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胸有你⑥

竹喧

04 合作

即使心中期待萬分，她也還是沒有能和寧凱吃上飯。

還沒等到西西回來，院長就上來了，而樸昌范不知道去了哪兒——院長的臉色難看無比，像是吃了十噸炸藥，馬上就要原地爆炸了。

是談崩了？

風淺暗自腦補，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院長瞥了她一眼，皺了皺眉頭：“你怎么還在這兒？”

“我……”風淺瞠目結舌，伸手指了指自己，心想：不是您讓我上來的嗎……不過這句話她并沒有說出來，要是說出來，恐怕她馬上就得卷鋪蓋走人。

“哦……我馬上就走。”放在口袋里的手機恰好振了一下，風淺低頭看了一眼，只見屏幕上跳出“葉濤”兩個字，不由得心頭一凜，立馬開口道，“院長，下午我想請個假。”

院長一臉不耐煩地道：“走走走！”

他甚至沒多看她一眼，直接往院長室里走，還大力地甩上了門。

“砰”的重重一聲，風淺甚至都能感覺到空氣中傳來的顫抖。她盯著門看了幾眼，然后順手掏出了手機。

是葉濤發(fā)來微信，上面簡單的一行字：落落要見你。

落落……甘落落！

風淺頓時反應過來，不由得一臉驚詫。她一直以為……甘落落是不愿意出面的。她畢竟是個明星，出了這樣的事情，不愿意出現(xiàn)在旁人面前也是正常的。

可是……這會兒，她又提出來要見自己？

風淺心中微微打了個突。

她直覺，肯定是有什么地方出問題了。

“你也不用和葉濤聯(lián)系太多，這個人看著城府很深，咱們的內(nèi)部機密別都讓他套走了。”她想到蘇云青出國之前說的話，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屏幕上“葉濤”兩個字上，微微地皺了眉。

葉濤和她約了一個很是私密的日料店。

這店都是那種和式的小包間，特別適合地下黨接頭。待她報了葉濤的名字后，一身和服的服務員便領著她往里走，一直拐了兩個彎，快到最里頭一間了才停下來。

“您好，就是這里了?！狈諉T站定，輕輕碰了幾下門，又對著里面低聲道，“您好，有位姓風的客人到了?！彪S即也不等里面有回應，她向著風淺四十五度行了個禮，而后轉(zhuǎn)身離開了。

風淺先是一臉問號，旋即反應了過來，估計是為了保護客人的隱私，所以都不給客人開門，只負責領人過來的。

這里果然適合明星什么的，保護隱私的確到位。

風淺清咳一聲，剛準備開口問上一句，就見那門突然被人從里面拉開了，門口露出葉濤的臉?？吹剿驹陂T口，葉濤連忙揮手示意她進來。

進了小包間，風淺一眼就看到縮在角落的甘落落。

和別的明星遮住臉不一樣，甘落落遮住的是胸。嗯……雖然聽上去有些怪，但真的就是這樣。這個天還是很熱的，雖然這里面開了很強的冷氣，但是剛進來的時候，風淺還是覺得身上在冒汗，一路走到最里頭，才稍稍覺得舒服一些。

這樣的天氣，正常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衣服扒光，要不是礙于社會風氣，恐怕一大部分人都得裸奔，但是甘落落……風淺實在是忍不住，盯著她看了好幾眼：她穿了一件很大的斗篷式衣服，將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部擋住了——即使是這樣，風淺也一眼看出了她胸部的不對稱。這是職業(yè)本能，即使對方穿了加厚CUP的內(nèi)衣，也逃不脫她的鈦合金那啥眼！

“我介紹一下。”葉濤看了一眼端著玄米茶的落落，“落落，這位就是風淺。你不是一直要見她的嗎？”

當他說到“風淺”兩個字的時候，風淺明顯感覺到甘落落看向自己的目光里突然多出了一抹殺氣。那殺氣刺激得她胳膊上的汗毛都直立了起來——風淺一下子就想到了奓了毛的貓。這會兒她終于明白為什么貓遇到危險會奓毛了，那是動物本能啊！

“淺娘，落落最近心情不大好，你……”葉濤話還沒說完，就被甘落落打斷了。她重重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冷哼出聲。

