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詠
摘 要: 明萬歷十四年至二十一年(1586—1593),北京國子監(jiān)奉勑刊刻《十三經注疏》,此本為首次官刻全套《十三經注疏》。目前國內外雖《十三經》研究紛繁,但較多的是對阮刻本及《十三經》版本流傳問題的討論,而對萬歷北監(jiān)本的專門性研究相對較少。本文對北監(jiān)本《十三經注疏》進行了全面系統(tǒng)地介紹,包括其刊刻緣由、??踢^程及成書流傳,論述其所呈現(xiàn)的基本面貌,分析版本特點,為目前經書注疏新的??闭砉ぷ魈峁┌姹疽罁?/p>
關鍵詞: 萬歷北監(jiān)本《十三經注疏》 《禮記注疏》版本研究
一、經書流傳與明萬歷北監(jiān)本《十三經注疏》介紹
儒家經書典籍自產生之初至唐宋時期,歷經長時間發(fā)展演變,經歷了由六經、五經到九經、十二經、十三經的擴充,經書文本也在正文的基礎上漸漸衍生出注文、疏文以及釋音。南宋初年,隨著雕版印刷術技術成熟,發(fā)展迅猛,儒家經書文本逐漸規(guī)范統(tǒng)一,十三經作為儒家經典核心的地位確立,經書文本出現(xiàn)了附釋文本、注疏合刻本等多種樣式。南宋高宗紹興時期,出現(xiàn)了將經文、注文與疏文合刻在一起的注疏合刻本,但不附釋文。南宋中期開始,福建建陽地區(qū)便在過去經注本、單疏本、注疏本的基礎上,興起了新的合刻本形式,即附有陸德明釋文的注疏合刻本,今存有《附釋音毛詩注疏》、《附釋音春秋左傳注疏》、《監(jiān)本附音春秋榖梁注疏》三種。此種經書文本將經、注、疏、釋文匯聚一體,相互配合,極大地方便了讀者學習理解,一經出現(xiàn),便廣受歡迎。附釋文注疏合刻本遂成為宋以后經書注疏版本的主流[1]P1-6。
元泰定前后,曾以宋代這種附有釋文的注疏本為底本,再加翻刻。后元代翻刻書板傳至明代,亦遞經修補印刷,后世頗有流傳,影響較廣。此種經書文本行款為半葉十行,清阮元便呼之為“十行本”,世人多因襲其稱“十行本”,亦稱之“正德本”。
明嘉靖時,李元陽在福建任御史,曾??闭率斜荆⒖计渌T本加以補正,刊刻了《十三經注疏》,后人稱“閩本”、“李元陽本”或“嘉靖本”。此本依據汪文盛本將《儀禮注疏》刻入[2],為《十三經注疏》首次全部匯刻的注疏合刻本。
萬歷十四年至二十一年(1586—1593),北京國子監(jiān)奉勑刊行《十三經注疏》,后世稱“監(jiān)本”或“北監(jiān)本”,又稱“萬歷本”。此本以閩本為主,參考補訂以八行本與十行本,可稱善本。日本學者關口順先生于其《<十三經注疏??庇?gt;略說》一文中提到:
監(jiān)本又稱萬歷本。萬歷十四年至二十一年(1586—1593)在北京國子監(jiān)刊行(重校監(jiān)本)。版式:半葉九行:注,小字空左偏右;釋文、疏,小字雙行。據說,此本被認為是以閩本為主,另參酌八行本和十行本來補訂的善本。只是,國內傳入的版本很少,現(xiàn)存的版本大多是明末重修的重修監(jiān)本(與重校監(jiān)本的差異難以辨別。重修監(jiān)本的標志在于將卷首所錄重校者的銜名改為雙行小字,從而產生的空白部分以重修者的銜名填入,不僅如此,將“重?!钡摹靶!弊指臑椤拜^”)。重修本雖然誤字甚多,但是不少學人將之放在校對資料之列[3]。
北監(jiān)本傳入清朝后,在康熙二十五年(1686)奉旨重校修,于卷首改刻官銜,加入重校修者官名,并除去了版心年號,只在每卷卷首改刻上“康熙二十五年重修”字樣而刊行[4]。北監(jiān)本現(xiàn)藏于國家圖書館、天津圖書館、上海圖書館、中央圖書館(臺灣)以及日本國立公文書館等,現(xiàn)在最易看到的是日本國立公文書館藏本,其電子掃描版本可從網絡獲得。
