂，田園荒蕪，民不聊生的破敗情景，寫了《行次西郊作一百韻》長詩，真實記錄晚唐時期西秦民眾生活困頓不堪的場景，表達了詩人深感唐王朝衰微，對國事的強烈憂憤之情（全詩不再引用）。

與李商隱幾乎同年齡的溫庭筠，也在這個時期到過五丈原，作《經(jīng)五丈原》一詩。

鐵馬云雕久絕塵，柳營高壓漢宮春。

天清殺氣屯關右，夜半妖星照渭濱。

下國臥龍空寤主，中原得鹿不由人。

象床寶帳無言語，從此譙周是老臣。

溫庭筠直至晚年才走入仕途。他的詩風清麗，與李商隱齊名，號稱“溫李”。這首詩是詩人經(jīng)過五丈原時的憑吊之作。詩中突出描繪了諸葛亮生前屯兵五丈原，軍勢逼人，大有直取長安，進而東下中原的好形勢。不料，在此關鍵時刻，天意難測，諸葛病故，伐魏不得不草草收兵。在他死后，后主違背了他的教誨，投降派得勢，蜀國最終滅亡，諸葛孔明的意愿化為泡影。詩中將其生前的形勢與死后的結局形成強烈的對比，有力地表達了詩人的惋惜與感慨?！跋聡P龍空寤主，中原得鹿不由人?！睆团d漢室的大業(yè)化為泡影。此詩何嘗不是在隱喻晚唐末年的情勢，表達了詩人惋惜、憂郁之情。

晚唐大文學家韓愈亦到西秦岐山，寫有《岐山下》一詩。

誰謂我有耳，不聞鳳凰鳴。朅來岐山下，日暮邊鴻驚。

丹穴五色羽，其名為鳳凰。昔周有盛德，此鳥鳴高崗。

和聲隨祥風，窈窕相飄揚。聞者亦何事，但知時俗康。

自從公旦死，千載閟其光。吾君亦勤理，遲爾亦來翔。

西秦周原岐山原本是先周的發(fā)祥之地，有“鳳鳴岐山”之瑞，詩人借古喻今，希望日趨頹廢的唐王朝，也有復興之瑞?！拔峋嗲诶?，遲爾亦來翔”是作者的良好愿望。

韓愈還有一首膾炙人口的千古名篇——《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此詩描述了因上表諫佛骨被貶赴潮州任刺史時，冒雪越秦嶺沮喪南行，侄孫湘趕來送行時的情景。這首著名的七律是詩人滿懷委曲而揮筆一氣呵成寫下的，雖只四句，卻把作者貶謫后的心態(tài)表達得淋漓盡致。單身只影，甚是凄冷，似是永別，連他的坐騎也退縮不前了。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

欲為圣朝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在這幾位詩人之前，大詩人杜甫也西行到過西秦。當時正逢安史之亂，他只身逃到鳳翔晉謁肅宗，任左拾遺。寫《喜達行在所三首》，其中一首。

西憶岐陽信，無人遂卻回。眼穿當落日，心死著寒灰。

茂樹行相引，蓮峰望忽開。所親驚老瘦，辛苦賊中來。

愁思胡笳夕，凄涼漢苑春。生還今日事，間道暫時人。

司隸章初睹，南陽氣已新。喜心翻倒極，嗚咽淚沾襟。

死去憑誰報，歸來始自憐。猶瞻太白雪，喜遇武功天。

影靜天宮里，心蘇七校前。今朝漢社稷，新數(shù)中興年。

這首詩描述從長安逃出到達風翔時的情景。表達了作者期望恢復大唐盛世的愿望。

其實，唐時期最早到西秦的要數(shù)王勃。王勃是絳州龍門（今山西河津）人，與秦地只隔著一道黃河，因此能捷足先登。其名作《滕王閣序》流傳千古。王勃是唐最早的著名詩人之一，被譽為“初唐四杰”之首?！渡㈥P山曉度》這首詩為王勃過關山時所作。

關山凌旦開，石路無塵埃。

白馬高潭去，青牛真氣來。

重門臨巨壑，連棟起崇隈。

即今揚策度，非是棄襦回。

詩中描述了關山的險峻。關山地處西秦大地之首，秦人入秦地的關隘通道，詩人絕不僅僅是贊美關山的山勢，與眾多的歷代詩人描寫關山的詩篇相融匯，形成了一種特有的關山詩風，反映出從秦人那里開始的尚武精神。