“我哪里心情不好了？我好得很！”甘落落狠狠瞪了葉濤一眼，再次將目光轉(zhuǎn)向風淺的臉上，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風淺好一會兒。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性的直覺，風淺總覺得那眼神是……探究的，是那種打量情敵的眼神。

情……敵……

風淺下意識地看了葉濤一眼，葉濤卻像是沒有反應過來一樣，笑呵呵地幫風淺在她面前的建盞里倒上茶。

建盞是上好的成色，杯中泛著瑩彩之光，杯底還有一朵純銀的蓮花。用這個杯子喝玄米茶實在是有點兒可惜，不過倒真的是賞心悅目。

風淺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她剛剛看到價目表上，玄米茶一百七十八元一壺……這么貴，也沒比外頭的好喝到哪兒去。等她放下杯子，甘落落才再次開口道：“風醫(yī)生，您能過來，我實在很感謝?！?/p>

這會兒她的語氣和神色就已經(jīng)是很友好的了，似乎剛剛的那股子殺氣只是風淺的幻覺。風淺一時間有些發(fā)愣，都不知道要說什么好，停了一下才點頭：“啊……不客氣……”她丟給葉濤一個疑問的眼神，葉濤卻像是沒看見一樣，拿過一邊平板電腦開始點菜。

“今天約你出來……”甘落落也看了一眼葉濤，唇邊露出一絲微笑，“是因為我的……”她伸手往胸口指了指，“這件事情之前小葉子肯定和你說過了?！?/p>

小……葉……子……

風淺感覺自己凌亂了。

這個名字實在是太娘了，聽上去完全是個女人，和葉濤的形象一點兒也不搭。不過，看那兩人一點兒反應也沒有，想必就是平常叫慣的。

真想不到你是這樣的葉濤。風淺憋笑憋得臉色發(fā)紅，甚至都不敢開口，生怕一開口就會笑場。

“我……”甘落落倒是沒有注意到她的神色，而是低頭在一邊兒的紫紅色桶包里翻找著什么，掏了一會兒才從底下掏出一個信封。

那信封看著鼓鼓囊囊的，莫不是裝滿了錢？

她這是打算……收買自己？風淺一下子又想到之前蘇云青交代自己要好好看家的事，頓時豪氣干云：等會兒自己一定要堅定地拒絕她！endprint

富貴不能……最后一個字還沒從腦袋里蹦出來，就見甘落落把信封打開了，從里面抽出了一沓……資料，A4紙打印的，厚厚的一沓。

白掙扎了！

風淺深吸了一口氣，忍住內(nèi)心的失望，問：“這是？”

“當時我簽的協(xié)議書。”甘落落一臉淡定，似乎說的不是她自己的事情。她看了風淺一眼，又補充道：“不是和你們醫(yī)院簽的?！?/p>

風淺一愣。

除了和“嫦娥”簽的自帶假體協(xié)議書，她還簽過什么？

她下意識地就接過那沓資料，十指飛快地翻了開來。那一行行字密密麻麻，幾乎用的都是最小的字號，看得讓人眼睛生疼。

即使是這么小的字號，居然也能印上這么多張紙！

風淺受益于長期幫蘇云青整理資料，包括蘇云青寫SCI論文時需要的資料都是她從浩瀚的書海里幫他摘抄出來的，所以這幾年下來，她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所以，面對足足十二張A4紙的小六字體，她還是飛快地就分辨了出來——