從網上公布的圖片資料來看,此日本藏本《十三經注疏》共119冊,其中《周易注疏》5冊9卷,《尚書注疏》8冊20卷,《毛詩注疏》16冊20卷,《周禮注疏》14冊36卷,《儀禮注疏》10冊17卷,《禮記注疏》20冊63卷,《春秋左傳注疏》20冊60卷,《春秋公羊傳注疏》8冊28卷,《春秋榖梁傳注疏》5冊20卷,《論語注疏》4冊20卷,《孝經注疏》1冊1卷,《爾雅注疏》3冊11卷,《孟子注疏》5冊14卷。
以其中《禮記注疏》為例探討其版式,可以發(fā)現(xiàn)北監(jiān)本《十三經注疏》版式為半葉九行,行二十一字。四周單邊,白口,單魚尾。書口上刻“萬歷十六年刊”。每卷卷首刊刻“禮記注疏卷第某漢鄭氏注唐孔穎達疏”,以及校對者職銜與姓名,如第一冊第一卷刻“皇明朝列大夫國子監(jiān)祭酒臣田一儁,承直郎司業(yè)臣王祖嫡等奉勑重???。末卷終了,墨筆題寫“禮記注疏全部涂朱墨點了,若正義亦一見之,往往丹鉛抹過了。夕顏巷道春法筆?!绷碛心P不同筆跡“禮記注疏全部以上杉安房守憲實所寄進足利學校古唐本侍家君對讀一校終篇。承應三年(1654)甲午十月十七日。”“自甲午之秋講《禮記》至己亥八月十八日終篇,注疏一覽了。萬治二年己亥八月十八日。向陽子四十二歲。”除此外,經書每卷天頭、地腳處間有墨筆或朱筆校語,經書文本中亦多用朱筆句讀,修改訛誤、重文等。
北監(jiān)本為首次官刻整套《十三經注疏》[5],奉勑刊刻于萬歷十四年至萬歷二十一年,上承十行本、閩本,下啟明崇禎毛晉汲古閣本、殿本,為《十三經注疏》版本體系中較為關鍵的一環(huán)。因此,值得我們深入研究。
(二)明萬歷北監(jiān)本《十三經注疏》研究意義
從經書刊刻歷史的角度來看,對北監(jiān)本《十三經注疏》進行研究,不僅會豐富目前對北監(jiān)本問題的探討,更有助于理清經書刊刻的源流。
從整理古籍的角度來看,眾所周知,古籍整理時,底本選擇尤為重要,須在眾多版本中,善中選善,優(yōu)中擇優(yōu)。清代校經集大成之作,非阮元《十三經注疏校勘記》莫屬,而阮元校勘群經,所用的十行本雖為目前能看到最早的本子,但已被很多學者認定為《十三經注疏》較差的版本,如何選擇最為恰當?shù)牡妆?,則是目前??薄妒涀⑹琛纷钚枰匾暤膯栴}。北監(jiān)本《十三經注疏》承襲于閩本,為北京國子監(jiān)奉勑重校,對于十行本以及閩本多有補訂,不失為較好的《十三經注疏》??卑姹尽H毡緡⒐臅^藏北監(jiān)本《十三經注疏》為重校監(jiān)本,其中訛誤等較少,參考價值較高。對其進行全面研究,可搞清楚北監(jiān)本與其他刻本之間的差異和優(yōu)劣,討論其版本價值,解決《十三經注疏》的一些版本問題,這對于整理古代典籍也是十分重要的。
從文獻價值的角度來看,北監(jiān)本《春秋榖梁傳注疏》末卷尾,有墨筆題“榖梁全部為訓點訖。寬永四年初冬十二日之夕羅山道春記”二十四字,為各經識語所記年份中最早的。日本天皇寬永四年乃公元一六二七年,而監(jiān)本《十三經注疏》刊刻于萬歷十四年(1586)至萬歷二十一年(1593),其中《孝經注疏》之刊刻在萬歷十四年。由此可知,自《十三經注疏》刊刻成書至日本國道春訓點《孝經注疏》,相隔僅三十五年,可以斷定此書由明朝傳至日本肯定不超過三十五年,此本應為初刻本,極其珍貴。
二、國內外關于監(jiān)本《十三經注疏》的研究現(xiàn)狀及趨勢