稍后到達關隴一帶的大詩人王維，他所作的《隴頭吟》是對上述情景的最好詮釋。

長安少年游俠客，夜上戍樓看太白。

隴頭明月迥臨關，隴上行人夜吹笛。

關西老將不勝愁，駐馬聽之雙淚流。

身經(jīng)大小百余戰(zhàn)，麾下偏裨萬戶侯。

蘇武才為典屬國，節(jié)旌落盡海西頭。

西秦地區(qū)人文景點聚集，積淀中華元典時期的文明；自然景觀薈萃，彰顯軍事戰(zhàn)地的雄偉，引來無數(shù)的歷代詩人。大唐時代，除了上述赫赫有名者外，史書可查并留有名篇的尚有：司空圖、胡曾、孟賽于、岑參、朱慶余、竇參、譚用之、許棠、韋莊、張籍、賈島、方干、皮日休，李曄、張泳、梁簫、羅鄴。等等

西行到秦的詩圣李白，青年時長期在各地漫游，寫下了許多贊美祖國山河的名作。詩風雄奇豪放，富有浪漫主義精神。李白對太白山情有獨鐘，與友人相會也去太白。天寶年（742）應招入京。詩人躊躇滿志，但朝廷昏暗，權貴排擠，使他失望、苦悶，甚至想入山尋道。在這種情緒下，他登太白山時寫的詩別有情趣。其中的一句“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已成為今人攀登太白山的情趣寄托和向往的目的地。李白還有一首《鳳臺詩》。詩中敘寫的是劉向《列異傳》中所記蕭史弄玉的故事。

嘗聞秦帝女，傳得鳳凰聲。

是日逢仙子，當時別有情。

人吹彩簫去，天借綠云迎。

曲在身不返，空余弄玉名。

鳳臺在今鳳翔縣雍宮。以浪漫情懷寫詩的李白，自然不會放過發(fā)生在西秦大地的這一動人的神話傳說，一旦經(jīng)他的詩韻傳遞出去，必然將會獲得永不會消失無限生命力。

唐以后，到西秦的詩人依然很多。宋代蘇軾、陸游、朱熹、定帶、汪元量、郝居中；金代李汾、元代盧懋；明代康海、王綸、薛瑄、楊慎、閻仲實、張鍊、高啟、劉基、高攀龍等。到了清代就更多了：林則徐、方傳恩、黨崇雅、王豫嘉、陳允錫、吳汝為、王士禎、果親王、許蓀權、李柏、汪灝、王增琪、王心敬、方玉潤、徐沖霄。等等。

蘇軾是四川眉山縣人，北宋著名文學家，在散文、詩詞、書法方面都有杰出成就，是我國文藝史上全能的文藝大師。歷官大理評事、簽書鳳翔通判。他在鳳翔任職3年，以詠嘆西秦文化為主題，寫下200余篇優(yōu)美詩文，篇篇上乘，字字珠璣。

長詩《寶雞虢郿周至四縣記游》是作者受命去寶雞、虢縣、眉縣、周至四縣辦差，沿途所見而作。作者所到之處，都與其人文景觀和歷史典故相聯(lián)系，足見詩人對這西秦領地的情有獨鐘。蘇軾似乎給后任的當政者做出了嘗試和表率，凡來此地任職的外地人，只要接觸到濃濃的西秦大地的歷史氛圍，必然能融于其內，參與其中，“入秦忘蜀”，深深地熱愛這一方故土。嘉祐六年，26歲的蘇軾被授予“大理寺評事，簽書鳳翔府判官”，這是作者艱難坎坷仕途生涯第一站。他在任期間，曾經(jīng)把古飲鳳池挖掘疏浚，建亭修橋，并改名“東湖”，使這一名勝逾千年而仍負盛名。（蘇軾治理東湖比他后來在杭州治理西湖還早約20多年。）

蘇軾作《東湖》一詩。

吾家蜀江上，江水綠如藍。爾來走塵土，意思殊不堪。

況當岐山下，風物尤可慚。有山禿如赭，有水濁如泔。

不謂郡城東，數(shù)步見湖潭。入門便清澳，恍如夢西南。

泉源從高來，隨坡走涵涵。東去觸重阜，盡為湖所貪。

但見蒼石螭，開口吐清甘。借汝腹中過，胡為目眈眈。

本詩開頭從家鄉(xiāng)眉山的山光水色寫起，敘述他進入關中西部，看到戰(zhàn)亂紛擾、塵土飛揚，破敗凋零的情景。他到鳳翔后，發(fā)現(xiàn)了一泓碧水，清澈幽靜，況如夢回自己的家鄉(xiāng)，于是，詩人借此以極高的興致游覽并詳盡地描繪了在周文王時就因有鳳凰在此飲水而得名飲鳳池。詩人贊揚其像《詩經(jīng)·大雅·卷阿》中描繪的一樣，“鳳凰鳴矣，于彼高崗……”。這首詩是蘇軾初入仕途的閑適之作，充滿激情而又心境平和。

