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魯民
采蘑菇
◎ 陳魯民
上世紀70年代初,我在湖北神農(nóng)架山區(qū)一支測繪部隊當兵。那時,軍營生活還是很枯燥的,特別是在大山深處,人煙稀少,交通不便,信息閉塞,但也有不少有趣的事情,至今想起仍很覺愜意。
團勤務連炊事班班長老金是東北齊齊哈爾人,在家時常去山上撿蘑菇,小雞燉蘑菇是他們那地方最好的菜,待貴客時才會做,一年也難得吃上一回,每每說起,他都好像要流口水的樣子。那時連隊伙食很難搞,每天只有4角5分錢伙食費,買不來啥好東西,細菜吃不起,葷腥更是稀罕,終日都是蘿卜、白菜、土豆三樣,大伙都很有意見,老金也直撓頭。
一天早晨,老金到后山砍柴,發(fā)現(xiàn)林子里草地上有很多野蘑菇,高興極了,柴也不砍了,采了一大堆,把軍褲脫了,褲管一扎,成了兩個口袋,帶著裝得滿滿的蘑菇回來了。洗干凈,放點油渣,燉了一大鍋蘑菇,很受歡迎,大伙兒贊不絕口。負責抓伙食的副連長靈機一動,第二天早上,把出操改成采蘑菇,每個人端個臉盆,就上了山。半個小時后,大伙兒一個個端著滿滿一盆蘑菇下山了,堆在食堂的地上就像一座小山。連里吃不完,怕壞了,就給幾個兄弟連隊各送了些,后來,其他連隊也學會了采蘑菇。
老金很負責任,給大家詳細講了毒蘑菇的識別常識,在團廣播室播了好幾遍,他還到各個連隊去講過幾次,一時竟成了“蘑菇明星”,最后還為此立了個三等功。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他講的“三看一聞”:看生長地帶,無毒蘑菇多生長在草地或松樹、櫟樹上,毒蘑菇往往生長在陰暗、潮濕的骯臟地帶;看形狀,毒蘑菇比較黏滑,菌蓋上常沾些雜物或生長一些像補丁狀的斑塊;看顏色,毒蘑菇多呈金黃、粉紅、白、黑、綠色,無毒蘑菇多為咖啡、淡紫或灰紅色;聞氣味,毒蘑菇有土豆或蘿卜味,無毒蘑菇為杏仁或水果味。最后還有一關,煮蘑菇的時候,在鍋內(nèi)放進幾粒白米飯,如果白米飯變黑,說明那就是毒蘑菇。
蘑菇一般都在夏秋的雨后幾天長成,山林里的草地上到處都是,像一把把張開的小傘。于是,每到雨后兩三天,估計蘑菇長得差不多了,各個連隊就利用早操時間去采蘑菇,這成了團里默許的一個不成文規(guī)矩。有些老兵心眼多,周末自己上山采蘑菇,回來后找個地方晾曬,積攢多了,探家時帶回去,也是饋贈佳品。平時,連里吃不完的蘑菇也曬干待用,或招待來隊家屬,或節(jié)慶改善生活時食用。上級機關來人檢查工作,臨走時,也送他們幾斤干蘑菇,拿到城里可是個稀罕物哩,當然也有希望他們“上天言好事”的意思。
與我們一山之隔的是一個女兵制圖中隊,有100多號人,技術干部占到三分之一,有不少都到了女大當嫁的歲數(shù),但平時卻很少有與男干部相互接觸的機會。采蘑菇時,她們總會和我們在山上會合,一開始還是各采各的,后來,一些膽大的男兵開始主動搭訕,東拉西扯的。再后來,慢慢熟了,彼此就有點那個意思了,有些情投意合的一上山就離開眾人,往那偏僻的地方去了,邊采蘑菇邊交流,日久生情,居然還成就了幾對夫妻,大家叫他們“蘑菇夫妻”。在一個曲姓排長和一個姓華的女技術員大喜的晚上,眾人起哄讓他們介紹戀愛經(jīng)過,他們幽默地舉起一包干蘑菇說,這就是我們的媒人,想結婚,采蘑菇!從那以后,大家采蘑菇的勁頭更大了,有事沒事就往山上跑,除了為改善生活,大概也有渴望愛情的因素吧。
前幾天,戰(zhàn)友聚會,曲排長兩口子也來了,還帶著小孫女。我開玩笑地說:這是老蘑菇帶著小小蘑菇。小姑娘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大伙都開心地笑了。
(作者系解放軍信息工程大學教授、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