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鉆戒的誠意

文◎妞 妞

一枚鉆戒的誠意

文◎妞 妞

我們家墨語相親的口號是要鉆石

與其說是李墨語戀愛了，不如說是李墨語完成了老媽的作業(yè)。更直觀地說，承澤是墨語的老媽選中并曉之以理分析給她，然后就“成交”了。時間倒退到四個月前，在那場浩大的相親活動中，墨語老媽沒和女兒商量，竟然依次對那些多看了墨語幾眼的男人說：“你們誰要是喜歡我家墨語，就去給她買某某品牌最新款的那個鉆戒啊，記住不能低于一克拉?。　崩钅Z清楚地記得老媽的喧嘩引起的轟動，看笑話的、鄙視的、還有探求的，因為這句話，李墨語如坐針氈的形象讓她覺得自己是又一次在相親隊伍里光榮犧牲的那種，卻不曾想柳暗花明。

后來墨語每每想象老媽當時的樣子，就想起魯迅筆下的祥林嫂來，也深為自己悲哀——在老媽眼中，顯然墨語已經(jīng)快剩下了?？梢膊贿^27歲而已啊，也算美女一枚。也真服了老媽，在那些男人眼里，她墨語成什么人了，相親不看人品，只認鉆戒！但讓墨語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竟然真的有人拿著一枚絕對不低于一克拉的鉆戒找上門來。這個男人，便是沈承澤。

墨語對承澤完全沒有印象了，那天的場面有些亂，墨語也沒想到現(xiàn)今要靠相親來尋找另一半的人會那么多。感覺像菜市場里夕陽時的青菜任人挑挑練練；又像屠宰場上一個個馬上要剝?nèi)テつ业母嵫?，總之李墨語始終沒覺得這是關乎終身大事的集會，一直感到窒息地在忍受煎熬來完成這個使命，至于結果，她從來沒有期望過。所以即便是老媽說了這樣露骨的條件，李墨語也沒有什么懊惱，只是覺得有些傷顏面，怕讓人覺得自己俗氣。繼而又無所謂，反正這里的每個人都和自己沒有關系，自己在他們心目中什么形象又有什么分別呢？彼時，那一撥又一撥的西裝男在眼前晃來晃去，讓墨語眼花繚亂。而承澤，大抵應該就是西裝男中的一個吧。

墨語能感覺出來，這個男人絕對是那種逢正式場合必穿西裝的男人，來找墨語時，雖然不是西裝革履，白襯衣的紐扣還是扣到了第二枚。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小平頭，不是墨語喜歡的那種挺拔身材，但還好，個頭不算低，也沒有小肚腩，皮膚微黑，五官端正。算不得好看，也不難看，是扔人堆里找不到那種。

可就這個扔人堆里找不到的男人，竟然最后就靠著一枚鉆戒成功地將墨語娶回了家。結婚典禮的時候墨語還覺得不真實，怎么就這么稀里糊涂地嫁了呢？又怎么就是承澤了呢？典禮時李墨語都在心里嘀咕，這樁婚姻根本不是自己找的，完全是老媽的推波助瀾而已。

傻瓜男的戒指戴著正好

是那天吃晚飯時，墨語完全當成笑話，把承澤拿著鉆戒去找她的情形講給老媽聽。老媽把飯碗咣就放下了，問墨語：“當真？”李墨語有點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老媽為什么反應這樣強烈?！澳沁€能假，沒想到啊，天底下真有這樣的傻瓜。”李墨語隨口答了一句，就去夾那個愛吃的雞腦袋。老媽一指頭就戳到了墨語腦門上，順便打掉了心愛的美食，然后就開始喋喋不休地訓斥她：“你才是傻瓜，那么好的男人，你讓他走了？”

墨語摸著腦門愣了半天，弱弱地嘟囔：“哪里就好成那樣呢，還不讓人家好好吃飯了。再說我不讓他走還領回來嗎？”沒想到老媽會氣結，算是氣急敗壞地說：“對，領回來，明天你就給我領回來！”然后她威脅墨語，要不去找那個什么澤，她就自己通過相親活動的舉辦單位去找。