大部分內(nèi)容都是沒有用的。

比如，一開始的介紹假體生產(chǎn)的公司，這家叫“韓媚”的假體生產(chǎn)公司……風淺都不需要看后面的具體內(nèi)容就知道這家一定不靠譜。

出名的假體供應商里，沒有這個名字，甚至在一些二線的、三線的品牌里，也都沒聽過這樣的名字。

風淺不由得抬頭看了甘落落一眼，心想：明明也不是差錢的主兒，怎么會相信這種三無品牌？甘落落像是沒注意到她的目光一樣，捧著那杯茶啜飲。

風淺在心底微嘆了一聲，又低頭接著去看資料。

跳過自我吹噓的部分，就是……保密協(xié)議。

風淺差點跳起來——什么！購買假體還要簽保密協(xié)議？大姐，你確定你不是來搞笑的？這是賣假體？這是賣火箭吧！

強壓著吐槽的欲望，風淺一目十行地看了過去。

看完整個協(xié)議后，風淺覺得自己實在是不想吐槽了：這分明就是一個坑??！這么明顯的火坑，居然還有人要往里面跳，跳得不亦樂乎！

她深吸了一口氣，剛要開口，卻見葉濤突然伸手遞過來一杯加了冰塊的檸檬蘇打水，還向她眨了兩下眼睛，說：“這家的檸檬小蘇打不錯，你不要總是喝可樂了，嘗嘗這個吧?！?/p>

風淺先是一愣，然后就反應了過來。

她接過水喝了一口，冰冷的水從口腔滑入，穿過喉嚨，滑入腹中，讓她頓時感覺所有的毛孔都被打開了，先前一身的熱氣從毛孔中散發(fā)出去，換回一身清爽。

她放下杯子，用紙巾擦了擦手，然后問：“甘小姐，我只想問一句……現(xiàn)在你給我看這個是什么意思？”

甘落落似乎有些詫異，盯著她看了好幾眼，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一會兒，看得她身上都有些發(fā)毛才開口道：“葉濤說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的確沒錯?！备事渎洳]有正面回答風淺的問題，而是先夸了她一下。

“我估計你剛剛看的時候，心里肯定在罵我?！备事渎涞皖^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居然開啟了自嘲模式，“那句網(wǎng)絡用語怎么說來著？叫‘腦子是個好東西，我希望你擁有。”

“落落?！比~濤喊了她一聲，聲音有些急，卻又有些低，“不要自輕自賤。”

那話聽著倒的確是經(jīng)濟人一貫的說話風格，可風淺總覺得這和葉濤平常說話的方式似乎有些不大一樣，不由得看了過去。從她這個角度，只見葉濤一臉不贊同的神色，但是……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高高的杯口正好遮住她臉上的神情。

當著別人的面露出一臉因為八卦而興奮的神情實在是件失禮的事情。

她相信自己絕對不會看錯的。

那神色，明明是……心疼……

嘖嘖，這種……是應該叫日久生情，還是應該叫近水樓臺先得月？

她胡思亂想還沒到半分鐘，就聽甘落落又開了口：“當年是公司安排我去隆胸的。公司給了五十萬，所以經(jīng)濟人讓我簽的時候，我也沒有多想。保密條約我也看到了，我以為是因為我的身份。”她頓了一下，又道，“當時我的經(jīng)濟人不是葉濤，是唐姐。后來我才知道，這不是公司的安排，而是她利用職權，從里面謀取私利?！庇巷L淺亮晶晶的眼神，甘落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五十萬，她給了十萬，余下的四十萬她都拿走了。”

“現(xiàn)在，這事情——我是說爆胸的這事情影響太差了，公司要追究我的責任。”甘落落看了風淺一眼，“唐姐已經(jīng)死了，死無對證。她當時給我的是現(xiàn)金，不是轉(zhuǎn)賬?！?/p>

“……”

風淺一口氣噎在喉嚨里，感覺堵得難受。

先前聽到她說是經(jīng)濟人幫她安排，又是經(jīng)濟人拿走了錢，風淺還想著可以追責了，現(xiàn)在她說……那個唐姐死了……

真是……難道要把她挖出來嗎？

就算挖出來了，法醫(yī)也鑒定不出經(jīng)濟案件的。

風淺喝了一口水，又抬頭看向葉濤：“吃的怎么還不來？我快要餓死了?！币妼Ψ椒藗€眼睛，風淺笑了笑，又道，“那你今天要見我的意思是？”

她仔細想了一想，總覺得剛剛甘落落說的話，和她要見自己，似乎并沒有任何的關聯(lián)。公司要對她追責，和醫(yī)院沒有什么關系吧？她還和“嫦娥”簽了個免責協(xié)議呢。

“當時我的主治醫(yī)生是蘇云青?！备事渎淇戳孙L淺一眼，“不知道……”

“怎么上得這么慢？”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葉濤在一邊有些不滿地開口，他伸手又按了一下呼喚鈴，“我催一催?！?/p>