《十三經注疏》版本較多,雖然相關研究繁多,然而更多的是對阮刻本《校勘記》及《十三經注疏》版本流傳問題的討論,如長澤規(guī)矩也《<十三經注疏>版本略說》、關口順先生《<十三經注疏??庇?gt;略說》、杜澤遜先生的《萬歷北監(jiān)本<尚書注疏君奭>書后》等,均屬此類。目前國內外對萬歷北監(jiān)本的專門性研究相對較少?,F(xiàn)將相關研究狀況梳理如下:
顧炎武于《日知錄》“監(jiān)本二十一史”條目下批評萬歷北京國子監(jiān)刻《十三經》、《二十一史》“??辈痪炩稄浬?,且有不知而妄改者”,指責北監(jiān)本說“此則秦火之所未亡,亡于監(jiān)刻矣”?!端膸烊珪偰俊芬闷湓u價北監(jiān)本《十三經注疏》的一段話:
北監(jiān)本《十三經》中《儀禮》脫誤尤多?!妒炕瓒Y》脫“婿授綏姆辭曰未教不足與為禮也”一節(jié)十四字(賴有長安石經據以補此一節(jié),而其注、疏遂亡),《鄉(xiāng)射禮》脫“士鹿中翿旌以獲”七字,《士虞禮》脫“哭止告事畢賓出”七字,《特牲饋食禮》脫“舉觶者祭卒觶拜長者答拜”十一字,《少牢饋食禮》脫“以授尸坐取革興”七字。此則秦火之所未亡,亡于監(jiān)刻矣。[6]P159
段話幾乎給北監(jiān)本《十三經注疏》定下了證據確鑿的差評。
杜澤遜先生在其《“秦火未亡,亡于監(jiān)刻”辨——對顧炎武批評北監(jiān)本<十三經注疏>的兩點意見》中,對顧炎武的觀點予以反駁。杜先生指出北監(jiān)本這幾段脫文,由來已久,并不是自北監(jiān)本始。??敝畬W,發(fā)現(xiàn)異同只是第一步而已,根本目的是判定是非。而是非根據來源,可以通過訓詁考證或者版本流變來回答,不能一言而論?!肮疟竟倘粚氋F,今本也不可輕視”。他認為明北監(jiān)本《十三經注疏》??辟|量總體上要高于元刊明修十行本、李元陽本和毛晉汲古閣本[7]。
王亞勇先生曾對我國五代、宋、明之國子監(jiān)刊印書籍進行過研究,明代國子監(jiān)有南、北之分,南監(jiān)書板多繼承宋元遺留舊版加以修補,而北監(jiān)成立較晚,所刻書籍常見的為十三經、二十一史等正經正史。王先生經過考察,指出明代監(jiān)本由國家出錢出力??钡裼。话銇碚f屬官刻本中的上乘,具有較高版本意義[8]。
關于萬歷北監(jiān)本的版本特點與價值,目前學人討論不多。同時,對北監(jiān)本之流傳、阮刻本與北監(jiān)本《十三經注疏》的差異等方面,目前涉及較少。因此,以上幾個方面將是我們努力的方向。
注釋:
①日本國立公文書館藏北監(jiān)本《十三經注疏》經道春校點,記載有校點時間的共十部。其中《春秋榖梁傳注疏》末標識時間為“寬永四年初冬十二日之夕”,《孝經注疏》末標識時間為“寬永四歲丁卯十月十三日”,《春秋左傳注疏》末標識時間為“寬永四年丁卯十一月廿七夕”,《儀禮注疏》末標識時間為“寬永四年丁卯季冬十七日”,《爾雅注疏》末標識時間為“寬永丁卯十二月廿三日”,寬永四年丁卯年為公元一六二七年?!对娊涀⑹琛纺俗R時間為“承應三年甲午正月十九日”,《尚書注疏》末標識時間為“甲午季春中旬”,《春秋公羊傳注疏》卷末標識時間為“承應三年甲午五月七日”,《禮記注疏》末標識時間“承應三年甲午十月十七日”,承應三年甲午年為公元一六五四年?!睹献幼⑹琛纺俗R時間為“乙未二月二十六日”,乙未年為公元一六五五年??梢姟洞呵飿b梁傳注疏》為道春子最早校點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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