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敘事的意義重建與敘事新策略

孫曙

“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 ”渡江戰(zhàn)役，解放了國民黨政治中心南京與經(jīng)濟中心上海。聞悉勝利消息，毛澤東意氣激昂，慨然命筆《七律 ·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戰(zhàn)役的實際指揮粟裕將軍在戰(zhàn)前說：“這次渡江戰(zhàn)役是中國歷史上

最偉大的一次大進軍，等于最后挖取敵人心臟，對完成中國革命有決定性的意義。 ”不世之業(yè)，千秋銘刻。在渡江戰(zhàn)役即將七十周年之際，劇作家陳明以飽滿的激情創(chuàng)作了劇本《送你過江》。

“一條江、一條船，一個女人的情感抉擇，兩個男人的英雄情懷，演繹一個悲壯、凄美的故事。 ”《送你過江》圍繞“渡江”，以長江北岸小漁村蘆荻港的女村長江常秀和渡江部隊民運科教導員郭逸夫的情感糾葛為線索，展開了大時代的血火中人們的命運沉浮和人性碰撞，他們的抉擇和犧牲，轟鳴了共和國誕生的隆隆禮炮，也將他們自己定格成人民英雄。

長期以來，陳明以鄉(xiāng)土現(xiàn)代戲創(chuàng)作知名于國內(nèi)戲曲界。這次《送你過江》選擇重大革命歷史題材，體現(xiàn)了一個優(yōu)秀劇作家勇于突破自我的藝術創(chuàng)新的勇氣和時代擔當。該劇本在《劇本》雜志 2016年第 8期發(fā)表后，好評不斷，屢屢獲榮，在 2016年“江蘇省戲劇文學劇本評選”中斬獲一等獎，在文化部藝術司公布的 “2016戲曲劇本孵化計劃”第一次專家評審結果中，該劇又位列榜首，專家一致認為，《送你過江》是近年來難得的優(yōu)秀主旋律作品。

確實，《送你過江》是一部成功之作，以百萬雄師過大江千帆競發(fā)中的一個背影為戲眼，聚光船民和戰(zhàn)士，鋪開小人物普通人的命運，以小寫大，以人性寫戰(zhàn)爭，以情感寫信仰，完成英雄主義的壯麗書寫，既是革命敘事的新收獲，又是革命敘事的新發(fā)展。一、革命義理向人的回歸革命歷史題材在新中國建立后，“曾經(jīng)是當代文學的主力軍，也是受到特殊待遇的寵兒 ”，因為政治獨大，也因為政治跌落，在新時期廢除階級斗爭為綱后受到公開的審視與反思。革命歷史題材的革命敘事發(fā)展到“文革”，完全政治化，剪滅人性，無視歷史真相，無視人的個體，以意志和政治動機刪改涂抹歷史，彼時盛行的八部樣板戲，以尖銳的階級斗爭路線斗爭為綱，以“三突出”“高大全 ”為創(chuàng)作原則，“文革”后這種空洞的意志藝術及其依附的“四人幫”遭到批判和否定。毋庸諱言，這一段畸形的繁榮讓革命敘事陷入泥淖，在今天的文藝生產(chǎn)與消費中處境微妙，一方面有國家意識形態(tài)的提倡和支撐，也有紅歌熱、抗日劇、諜戰(zhàn)劇等熱點不斷，但在義理層面一直缺乏有效的建樹，依然依賴政治力量懸置不疑，面對“告別革命”等觀念不能給以有說服力的理論申明與反駁。如何展現(xiàn)中國革命如歌如泣的史詩，如何重建信仰，如何將革命史接入今天的生活與藝術，這是意識形態(tài)的任務，也是整個文化界文藝界的任務。革命敘事，如何走出困境，戲劇界也在探索。

《送你過江》的政治 /革命主題是嚴肅而神圣的，由學習和犧牲兩個敘事單元組成。學習這個敘事單元情節(jié)簡單，新四軍識字班教員郭逸夫手抄識字本《為人民服務》，贈送給江常秀，江常秀視同命根子?！稙槿嗣穹铡芳瓤梢曌鲀扇说男盼铮质钦繎虻摹靶盼铩?，是整部戲的基礎，所謂思想之源，也給兩人感情以合法性。而犧牲是整部戲的主體敘事，在征船和渡江的情節(jié)發(fā)展中，以江家獻出龍頭大船、郭逸夫江更富獻出生命、江常秀獻出愛情和愛人親人，完成犧牲主題，完成對革命的獻祭和昭告。