蘇軾在鳳翔任職期間建有“喜雨亭”并作文《喜雨亭記》。這篇文章從該亭命名的緣由寫起，記述建亭經(jīng)過，表達人們久旱逢雨時的喜悅心情，反映了作者儒家重農(nóng)、重民的仁政思想。這篇散文緊扣“喜雨亭”三個字，或分寫，或合寫，或引古代史實來烘托，或用主客問答來渲染，思路極為開闊。文章句法靈活，筆調活潑，在風趣的對話中輕松含蓄地發(fā)表見解，給人以舉重若輕之感。此文遂成為古今傳誦之經(jīng)典。

繼蘇軾之后到西秦的還有陸游。他是南宋著名愛國詩人。山陰（今浙江紹興）人。他生當宋金兩國對峙的年代，文武兼?zhèn)?，多有抱負，一生為抗擊金兵，收復失地，統(tǒng)一祖國而奮斗。乾道八年（1172年），陸游受當時四川宣撫使王炎邀請，有機會戎衛(wèi)在大散關頭，來往于前線各處。陸游在陜九年，特別是在南鄭前線，他接觸到許多邊防戰(zhàn)士和“死望恢復”的“遺民”，精神境界不禁打開，于是，將許多富有生活真實感的愛國激情傾注于詩。陸游非常珍惜他親臨前線的機會，覺得“詩家三月未忽見前”，于是將全部詩作題名為《劍南詩稿》，其中紀念、追憶大散關的詩多達二、三十首，本詩就是其中之一。

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二十抱此志，五十猶癯儒。

大散陳倉間，山川郁盤紆。勁氣鈡義士，可與共壯圖。

坡陁咸陽城，秦漢之故都。王氣浮夕靄，宮室生春蕪。

安得從王師，汎掃迎皇輿。黃河與函谷，四海同舟車。

士馬發(fā)燕趙，布帛來青徐。先當營七廟，次地畫九衢。

偏師縛可汗，傾都觀受俘。上壽大安宮，復如正觀初。

丈夫畢此愿，死與螻蟻殊。志大浩無期，醉膽空滿軀。

大散關在寶雞市區(qū)南與鳳縣交界處。詩中抒發(fā)了“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的慷慨、豪邁之情，向往著“貞觀之治”時的盛世景象，急切盼望著能夠登高一呼，領軍揮師，奮戰(zhàn)在抗金第一線。他盼望著壯志能酬，了此心愿，就是死，又有何懼呢？然而，“志大浩無期，醉膽空滿軀?！毕氲酱?，詩人又心灰意冷。全詩以此作結，又從反面表現(xiàn)出詩人決心要收復失地，統(tǒng)一祖國的愛國情懷。然而，陸游為國“一片丹心”卻始終得不到報國的機會，為此他不能不常常感到壓抑和憤慨，在詩中表現(xiàn)為激昂的基調中鳴響著悲蒼，《書憤》一詩“樓船夜雪瓜州渡，鐵馬秋風大散關”已是千古絕唱的名句。

往后來西秦的詩人所作詩篇，大都是記寫西秦山水、人文故事。頌隴水、唱秦嶺、歌棧道，描繪周公廟、五丈原、九成宮、法門寺、龍門洞、金臺觀勝景等。北宋著名哲學家張載，明末清初學者李柏，世稱“黨閣老”的黨崇雅，他們并不是西行或南來學者、詩人，而是真正的西秦人，都留有名文、名詩存世。

寶雞市神農(nóng)鎮(zhèn)人徐沖霄，在晚清時做官不大，因不滿朝廷腐敗，宣統(tǒng)年間辭官返鄉(xiāng)，從事地方教育。寫有《陳倉懷古》長詩。記述了寶雞西秦大地的悠久歷史，現(xiàn)節(jié)選前后兩句作為此文的終結。

終南山峽古陳倉，西南門戶鎖秦疆。

渭水流域一百九十里，險阻關山驛路長。

東進卷阿儀鳳羽，西連蜀道踏羊腸。

九龍噴泉浴炎圣，姜城姜水帝王鄉(xiāng)。

…………

嘻嘻乎，

日下葵心徒傾倒，人間桃源甚渺茫。

對此表里河山?jīng)_，要地歷歷人能忘！這里首推蘇軾。蘇軾（1037～1101），字子瞻，一字和忡，號東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縣）人。歷官大理評事、簽書鳳翔通判。北宋著名文學家，他在散文、詩詞、書法方面都有杰出成就。他是我國文藝史上全能的文藝大師。他在鳳翔任職三年，以詠嘆寶雞文化為主題，寫下200余篇優(yōu)美詩文，篇篇上乘，字字珠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