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張雯淇

一只流浪貓的家，在哪？

——題記

我是一只貓、是一只受到大家族關(guān)懷與寵愛的幸運至極的貓咪。最鮮的魚、最香的奶、最舒適的被窩、最溫暖的懷抱……是我的，我的，全部都賜給了我這只又笨又皮的花貓。是的，我從未想過有什么不妥當(dāng)，理所當(dāng)然地享受這一切，直到我結(jié)識了它——一只臟兮兮的黑貓，它叫黑子。

那天，陽光慵懶，鳥兒亂鳴。我叼著最鮮的魚，慢悠悠地臥在草地上。突然，一個黑色的圓球從我眼前滾動過來，我的魚，隨之消失。天啊！剛剛發(fā)生了什么？我回神了好久，才發(fā)現(xiàn)有貓搶走了我的美食。帶著一定要抓住它的決心，我順著氣味，緩緩接近目標(biāo)。我毫不留情地一爪將魚拍落，狠狠地用尖銳無比的銀牙咬了上去。在它劇烈地掙扎后，我被迫松口。它被我連咬帶拉地撕下一片皮，黑乎乎的毛上，鮮血直流，血肉模糊。

隨之便是它凄慘的叫聲，以及魚落地的響聲。我怕了，但又好面子，不肯低頭。只好把魚放到它的面前，用小巧的舌頭為它清理傷口。它詫異地望著那條魚，思索良久，三下五除二，將其清理干凈，只剩下一堆零散的魚骨。我倆對視，它那星空般的眼睛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眼里，那是種怎樣的眼神！欣喜？滿足？嫉妒？孤獨？悲傷？抑或是其他的復(fù)雜的情緒編織的網(wǎng)，也未可知。

它小心翼翼地，是那樣卑微地俯下身，討好地推著我。我知道，它奢望一個朋友。我不知怎的，竟答應(yīng)了。我是驕傲的公主，為何與這么渺小的它玩耍？也許，是心疼它的那雙眼睛？我倆成了好朋友，我們互相了解彼此，真相卻意外地叫人心碎……

它說，它有一個名字，但不是真名，它，沒有名字，它有一對父母，但不是真的，它，沒有父母。它說，它可以變得很干凈，很干凈，它說，它沒有方向，我是第一個走進(jìn)它內(nèi)心的貓。我問，你是誰？它答，它是只流浪貓，被收養(yǎng)的流浪的流浪貓。我問，只有你一個？它答，不，世上有千千萬萬只流浪貓，或許，有少數(shù)會被收養(yǎng)。

我沉默了，被震憾了。那雙眼睛，不再光芒四射；那雙眼睛，不再靈動，似是充滿了哀傷。所以，不知為何，我待它極好。我想努力地為它撫平悲傷。我多么希望，它的生活中充滿最鮮的魚、最香的奶、最好的朋友、無限的快樂。

與我在一起的每一天，它說，知道嗎？這是人類常說的，家人的味道，嗯，對，就是家的味道。

我好奇地問，家是什么？家有味道嗎？它說，與心愛的人在一起，哪怕沒有魚，沒有牛奶，都是家。我不懂，它說，只有等到長大了，才會深切地明白家為何物。末了，它又說，像你這樣的貓，不多。

這是我與黑子最后的交談。那天，我們在草地上滾皮球，不亦樂乎。

后來，我離開了，它也消失了。

多年后，我歸來，問，它呢？貓們都不在意地答：“死了?！睕]人知道為什么，沒有人在意它的下落。

我回到那塊草地，臥下。眼前，似乎又有了它的影子，又是一種難言的異樣的情緒。我的曾曾祖母說，人類也有“流浪貓”，人類稱他們——孤兒。他們無家可歸，許是有的，但沒有人可以真正走進(jìn)他們，沒人人明白他們的卑微。

黑子，一只流浪貓，沒有人懂它。我也不懂，因為我從未經(jīng)歷。他不叫黑子，這名字，是我趴在草地上，無意間劃出的形狀。黑色的皮毛、永遠(yuǎn)不干凈的身體，它不敢干凈。卑微的身姿、悲傷的眼神，像無人問津的小行星。它叫——黑子。

瞧啊，多么諷刺，這只悲哀的貓，連個墳?zāi)挂矝]有。名字，也是隨變的形狀，僅此而已，沒人留戀。

人類的孤兒，是否也是這樣呢？沒有人關(guān)心，沒有人在意，沒有名字，沒有父母，沒有住所，或許有的，為少數(shù)嗎？——我的曾曾祖母說，是的。

人類的孩子，人類的孤兒，你們可否有家？

黑子啊黑子，你真的不見了嗎？

一只流浪貓的家，在哪兒？——沒人知道。

【點評】《家》這個題目的寫作可淺可深，可具體可抽象，全在于作者如何構(gòu)思。小作者轉(zhuǎn)化角度，別出心裁，為我們娓娓講述了一只貓的故事，最后又以貓喻人，挖出了深刻的內(nèi)涵。文章語言柔情萬種，有所雕飾而不顯做作；主題升華巧妙，有所深思而不流于膚淺。

（指導(dǎo)老師：王璟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