應該講，《送你過江》的政治 /革命主題及其展開是承接，承接了革命敘事的傳統(tǒng)，在《烈火中永生》《閃閃的紅星》《杜鵑山》《紅燈記》等典型敘事中，都可以見到。學習（領袖）和（個人）犧牲是革命敘事的基本母題，這兩個母題又是如影隨形相伴相生地結合在一起。學習（領袖著作）是犧牲的基礎，犧牲（勇敢獻身）是學習的發(fā)展和旨歸。如果僅僅只有這些，《送你過江》就只是這些作品的復制和移植。令人欣喜的是，我們在《送你過江》中聽到這樣的聲音：

小黃啊，我和江常秀之間是清白的！我就是要她從封建桎梏中掙脫出來，得到屬于她自己的那一份真正的幸福！婚姻豈能轉讓，愛情不可勉強！可就在這眼皮底下，連一個婦女干部都解放不了，還要我們這些共產(chǎn)黨員干什么？

終于，我們在戲曲的革命敘事中看到了反封建主題?！斑B一個婦女干部都解放不了，還要我們這些共產(chǎn)黨員干什么？ ”這個反封建主題是那么響亮，人的主題也就呼之欲出了?！端湍氵^江》從戲劇矛盾的設計上安排了封建與反封建的對立，作者尖銳地將封建與反封建的矛盾硬化在情感發(fā)展人物命運浮沉的這條線上。江家的家長江老大，極為封建，既嚴守男尊女卑，在家里不許女人的衣服掛在男人進出的地方，又大行家長專制，養(yǎng)童養(yǎng)媳，強令小兒子和寡居的大兒媳結婚。為了拆散郭逸夫與江常秀，就告狀要挾部隊。而在部隊，民運科科長王進對江老大的封建言行沒有反對與批評，他對郭逸夫和江常秀戀情的粗暴干涉和拆散，雖說是從渡江大局出發(fā)，但也不是沒有自身封建性的因素。反封建與封建的矛盾是如此尖銳緊張，推動著情節(jié)發(fā)展，展現(xiàn)人物內(nèi)心。

在人物塑造上，作者刻畫了反封建的斗士郭逸夫。共產(chǎn)黨員郭逸夫竟有了蕭澗秋這樣“啟蒙知識分子”的立場和意識，他作為外來闖入者、師者、最終的失敗者，也和啟蒙敘事中蕭澗秋這樣的 “啟蒙知識分子”的命運一致。他身邊的寶貝疙瘩是《安娜 ·卡列尼娜》，他“追求一種合理、公平、完善，充滿人性的社會制度”，他跟江老大講童養(yǎng)媳是封建惡俗，他背誦的領袖語錄是“我們這支隊伍完全是為了解放人民的，是徹底地為人民利益工作的”。三年前，他作為文化教員不但教江常秀識字，更教她“識字明世理，求解放要靠自己砸鎖鏈”。他自覺承擔反封建的任務，他提倡男女平等、戀愛自由，反對家長專制。在與江老大、與王進的矛盾中，他堅守一個啟蒙者的立場，他鼓勵江常秀“沖破這封建婚姻的鎖鏈吧，只有自己解放自己，才是真正的解放”！他總是放在嘴邊的“解放”，是針對封建意識、堅決反封建的人的解放，雖然他對江常秀的解放有自身的情感需求，但他是超越了作為個體的自己的 “人的解放者”。而為了凸顯封建性的頑固，作者更是寫了封建意識的普遍，江老大的專制，王進對童養(yǎng)媳和轉房婚的認同，才十五六歲的通訊員小黃總是小瞧婦女，江更富和全村人都同意弟娶寡嫂，江常秀和豆花對江老大家長制的逆來順受，這些都是封建性的存在。郭逸夫反封建的挑戰(zhàn)失敗了，凸顯了封建性的強大和持久。

