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四川禁煙，雷聲大雨點小

王小梅

民國時期，中國毒品泛濫，各地偷種罌粟、偷販鴉片之事大量發(fā)生，為此，蔣介石頒發(fā)禁令，嚴(yán)厲打擊。然而，上面雷聲大，下面雨點小，地方各級官員、鄉(xiāng)紳私行各種對策以對抗中央政府，禁政丑聞不斷發(fā)生。

如此“禁絕”“慶?！?/p>

1940年是國民黨政府在四川“六年禁煙計劃”的最后一年，為標(biāo)榜“煙已完全禁絕”，把“禁煙督辦公署”也改為了“禁煙善后處”，蔣介石還訓(xùn)令各地廣為慶祝。

那年6月3日“禁煙節(jié)”，宜賓縣城舉行“慶?！贝髸?，縣長到會講話，在會場壩子里燒了一大堆火，對外宣稱焚燒了2000多兩“鴉片”。會后，還在北門外豬市壩槍斃了兩名“煙犯”。不久，那個縣長便以“推行禁政成績卓著”的考語，由三等縣縣長升任一等縣縣長。

事實真相怎樣呢？就在宜賓縣舉行“慶?！贝髸漠?dāng)天，在距離會場不到50公尺遠的一個大煙館里，煙客整天進出不斷。縣大老爺在“慶?！睍系哪瞧v話稿，是他的秘書、宜賓縣城人所共知的大“煙灰”戶某寫的。更為可笑的是，在“慶?！睍飨_前，站有6個軍裝筆挺的鄉(xiāng)保人員訓(xùn)練班教官，腰間掛著鑄有“不成功，便成仁”及“蔣中正贈”字樣的軍刀，表面上威風(fēng)凜凜，氣度不凡。其實，老百姓都稱他們?yōu)椤靶煳霖i，送干飯”（徐、溫、朱、宋、甘、范），其中有5個人是大癮客。

也是在那天，縣城里有名的頭號“煙灰”、惡霸地主程幺羅漢，仗勢他堂兄當(dāng)過縣長、大兒子是省督學(xué)、第十三個兒子是縣財政科長，公然不理睬縣大老爺“敬請光臨”的請?zhí)?，在家陪著小老婆躺在煙盤子旁過早癮。當(dāng)豬市壩槍斃“煙犯”的槍聲傳來，姨太太勸他：“這兩天你就少出點街嘛。”程幺羅漢不以為然：“煙都禁得了，老子手板心煎魚給那幾爺子吃。默倒（四川方言，以為）老子不曉得嗎？今天會場燒的鴉片煙是桐油腳子、鍋煙墨和起灰面做的，龜兒子縣長把真東西早就賣給私煙館了！”后來得知，原來程幺羅漢也從“龜兒縣長”那里分得了低于市價的50兩好煙土。

就在這年，黃炎培以“參政員”身份參加“青康考察團”，曾寫詩紀(jì)實：“紅紅白白四望平，萬花捧出越巂城。此花何名不忍名，我家既傾國亦傾……”到西昌時，黃炎培又寫道：“……我行郊甸，我過村店。車有載，載鴉片。倉有儲，儲鴉片。父老唏噓而向我曰‘殺人哉鴉片！青年痛哭而告我曰‘亡國哉鴉片！……”

軍閥的命根子

舊社會四川軍閥都很有錢，無論是老牌的武備系、速成系、保定系，抑或是新貴黃埔系，軍、師、旅、團長們無一不是巨富。1949年，住在成都的國民黨立法委員、監(jiān)察委員、國大代表及省、市參議員們，在激烈的“狗咬狗”中，曾演出過一場無記名投票選舉富戶的鬧劇，結(jié)果選出85家“省級”富戶，軍人占了50家以上。究其財源，無一不與鴉片密切相關(guān)。四川所產(chǎn)煙70%運到“下江”，而其中80%為軍隊所運所售。由此可見，鴉片煙之于軍閥，有如賈寶玉頸子上的“通靈玉”。

國民黨川軍某軍，稱鴉片煙是“本軍的經(jīng)濟命脈”。該軍駐宣賓第六混成旅旅長覃筱樓，1927年春節(jié)在成都春熙南段利川銀行當(dāng)寶官推牌九，一夜輸?shù)?0萬銀元。當(dāng)時步槍每支50元，20多萬元可買步槍4000多支，相當(dāng)于全旅官兵所有的武器裝備。