風淺笑了笑，沒說話。

她對葉濤其實算是比較了解的，葉濤對她也熟悉。

剛剛甘落落的話，她其實也猜到?jīng)]說出口的部分是什么。若是甘落落真說出來了……恐怕她會扭頭就走。

聽她那話的意思是在威脅自己？

而且，自己只是蘇云青的助手，她要想威脅，也不應該威脅自己。

想到這里，她突然心頭漏跳一拍。怎么甘落落會想到用蘇云青來威脅自己呢？她下意識地看了葉濤一眼，葉濤皺著眉在看甘落落，并沒有注意到她。endprint

她輕咳了一聲，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甘落落：“甘小姐，我是上海醫(yī)大畢業(yè)的，不是廈門大學的。”

你當我是嚇大的？

聽她這樣說話，葉濤不由得看了她一眼。他剛要說話，就聽服務員在外面敲了敲門。幾人便同時閉了嘴，等服務員把吃食都擺好離開后，葉濤才開了口：“你不是餓死了嗎？先吃吧?！?/p>

風淺也知道他的意思，不再往下說，低頭苦吃了一陣子。

現(xiàn)在還真是一分價錢一分貨的，貴的就是好吃。

鵝肝入口即化，濃濃的脂香在唇齒之間蔓延開來，整個人似乎都得到了極大的享受。甘落落吃得并不多，大部分的美食都進了風淺的肚子。

胃被填滿了，心情也好了許多。

甘落落擦了擦嘴，放下餐巾，道：“風醫(yī)生，您別誤會。我想說的是，您當年是我的主刀醫(yī)生，一定對我……”

風淺愣了一下，連忙打斷她的話：“我怎么會是你的主刀醫(yī)生？你是不是搞錯什么了？”怪不得她剛剛想威脅自己……

“不是你？”甘落落也愣了，“我記得是你啊……當時做手術的時候，全程都是你……我記憶出錯了？”她一臉迷茫的神色。

風淺簡直要笑出聲來：“甘小姐，的確不是我……你來做手術的時候，我還沒有到‘嫦娥來，怎么可能是我？”

甘落落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差，她又盯著風淺看了好一會兒，才道：“那……可能真的是我記錯了……”

風淺咬了咬牙。

難怪葉濤要來找自己。恐怕也不是甘落落要見自己，而是葉濤讓她來見自己的。如果那個假體很差的話，主刀的醫(yī)生在見到假體的時候，心底肯定是有數(shù)的。特別是這種三無產(chǎn)品，即使患者簽了免責書，但真正要是鬧起來，醫(yī)院和當時的醫(yī)生仍舊要承擔責任。

所以，這也是后來為什么醫(yī)院絕對不允許自帶假體。

其實，“嫦娥”早就不讓自帶假體了，所以，當時看到那免責書的時候，風淺心里還是過了一下的。如果他們一直以為主刀醫(yī)生是自己的話，也難怪公司一要追責，葉濤就來找自己了。

“現(xiàn)在……”葉濤開了口，他坐直了身體，手里拿起了先前的那沓資料，又迅速地翻了一遍，“蘇云青是她的主治醫(yī)生，但開刀的確不是你開的……我知道方案是蘇云青做的，但是蘇云青知道落落自帶假體之后，就拒絕了手術?！彼钗艘豢跉猓缓笳f，“無論如何，你得幫忙找出來，那個醫(yī)生是誰。我原本……真的以為是你?！?/p>

“落落現(xiàn)在完全被公司冷藏了，而且公司要她賠償幾個合同的損失，加起來……快要有四千萬了?！比~濤伸手揉了揉眉心，“而且……有可能，還有刑事責任。”

“刑事責任？”風淺整個人都不能好了，“為什么還有刑事責任？”

“因為公司還有三個明星用的都是這個假體，字……是落落一個人簽的。”說到這里，葉濤看了落落一眼。

“……”

這真的是整個人都不能好了。

風淺深吸了一口氣，過了好半天才點了頭：“好，我答應你們。”不光是為了甘落落，她總覺得……這事情似乎有個深不見底的窟窿。

深得要將所有人一起吞噬。

未完待續(x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