革命敘事的革命化政治化，導致它不關注人，不關注人性人情，以階級對立階級對抗為名，將藝術淪為政治工具。理論界也將革命敘事和以人的獨立與自由為宗旨的啟蒙敘事截然分開?！端湍氵^江》卻將革命敘事和啟蒙敘事融合起來，將革命義理向人回歸開進。郭逸夫的解放是人的解放，“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解放全中國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難道不是馬克思所說的 “人的全面發(fā)展”？是每一個人作為一個完整的人獲得充分的自由的發(fā)展。所以人是目的，而不是政治和革命，政治和革命應該是 “人的實現(xiàn)”的手段。正是落筆在對解放的深度闡釋，對人的解放的呼喚，《送你過江》穎然獨出?！端湍氵^江》的創(chuàng)作“著眼于普通群體在這場戰(zhàn)役中的心路歷程”，劇作家自己說：“無論是一線部隊還是后援的百姓，他們的個體生命形態(tài)和生命意義及其過程，都應該有其非同尋常的燃燒和最集中最充分的爆發(fā)式的展示。如果能夠排除過于‘政治 化的傾向，真實而又不失浪漫地表達出渡江戰(zhàn)役背景下的個體生命意義，那么這一群人就能真正走進現(xiàn)代人的心靈，得到當下社會的理解。順應這樣的路徑，這個戲就不是一般化的主旋律了。 ”關注人，關注個體，讓革命敘事回歸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讓革命敘事能夠建立在 “人的解放”和“人的自由”上，讓革命敘事在 21世紀獲得堅實的基礎，《送你過江》在大膽探索。 “只有自己解放自己，才是真正的解放！ ”這是人的解放的宣言，改革開放幾十年來思想解放的努力開花結果了。

當然，《送你過江》中反封建的主題沒能貫穿到底，劇中渡江的動機壓倒一切。江常秀答應與江更富完婚，換來郭逸夫能夠參加渡江戰(zhàn)役，換來江家父子獻出大龍船。郭逸夫江常秀認了弟娶寡嫂，這是戲里的悲劇，多少也是反封建主題現(xiàn)實命運的展示。郭逸夫江更富在渡江中犧牲了，《送你過江》的反封建主題懸隔了，“過江”壓倒了“自由”。反封建，太艱難了，在政治軍事力量前， “人的解放”風吹即落。郭逸夫解放江常秀失敗，對渡江前要將他調(diào)離蘆荻港前線的王進說：“有些道理，恐怕有些人到老都不會明白！ ”困難不但是別人不明白“有些道理”，他自己為了渡江，也將“有些道理”放棄了。反封建的啟蒙任務依然等著人們?nèi)ネ瓿伞?/p>

革命敘事標舉 “人的解放”，《送你過江》已經(jīng)破了題。

二、細節(jié)描述與地方知識的融合

1909年，王國維在《戲曲考原》中說：“戲曲者，謂以歌舞演故事也。 ”此后一百多年對中國戲曲核心特征的論述舉不勝舉，總不如王國維先生一語中的?！耙愿栉柩莨适隆保_實，戲曲故事性強，演出時間演唱占據(jù)絕對主體地位。因而戲曲的敘事結構重縱向發(fā)展，而不重橫向的時空切面，情節(jié)的發(fā)展往往是結構化的，而不是鋪陳開的。相較小說、影視、話劇等藝術，戲曲的細節(jié)描述遠不如其豐蘊，當然就細節(jié)的刻畫能力講，戲曲一樣可以做到細膩生動，而且還有自己獨特的韻味，如《拾玉鐲》《蔣干盜書》等。而當代戲曲的革命敘事，由于突出階級斗爭，敘事空疏而僵硬，細節(jié)描述更是弱化，保證了“政治正確”，而喪失了生活真實。

《送你過江》對革命敘事的敘事策略也有發(fā)展和調(diào)整，其中突出的就是重視強化戲曲的細節(jié)描述。戲中的細節(jié)一個個精心打造，構建了藝術真實，反映生活更為深廣，刻畫人物更為深刻精微，藝術表現(xiàn)力更為精確而強烈。

小黃：再再又譬如，等我們打過長江，解放了全中國，家家都能住上高樓

豆花：家家都住高樓？那女人上茅房怎么辦？馬桶不是擱到人頭上了嗎？

小黃：（大笑）你這個女同志，頭發(fā)長見識短了吧

豆花：笑什么？我們家，連女人的衣服都不許掛在男人進出的地方的。

這是小黃和豆花在暢想解放后的生活。一個十三四，直言直語，一個十五六，裝作小大人。豆花的疑問是出于她是個鄉(xiāng)下女孩，又是江老大男尊女卑的家教所致。小黃在大人腔的模擬和權威里分明又表現(xiàn)出一種性別（男性）的優(yōu)越感。真實可信，可以想見劇場效果的強烈。這樣的細節(jié)劇中太豐富了。