“巴壁虎（甫）”劉湘，即使是在蔣介石“歷行禁政”時，也公然大做鴉片生意。歷來，四川人說他“軍種最全”，有“海、陸、空、神”，其實他還有一支勁旅——“煙軍”。其中，1924年一年，劉湘“煙軍”就用“甲子”兵輪先后運煙3000擔(dān)到漢口出售。1935年至1937年，四川各軍閥都不敢公開經(jīng)營鴉片時，他身為四川省主席、綏靖主任，又兼禁煙督辦，只給國民黨重慶行營打了一個“招呼”，便以“同德”“同心”兩艘軍艦，運了7000擔(dān)煙到宣昌、漢口出售。

軍閥楊森（1884—1977，字子惠，川軍將領(lǐng)），

在他的防區(qū)規(guī)定有“三不準(zhǔn)”：不準(zhǔn)包白布帕子，據(jù)說“為了防空”；不準(zhǔn)穿長衫，據(jù)說是“國難當(dāng)頭，體念時艱”；不準(zhǔn)養(yǎng)狗，因為怕“羊子會（楊子惠）被狗吃了”。他卻偏偏準(zhǔn)許大種、大吸鴉片。他的兄弟子侄，如楊淑身、楊漢域、楊漢蔭等師、旅長，都是有名的“雙槍將”。他的得力兄弟如雷宗厚、李朝信之流也是大煙鬼。

“鴉片大王”養(yǎng)煙官

在四川以經(jīng)營“特業(yè)”出名的曾俊臣，人稱“鴉片大王”。他是威遠縣人，早年做鹽糖生意。自從開辦“慶康”土行，大販鴉片之后，五年之內(nèi)便成了四川巨富。他獨資開辦了勝利銀行和蜀益煙草公司，是川康、美豐、川鹽等11家銀行和重慶幾十家公司、商號的大股東，并在威遠、重慶、成都等地廣置田產(chǎn)。由于“煙運亨通”，一時成了川、鄂、滇、黔幾省的風(fēng)云人物，甚至影響半個中國的鴉片行情。

誰都知道，國民黨在四川“禁煙”曾使一些人因“煙案”而傾家蕩產(chǎn)，身陷囹圄，有的甚至人頭落地。而曾俊臣這個真資格的“鴉片大王”，不但未傷及一根毫毛，反而出人頭地，“加冕稱尊”。其奧妙何在？在于“大王”收養(yǎng)了煙官。

“大王”收養(yǎng)的煙官中，賀國光最為典型。賀是蔣介石的“十三太保”之一，1935年率參謀團入川，當(dāng)上了重慶行營主任兼市長。他是曾俊臣陜西街“號上”的常客，經(jīng)常伙同國民黨中央禁煙大員徐源泉等在此吃喝玩樂。要跳舞，備有舞伴；要打牌，桌子上早已擺了銀元和鈔票，輸了可以不付分文，贏了可以全部拿走。有時“叫條子”吃花酒，一切費用全歸“大王”包干。平時饋贈之類則更不計其數(shù)。

有一次，賀國光拿出他任漢陽兵工廠廠長時劉湘運煙購槍送的“回扣”本利10萬元，假稱別人托他交給曾俊臣做生意。不久，曾俊臣便口頭通知賀已賺了5萬。再過幾個月，又說賺了一倍多。半年不到，便送去“紅利”30萬塊大洋。賀雖說跟著蔣介石混了十好幾年，但從未見過大洋來得這么容易，于是拉下臉來，干脆入股。

從此，“大王”有了“保駕官”，更加放開膽子大干。

重慶市有個新上任的小煙官，看到曾俊臣發(fā)財而眼紅，想借機勒索。有一次，他偵知曾俊臣少報了存土數(shù)，便把曾請去開導(dǎo)，言道：“曾會長（特業(yè)公會會長）有所不知，兄弟今天請老兄駕臨，是聽有人說寶號……”話音未落，曾俊臣便一口接過去：“你說的是鴉片嘛！是存得多。我就不信你能扯起圍腰布（舊時審案桌前掛的桌?。┌盐覇柫耍　?/p>

這小官吃了一碰，不禁也勃然大怒：“我就是要拿辦你！”“辦我？！”曾俊臣冷笑回答，“辦我的人的媽都還沒有出世！”說完，拂袖揚長而去。小煙官一看“大王”這架勢，知道必有“來頭”，一打聽才曉得，就是自己頂頭上司的上司，也是“大王”早“喂家”了的。他只好學(xué)了烏龜法，跑到曾家賠禮道歉，連說“誤會”，大大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