墨語從小就斗不過老媽，因為老媽向來有不折不撓的精神，說出來的事，也絕對做得出來。而這樣一個強悍的媽媽總是有個小鳥依人的閨女的。

迫不得已，第二天一上班，墨語找出了丟在紙簍里的承澤的名片，還好她懶沒有及時清理?？粗@個臟兮兮的名片，李墨語幾乎是咒罵的，深吸了好幾口氣，猶豫半天撥了承澤手機，沒想到電話立刻打通了，而且對方接聽后又立刻說：“你好墨語?！?/p>

墨語不由好奇：“你怎么知道是我電話？”那邊輕聲笑了笑：“當時我在資料里找到儲存了?！背袧傻故抢蠈崳@戒都買了，電話豈會沒有？“哦?！蹦Z也不知道該說些啥，索性直來直去但還是支吾著含糊說：“我媽想見你?！薄吧?？”承澤一點沒掩飾完全沒有聽懂。

墨語瞅瞅四下無人，只得又大聲重新說了一遍：“我說，是我媽想見你?！背袧删托ζ饋恚骸昂冒?，我也想見你媽，她太可愛了。”“她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啊?！蹦Z試圖攪和一下?！澳强刹灰姷?！”承澤卻胸有成竹的口吻：“那我去你家要把戒指帶上吧？”墨語完全沒了脾氣，這個世界怎么就真讓他們兩個能碰上呢？一個活寶老媽，和一個執(zhí)著的傻瓜。

就這樣，李墨語帶著承澤，承澤帶著戒指，再次見到了墨語的老媽。老媽驗證完戒指成色，表示完全滿意，就不由分說拉過墨語，把戒指直接套在她的無名指上，尺寸竟然極其合適。老媽喜笑顏開：“看看看看，這可就是緣分嘍！”李墨語瞪著這個極力把她往男人懷里推的“老女人”，心底咬了幾次牙。

其實最讓墨語多少有些意外的是，她的手指偏細，一般戒指戴著都大，真是出了奇了，一個其貌不揚的男子買一枚如此昂貴的戒指，尺寸竟然相配。好像老天都在幫那個傻瓜男人。

不食人間煙火的人都在電視劇里

李墨語和閨蜜說，自己和承澤是“一失足的沖動”。被戀愛了，然后結婚是三個月以后的事了。促成墨語最后妥協(xié)的原因有很多，主要是兩點：一是老媽完全視承澤為珍寶，而那個看上去笨笨的男人，也極其會討老媽歡心，買菜做飯做家務，油煙機擦洗得比專業(yè)人員還干凈。老媽說過日子就得這樣的男人才行。

但墨語對此卻總是有些不屑，因為她喜歡的男人是與之相反，完全不沾煙火氣息的，是英俊脫俗的優(yōu)雅的，比如……上司唐凱。從長相到氣質，從談吐到身份，唐凱符合墨語對男人的全部愿望和夢想。

故此，她如何會對承澤動心呢？而那枚戒指，也不她要的。但墨語卻沒想到，會在一天晚上無意邂逅另一個唐凱，一個完全顛覆了李墨語美好的唐凱。

那天她在老媽的逼迫下，跟著承澤出去看電影，走到影院對過的超市門口時，她看到了從超市里走出來拎著大包小包的唐凱。彼時的唐凱穿一件肥大的棉背心、格子短褲、人字拖，頭發(fā)有點亂，嘴里邊嚼著口香糖邊跟身后妻子隨意說著什么……

墨語心中對唐凱的仰慕和愛慕，在那一瞬間轟然倒塌——在另一種生活里，她迷戀的男子和諸多煙火男人沒有任何不同。但還是忍不住在看電影時感慨：“看來，優(yōu)雅的男人只在影視劇里啊。”“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不也同樣都在影視劇里？”承澤慢悠悠接了一句。墨語張了張口，竟然覺得無言以對。

