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佳琪
A小姐是一個文藝青年,她真的是一個文藝青年。
朋友們這么說,她也這么覺得,于是,她給自己的所有自我介紹后面都加上了“文藝青年”這四個字。
老師問我們:“你們喜歡看什么類型的電影?”
大家都在回答,喜劇、愛情片、好萊塢大片、恐怖片……
她的回答是——巖井俊二,老師并沒有因為她的回答而對她另眼相看。其實我覺得,那個胡子拉碴、大腹便便的男老師根本不知道巖井俊二是誰。
恰好我初中的時候特別喜歡巖井俊二寫的小說,于是我像找到了知己一樣,驚喜地問她:“你也喜歡《情書》嗎?”
“什么?”她一臉茫然。
“巖井俊二的小說呀,也拍成過電影!”
A小姐突然有些尷尬地對我笑笑,湊近了頭,小聲地對我說:“其實我根本不喜歡巖井俊二?!?/p>
后來,A小姐告訴我,她會說愛看巖井俊二,是因為潛意識里覺得,“巖井俊二”這四個字是文藝的代名詞,所以作為文藝青年的她,必須要喜歡。
我不知道A小姐硬給自己貼著所謂的“文藝青年”這個標簽,有沒有后悔過。我常常想,如果她可以放下這個包袱,按照自己內心真正的喜好去生活,是不是快樂得多呢?
或許,我們沒有資格批判A小姐,因為在這個文藝青年遍地開花的時代,我們身邊有太多太多A小姐這樣的人,又或者,就是某種程度上的自己。
如今,在“反雞湯”“反圣母”之后,越來越多的人掀起了一場“反文青”運動,“文藝青年”這四個字開始成為一個貶義詞。
但仔細想想,我們反感的,其實并不是“文藝青年”這個詞,而是打著“文青”招牌的矯情,是依靠文藝的偽裝,是一群標榜著“文藝”的偽文青——
他們張口閉口必談張愛玲、三毛、錢鐘書或者王小波,隨手拈來就是幾句大家的名句,好像很愛看書,真正的經典卻沒看多少。
他們在社交網絡上大多表現為多愁善感,讓人錯以為歷經滄桑,其實戀愛都沒談過幾段,就打出“紅塵已看破”的招牌。
一定要穿帆布鞋、棉布裙,幻想自己是安妮寶貝小說中的女主角,音樂必須是民謠,因為夠“小眾”,一定要會彈吉他,旅行一定要去西藏或者麗江,標明自己的目的是去凈化心靈而不是湊熱鬧。
他們的情緒一定是你捉摸不透的,揣著一顆玻璃心,為人處世以“你不懂我”為借口,你若怪他不通情達理,他便笑別人——“錯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p>
實際上,他們除了自以為是的文藝以外,一無所有。
我見過真正的文藝青年,他們從來不用這四個字為自己定性,因為對于他們而言,那些已經變成了他們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柴米油鹽醬醋茶一般,松花釀酒,春水煎茶,都是人間好滋味。
我有一個朋友,喜歡讀書,文史涉獵很廣,卡夫卡、喬伊斯讀過不少,可與人交談時,卻依舊謙遜謹慎,不輕易發(fā)聲,唯恐自己的愚見褻瀆了文學。
我在網上認識了一位姑娘,這些年去過不少地方,都是靠自己打工掙的錢。她睡過橋洞,住過青年旅館,談起女生防身守則都可以出一本書,她也坐過黑車,被人騙過,但從不標榜“身體和靈魂,總有一個在路上”。
他們也是文藝青年,卻讓人一點兒也討厭不起來,為什么?——
因為他們懷揣夢想,內心富足,步伐矯健,不慌不忙地把生活的茍且變成了溫柔的詩。
因為他們心中懷有烏托邦,不為世俗利益而折腰,但他們的臉上,依舊透露著平實;他們是理想主義者,但他們除了理想之外,還擁有行動。
我身邊也有很多人,他們和文藝青年相差甚遠,他們可能不愛看書,不愛看電影,甚至都沒出去旅游過,和催眠的巖井俊二相比,王晶的喜劇片可能更受他們的青睞,他們不喜歡文藝,但他們坦然而真實。
文藝青年這個詞,從流行詞到貶義詞,從眾人標榜到眾人打擊,其實告訴了我們一個道理——文藝是次要的,做自己才是首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