更富：（唱）耳邊聲聲江潮漲，懵懵懂懂做新郎。姐姐、嫂嫂、婆娘，我分不清爽腳步難挪身子僵。三杯下肚臉發(fā)燙，胸滾燙后背涼。

【伴唱 月下芙蓉怎不想門里門外隔條江。

【更富人倚門框。江常秀開門，更富跌倒。

江常秀：（扶起更富）怎么，喝多了？

更 富：（搖頭）

江常秀：這么晚了，你送客去了？

更 富：（點頭）

江常秀：哎呀，你不能開開口嘛？客人都散了？

更 富：散了

江常秀：爹睡了？

更 富：睡了

江常秀：郭教導員不，郭教導員代表部隊來賀喜了？

更 富：來了。

江常秀：他也喝酒了？

更 富：醉了。

這里有動作和語言的細節(jié)，江更富的跌倒和他總是兩個字兩個字的搭話，把江更富此時的興奮、愧疚、疑慮、為難、羞澀等矛盾混亂的心理呈現(xiàn)出來，也為他拒婚和說出龍頭大船的秘密做了鋪墊和暗示，將其真誠、憨厚、善良、擔當?shù)男愿窨坍嫵鰜?。即使是唱詞，作者也賦予其細節(jié)刻畫功能。江更富領著江常秀去找龍頭大船：

江常秀：（唱）看他前面把路探，

更 富：（唱）似覺形只影不單。

江常秀：（唱）說不清酸甜與苦辣，

更 富：（唱）道不明為何人舒坦。

江常秀：（唱）熟悉的背影陌生的漢，嫩毛竹長成了硬扁擔。

更 富：（唱）更富不用回身看，暖了后背暖心肝。

【江常秀一個趔趄，更富迅捷將她扶住。

江常秀：（唱）大手粗糙留熱汗，幾多感念和感嘆。肩寬臂壯鐵身板，恍如背靠一座山！

江常秀的唱詞，將她在特殊情境下的內(nèi)心感受真切地表達出來，她看著江更富的背影，她感受著江更富的大手，感覺到一直當成小弟弟帶的江更富已長大成一個男子漢，她對這涌動出來的男性特征感受強烈（這就是劇中的性話語，展現(xiàn)了新的認識價值層面），她既感突然又感欣慰又為難，也不能說沒有受到誘惑。運用細節(jié)，《送你過江》在唱詞中生成廣闊多變的內(nèi)心空間。

《送你過江》成功的敘事策略之二就是地方知識的化入。所謂地方知識，本是文化人類學的術語，指一定文化區(qū)域內(nèi)形成文化一致性的道德文化規(guī)范與傳統(tǒng)、生產(chǎn)生活知識技能等，這個概念更側重于對文化差異性的強調(diào)和對弱勢文化的重視。在《送你過江》中，我們看到對地方知識的尊重和運用。《送你過江》的渡江地點設計在今天揚州的泰興江都一帶，劇中大量用到揚州的民間文化素材，如揚州民歌《拔根蘆材花》《沙趟子撂在外》和勞動號子。還有劇中如同神來之筆的“五根金釘”（江老大在船頭前艙擋浪板里鑲進五根金釘），也是來自于里下河的船民文化。筆者還要指出的是這些地方知識對人物塑型的孕育，《拔根蘆材花》中潑辣、健美、勤勞的女性形象，正是江常秀的原型。而“五根金釘”一到劇中，老船民江老大的守財護財就有了，其保守封建就有了?！端湍氵^江》既是承繼發(fā)揚地方知識的成功例子，又是是地方知識在今天依然充滿創(chuàng)造性活力的一例。

三、豐富而詩意的舞臺時空

當代劇作家越來越參與到戲劇創(chuàng)作的全過程中，一部戲的誕生往往是編導演等不斷交流融匯的過程。劇作家不再是單純的文字意義上的編劇，而是延伸到舞臺的“編戲”。陳明不但是編劇，作為分管劇目生產(chǎn)的領導，他參與了太多戲目的排練演出，觀摩了太多劇目，對舞臺藝術戲劇藝術的最新發(fā)展了然于心。所以，在他的劇本中始終呈現(xiàn)了向舞臺藝術的最新發(fā)展開放容納的姿態(tài)。

《送你過江》對舞臺表現(xiàn)的設計，給人印象深刻的是對舞臺時空生成的把控，創(chuàng)造了豐富靈動而詩意盎然的舞臺空間。中國傳統(tǒng)戲曲的時空是線性序列，又因為它基本不用布景，所以充滿假定性和虛擬性，實際上可以無限生成。 20世紀 80年代以來，先鋒戲劇、探索戲劇突破舞臺有限時空，舞臺時空隨時生成，沖擊當代舞臺藝術，帶來變革?！端湍氵^江》的時空表現(xiàn)，充分吸收了這些舞臺藝術的新突破，帶來了敘事表達的自由。