之后再看到唐凱，李墨語便沒有了那份欣賞和臉紅心跳，總覺得他是戴了面具在演戲，反倒不如承澤真實。任何時候，都是那種有點規(guī)矩有點淳樸的形象。當然，這個心理變化的出現(xiàn)，除了老媽的推波助瀾和對偶像的失望，最大的原因是，墨語公司集資建房，因為房源有限，按照慣例，先供已婚人士——誰都明白那可絕對是一筆大福利。

下班回家，墨語把單位的消息如此一說，老媽又是鬧出了大動靜，這回是一下子把手中的洗菜盆弄撒了，也顧不得收拾，只是用上山下鄉(xiāng)的大手一揮，立刻拍板：“登了記就算已婚人士，明天你就和承澤去登記！”墨語目瞪口呆，張了幾次嘴巴都沒說出一個字兒，而一邊的承澤戴著圍裙站在廚房門口卻笑成了一朵花。

只是出去約個會

然后李墨語真就鬼使神差被老媽逼著去登了記。墨語覺得自己是徹底被老媽綁架到了這場莫名其妙的婚姻里。倒也說不上承澤有什么不好，可就覺得缺了點什么，直到婚禮都舉辦完了，她還是有種過家家的感覺，不知哪天這婚姻就散了的預感。

事實上婚后的生活也的確是無波無瀾甚至乏味。承澤這男人，骨子里沒有任何新鮮、浪漫細胞，對油鹽醬醋的愛好勝過其他。運動方式是多年一日的晨跑，沒有任何不良嗜好，連做愛都是淳樸傳統(tǒng)的方式。墨語忽然會覺得很煩，又發(fā)不起脾氣，因為承澤完全不接招，說什么都笑。弄得墨語最后也沒了脾氣，甚至有點憋悶，試試探探想找個出口。

藍楓出現(xiàn)的時候，墨語剛剛度完乏味的蜜月。藍楓，亦是那次相親會上的一個男子，不同的是，是墨語在那場浩大的相親會上唯一記住的男子。他的形象氣質完全是唐凱的翻版，墨語對他是有感覺的。

原本也想相親會后放下矜持主動出擊，無奈老媽那別出心裁的一招，弄得墨語很懼怕自己成為大家眼里的拜金女形象，就徹底失去了勇氣。只是當時也還抱一線希望，希望藍楓可以奇跡般得拿著一枚鉆戒出現(xiàn)，那就是兩全其美了。出現(xiàn)的卻是承澤，藍楓卻杳無信息，墨語也認了命，知道自己的愿望過于浪漫，這世上的事沒有那么完好的。

誰知藍楓竟然在此時出現(xiàn)了，而且是在墨語那顆不甘的心有些活絡的時候出現(xiàn)的。李墨語有點久旱逢甘雨的味道，她像是偷情一樣接了藍楓的電話。他在電話里約了墨語見面，他說那次相親會后幾天，就被外派出國，可心里一直對墨語念念不忘……墨語說不出的歡喜也說不出的悲哀，猶豫了好半天，還是決定對藍楓說了實情。

聽到短短的日子李墨語就嫁人了，藍楓在電話那邊愣怔好久，后來慢慢說：“那么，還可以做朋友不是嗎？”墨語忽然有點想哭，想哭出自己那些說不出的懊惱和委屈。

誠意也許真的是一枚鉆戒

時來時往的聯(lián)絡，讓李墨語如沐春風般溫暖。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歡這樣溫文爾雅的男子在耳邊輕聲幽默地說笑，雖然她沒見過藍楓變成人間煙火的樣子，也很清楚這樣下去會有什么事，只是無法放棄這個讓自己起波瀾內(nèi)心愉悅的曖昧。在藍楓又一次提出見面的要求時，百般猶豫，墨語終究還是經(jīng)不住心里的誘惑答應了。她對自己安慰說：“之所以經(jīng)不住誘惑，完全是因為她和承澤沒有愛情，只是陰差陽錯?！?/p>

