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娟
女兒的心事不便與父親傾述,父親的難處也不便與女兒商討。或許大部分父女之間的關(guān)系都是這樣的,至少我與父親是這樣。所以,我只能從細枝末節(jié)里去看到那份真摯的感情。
我是2006年上的大學,那時候,羊肉米線已逐漸在永善縣城里風靡起來。我在外求學,時常懷念羊肉米線的味道。有一次在電話上與父母談起,收假回校的那天早上,父親帶著我們?nèi)胰巳ハ铝颂损^子,吃的就是羊肉米線。那時我家家境不太好,一家人都靠著父親那點微薄的工資生活。我的學費昂貴,妹妹又即將上大學,即使是吃羊肉米線這樣便宜的花銷,也算得上是奢侈的。然而,從那一次后,每當我們要出遠門,全家人必要吃一次羊肉米線。十年下來,這習慣竟成了我家約定俗成的家風。連我丈夫也算在內(nèi),每當有家人出遠門,總要吃上一碗熱騰騰的羊肉米線。
畢業(yè)后,我曾在重慶工作了幾年。妹妹畢業(yè)后,也隨我到重慶上了班。我們兩姊妹每每打電話回家,總是母親接的電話,父親的話不多,說來說去總繞到讓我們?nèi)タ脊珓?wù)員的話題上。那時我還不知好歹,他說的話多半沒放心上,總是敷衍過去了事。后來回家?guī)状危叶及l(fā)現(xiàn)父親總把電視調(diào)到重慶頻道。母親說,自從你兩姊妹到了重慶,家里的電視就只有這個頻道了。當時我還暗自覺得好笑,現(xiàn)在想來,當時的我才真正可笑。父親比女兒們還要了解她們生活的城市有些什么新鮮事。他或許只是為了在看到天氣預(yù)報時提醒她們帶把傘,或許只是為了在看到磁器口被淹時提醒她們注意安全,或許只是想通過了解她們生活的城市制造共同的話題,或許只是為了減輕那份沉重的牽掛……
這份牽掛,讓我和妹妹最終回到了家鄉(xiāng)來教書。今年端午,父母到我任教的學校來玩。學校洗澡間的落水管或許建造的時候就沒打通,洗澡水從來就滲不下去,總是漫在房間里。父親在晚上洗腳時發(fā)現(xiàn)了,立即找來火鉤開始疏通。他先蹲在洗澡間里疏通落水管這頭,不通,又噔噔噔跑到落水管那頭疏通,還是不通。我勸他算了,他說:“你以后洗澡不方便,疏通了你們學校所有老師用著都舒服嘛”。這樣來來回回好幾次,污水才總算流了出來,他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氣。父親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近年來也有些發(fā)福,最近小腳趾又骨折了,彎腰、走路都有些費勁,卻為了我做著這些費力的事。我在旁邊照著電筒,看見他鼻尖上的汗珠,心里免不了生出些許酸楚。
或許在父母眼里,子女永遠是孩子,總是他們最疼愛、最放心不下的牽掛。
青瓦房
我很小就住進了磚房,然而對青瓦房的感情卻比對磚房的深。
外公家的房子,就是青瓦土墻的,我們只有過年過節(jié)的時候,才會回去住幾天。青色的瓦、土黃的墻、院子里紅紅的柑橘、院門外翠綠的竹林,織成了我心里最美的畫。
以前,農(nóng)村家家戶戶都住的這樣的房子。炊煙,在每個黎明黃昏從瓦片間彌漫出來,充實了人們的每一天。燕子偏愛青瓦房的屋檐、蜜蜂鐘愛青瓦房的閣樓、蜘蛛最愛青瓦房的墻角。
在春天,青瓦是雨水的楊琴,叮叮當當,敲出氤氳的霧氣,敲開燕子的蛋殼,敲醒房頂?shù)牟葑?。人們戴上斗笠,披上蓑衣,穿上草鞋,背上背簍,扛著鋤頭,在這斜風細雨里走出青瓦屋檐,在泥水里走出生活的希望。
在夏天,青瓦是烈日的涼茶,清清潤潤,清涼了試飛的幼燕,芬芳了蜂巢里的甜蜜,沖淡了知了叫聲里的煩躁。人們貪圖早晚的清涼,只在酷熱的中午躲回青瓦屋檐,短暫休憩后煥發(fā)出蓬勃的生氣。
在秋天,青瓦是落葉的絮語,絮絮叨叨,催枯了野上的青草,擾飛了檐下的棲燕,吹低了稻穗的黃臉。人們急忙收回果實,將玉米和辣椒穿成串,在墻上掛出最美的墻紙,點亮黝黑的笑臉,在滿倉的谷子里候著嚴冬。
在冬天,青瓦是霜雪的舞臺,輕輕緩緩,跳燃了旺旺的篝火,跳炸了吵鬧的鞭炮,跳紅了漂亮的窗花。人們歇在青瓦屋檐下,圍坐在爐火旁講古,烤著自己種的紅薯,吃著自家樹上的柑橘,在甜蜜中浸淡了來年的辛苦。
青瓦房建得不易,挖泥夯土,伐木造梁,在人們的雙臂和肩膀上慢慢壘砌。
青瓦房也最懂回報,冬季送暖,夏季含涼,以舒適的溫度緩解人們的疲累。無論在哪個季節(jié),它都靜靜地矗立在那里,在歲月的流逝中送舊迎新,見證著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長。
(作者供職于團結(jié)東勝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