《送你過江》的時空，靈活自由和豐富多變。整部戲在倒敘的結構里完成開合。序幕是 21世紀的今天，七場戲展現(xiàn)六十多年前的渡江戰(zhàn)役，尾聲又回到現(xiàn)實。倒敘的時空，充滿動勢，回憶之中有回憶，過去、現(xiàn)在、想象，時空跳躍?！端湍氵^江》的時空一是線性序列的嚴謹和豐富。一共七場戲，再加上序幕尾聲，情節(jié)跌宕起伏，大的時空切換就有九次。筆者將這些場次名為覓江、搶江、誓江、爭江、認江、拒江、探江、渡江、喊江。覓江——序幕，暮年得了阿爾茨海默癥的江常秀總是徘徊江堤，守護著江邊兩座孤墳，勘探隊員們前來勘探石油；搶江——解放戰(zhàn)爭尾聲，國民黨軍隊撤守長江南岸，放火燒毀北岸民船，蘆荻港女村長江常秀帶領村民搶船，解放軍趕到，郭逸夫帶領的民運科到蘆荻港征船；誓江——當年新四軍的文化教員郭逸夫與他的學生江常秀江岸相遇，再續(xù)前緣，郭逸夫鼓勵江常秀勇敢追求自己的自由和愛情，兩人在江邊盟誓；爭江——江老大視自己收養(yǎng)的童養(yǎng)媳江常秀為自家財產(chǎn)，要把守寡的她嫁給小兒子江更富，他不接受郭逸夫反封建的說理，兩人爭執(zhí)不下，江老大到部隊告狀；認江——部隊為渡江大局，將郭逸夫調(diào)離前線，為成全郭逸夫渡江作戰(zhàn)的心愿，江常秀答應與江更富完婚；拒江——江更富不愿江常秀受委屈，決定不完婚，決心參加渡江，并說出江老大藏龍頭大船的秘密；探江——江更富領著江常秀找龍頭大船；渡江——渡江戰(zhàn)役打響，江更富江常秀把舵送解放軍渡江，郭逸夫江更富相繼犧牲；喊江——石油勘探的炮聲響起，江常秀回到當年的渡江現(xiàn)場，大喊劃槳啊快劃啊。不但是場次的時空變化，每一場又都有時空變化，環(huán)境隨人走，時空隨人生，這是在線性序列上的時空展開。

《送你過江》的時空表現(xiàn)，給人印象更為深刻的是空間的并列疊加，利用畫外音、散點、閃回等手法，將不同的時空同時并置在舞臺。第二場戲“誓江”，利用畫外音將三年前郭逸夫江常秀的分別場景并置于三年后的相遇。第五場戲“拒江”，利用燈光明暗分區(qū)，將不在一處的郭逸夫、江常秀、江老大、王進同時并置在婚禮時刻。第七場戲“渡江”犧牲的郭逸夫江更富與江常秀對話，將想象的空間并置在渡江的現(xiàn)場。曲折傳奇的故事，時空的跳躍切換豐富多變，完美地為敘事任務的完成和人物刻畫的深刻作了保證。

《送你過江》的空間呈現(xiàn)又是詩意盎然的。在本劇的創(chuàng)作談中，劇作家說：“劇本創(chuàng)意者以一個詩人的情懷和視角，回眸渡江戰(zhàn)役這場在中外歷史上偉大的壯舉”，這已經(jīng)道明本劇在意義呈現(xiàn)與審美價值上追求“歷史感、英雄主義、詩意”三個維度，這個目標貫穿全劇。即以其空間呈現(xiàn)而言，是真實可信的歷史時空，充滿壯美詩意。大江、大戰(zhàn)、人民英雄，劇作家的激情灌注在每一字唱詞，在每一瞬的舞臺時空。郭逸夫重返蘆荻港，第一句唱詞“江風陣陣春色醉但只見江流蜿蜒、遠近村舍、蠶豆花開、蘆荻吐蕊滿目詩意盡朝暉”。一下子就把錦繡長江描繪出來。尾聲“喊江”，石油勘探的炮聲驚醒老年江常秀，江常秀又回到當年的渡江現(xiàn)場，大喊劃槳啊，在現(xiàn)實時空與歷史時空的并置里，在現(xiàn)實與歷史的對話中，令人激奮的詩意噴涌而出，感人至深。而那張首尾呼應的大辮子姑娘送解放軍過江的照片《我送親人過大江》，就是一首詩，雋永深沉的詩，詩的歷史時空。

目前，《送你過江》已經(jīng)進入二度創(chuàng)作，經(jīng)受舞臺錘煉，匯聚導演、演員等的藝術創(chuàng)造。銘記歷史，建樹信仰，在迎接渡江戰(zhàn)役七十周年和新中國成立七十周年的日子里，期待《送你過江》在舞臺上的美麗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