午后的咖啡館永遠是靜謐的，一如藍楓的氣度和優(yōu)雅。見面的一刻，墨語幾乎有擁抱他的沖動，雖然之前只有一面之緣。但這才是她想要的男子。但終歸是有夫之婦，墨語還是努力讓自己和藍楓保持了身體上的距離。

那優(yōu)雅的男人流露出深深惋惜，握一下墨語的手問道：“怎么就那么急著嫁人呢，那么匆忙能了解多少呢？如何就不能多等一段日子？”是啊，如何就不能等呢？或者是緣分不夠吧。墨語心里嘆息著，幽幽地把手抽回來。

兩個人就都沉默了。攪動的咖啡棒在陽光下時而閃著一點斑駁的光。后來藍楓主動開口，又說到了那次相親會，說著說著藍楓想起什么事一樣笑起來：“墨語，你媽可真會開玩笑。”“什么？”墨語一愣，沒反應過來。藍楓看著她，自顧說起來：“你不知道啊？你媽滿世界給你要鉆戒呢，還要一克拉的。你知道現(xiàn)在一克拉的鉆戒很貴的，相親又不是定親，這老太太是真為你著急了，不過真挺可愛的……”“可是我媽……”墨語的心微微一頓，似乎明白了什么：“我媽不是開玩笑的?！?/p>

“難不成……當時真是你的意思？”藍楓一臉愕然，有點不知道怎么接話，清清嗓子，藍楓瞬間恢復了常態(tài)：“墨語，我不覺得你是那樣膚淺的女子，你真的很在意一枚鉆戒？你難道是為了鉆戒嫁給了別人……”

藍楓一連串問得急切，墨語也答得極其清晰，李墨語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那樣肯定，她知道自己腦洞大開，進來很多久違的氧氣：“是，我一直喜歡鉆戒，我一直都想要那一款鉆戒.不是我讓我媽要的，是我的心愿我媽媽恰好明白。你只當是我媽開玩笑？所以你就沒有買……”藍楓目瞪口呆：“那你是去相親還是做買賣??？”

“做買賣！原來不知道，現(xiàn)在知道了，是用我自己做了一次成功的買賣呢！”墨語站起來沒有任何猶豫便拔腿離開，在關上那扇彩色的玻璃門后，她的眼淚刷刷流下來——原來老媽說得是對的：這年頭，不見兔子就撒鷹的男人真是不多了，他們都得等算計好得到和付出是否對等或者略有盈余才會行動，鉆戒是用來購買確定的婚姻的，而相親時用來當釣餌，那只是有錢人的游戲。

只有承澤是傻笨的。那一枚鉆戒，幾乎花光了他全部積蓄。墨語想起那晚自己曾經(jīng)半開玩笑問他：“你就不怕鉆戒白買了??？那么貴的東西說送就送了？”他當時還是用那副認真又可愛的表情如此回答：“不試試怎么知道？努力過了，至少不后悔啊?！?/p>

原來在這個人心花哨、感情浮動的年代，老媽確實是最智慧的。用她的話說，至少一個只見過一次就舍得花大錢給你買鉆戒的人，他是有誠意的。只是墨語自己后知后覺，等撞了男神的墻才明白的。好在一點都不晚，李墨語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起來，連藍楓都看出來她的眉頭一下子打開，舒展得笑意盈盈。

沒錯，承澤是有誠意的，他喜歡了李墨語就誠心誠意帶著全部家當準備和李墨語過日子的。墨語來到室外，天藍到人心里去。她打開手機時看到了幾分鐘前承澤的微信語音，李墨語嘴角不自主笑著打開，于是聽到承澤質樸的調(diào)侃聲音：“李墨語，別玩了，你老公喊你回家吃飯嘍！”墨語知道自己笑出聲了，她心里歡呼雀躍著，腳上像小鳥一樣朝家的方向、朝著承澤的方向飛奔而去。

一縷頭發(fā)擋住視線，李墨語用手理了理，目光停在那枚鉆戒上，纖巧細致，和她的手指相得益彰，戴著那里安安靜靜得樣子美極了。

編輯 /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