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午夜降臨前
顧三爺當了幾年植物人醒過來,昔日的愛人陸三兒竟然搖身一變掏空自己費盡心思搶來的家產(chǎn)。但他沒想到,故事的背后,陸三兒有著不為人知的心酸的秘密……
01.植物人
民國十二年。
顧三爺當了幾年植物人,醒過來時世道的確是變了。但當年跟他浪蕩的公子哥兒都說他能醒過來就是老天眷顧,不然他千辛萬苦奪下的家業(yè),早晚得被陸三兒那個小婊子弄得連個空殼都不剩。
早年雄霸一方的顧氏珠寶公司的確只剩下了一個空殼,資金在顧三爺當植物人那幾年,被他的結發(fā)夫妻陸三兒轉移,成立了新的公司,辦得如日中天。
顧三爺剛醒,腦袋里一片空白,內心也只剩悵然。大批人前仆后繼地來接他出院,里面愣是沒有陸三兒的身影?;氐侥菞澥煜さ膭e墅,顧三爺在花園里曬了三天太陽,陸三兒還是沒有回來。
陽光曬在身上又燙又癢,顧三爺覺得自己臉上被什么啄了一口,睜開眼,眼前黑了一片,陸三兒的聲音久違地響起:“三爺,歡迎回家?!?/p>
適應了光線后,顧三爺看清了陸三兒現(xiàn)在的樣子——及腰的長發(fā)剪短到耳朵根,用發(fā)膠服帖地梳了個大奔頭,大紅唇,剪裁修身的西裝凸顯出玲瓏的腰身,踩一雙氣勢洶洶的十厘米細高跟。陸三兒全然成為了一個成功的女商人,財經(jīng)雜志都會爭先恐后來采訪的那種。她已經(jīng)不是十年前那個縮手縮腳坐在角落一言不發(fā)的人了。
“三爺,如果你嫌這里膩得慌,就讓錢放帶你出去玩玩,海南、泰國、斯里蘭卡,你的身子適合去溫度高點的地方?!?/p>
顧三爺沒有答話,抬起頭看了一眼陸三兒說的錢放,是站在她身邊的一個年輕男人,身材挺拔、模樣俊俏,一副忠心小狼狗的樣子。
“我不在,你的品味變化倒是挺大?!鳖櫲隣旕Y騁商界這些年頭,名聲在外,多半都是些不好聽的,跟眼前這個干干凈凈的錢放的確不一樣。
陸三兒笑笑,摸了顧三爺臉一把,她已經(jīng)完全不在乎顧三爺對她的明嘲暗諷,自信地一轉身,讓保姆上前看著顧三爺。
顧三爺當公子哥時的狐朋好友結伴來看他,聽他說起現(xiàn)在陸三兒對他的態(tài)度,氣得鼻孔都要冒煙:“三爺,我早就跟你說過這女的不簡單,能讓你在金鼎大廈連著幾座天幕求愛還不動容的女人,怎么可能簡單!說白了,可能她從還是只雞的時候,就開始算計你了!”
02.陸三兒
顧三爺?shù)谝淮我姷疥懭齼?,是在一家夜總會。當時他跟幾個公子哥兒們玩得正歡,說叫幾個妞進來玩玩。經(jīng)理身后跟了一排妞,燕瘦環(huán)肥,妖艷清純,各種類型各種口味雨露均沾。公子哥兒們一招手,女孩子們一窩蜂涌過來,扭著屁股凹出S曲線,倒酒敬酒喝酒,燈光曖昧,嬌滴滴的聲音充斥著整個包廂。
陸三兒坐在沙發(fā)的最邊角,半個屁股都在外面,穿著一身白色貼身小禮服,胸前春光無限——只是都被她用手護住了。她躲在角落,小心翼翼地掃視全場一圈,很快把視線垂了下去。顧三爺一個肥頭大耳的聶姓朋友二話不說走到她身邊,肥膩的爪子直接朝陸三兒胸口抓去。陸三兒嚇得大叫,但很快被淹沒在喧鬧的包廂里。聶少把她逼到沙發(fā)的角落,陸三兒整個人瑟瑟發(fā)抖,淚水不停地淌。
聶少伸過脖子要去親她,卻沒注意被她扇了一巴掌。聶少愣住了,反手就是一耳光,清脆的響聲讓全場安靜了三十秒,只聽聶少罵罵咧咧:“出來賣還要立牌坊,信不信老子X你全家!”
聶少揚起手又要打,在一旁觀察許久的顧三爺猛吸一口煙,扔掉煙頭,踩滅煙蒂走了過去:
“算了。聶少。小姑娘不懂事,你別跟她一般見識。這樣,我改天送你兩瓶好的紅酒,今天晚上這妞交給我收拾,如何?”
聶少看了看顧三爺,強壓住怒氣:“既然顧三爺開了口,那就算了。經(jīng)理再給我找?guī)讉€妞來!”
顧三爺一屁股坐在陸三兒旁邊,流氓般地摟住她的腰,陸三兒差點又要失聲尖叫,但還是忍住了,眼睛紅紅的,像只受驚過度的小鹿。
看她這個樣子,顧三爺心里開心得緊,捏住她的下巴,逼著她直視自己的眼睛,陸三兒要掙扎,每掙扎一次,顧三爺就往她懷里塞一沓票子,陸三兒又掙扎了幾下,終于不動了。顧三爺作勢腰吻她,陸三兒的睫毛顫顫巍巍,竟然主動閉上了眼睛。
顧三爺仰天大笑,一把推開她,端起一杯威士忌一口下肚,指著陸三兒說:“就你了!”
陸三兒就這么跟了顧三爺,原本她也不叫陸三兒,藝名叫小陸,跟了顧三爺,顧三爺就替她改名叫陸三兒。
顧三爺看中她,是因為她有一股勁,“為了生活的逼迫,顆顆淚珠往肚里吞”,這種可憐兮兮、委曲求全的樣子,用來氣他老爹再合適不過。
顧氏珠寶公司的三位公子哥中,顧三爺最小,正反都輪不到他繼承家業(yè),近幾年老爺子的身體每況日下,不知哪天就要撒手人寰,天天把律師叫到家里秘密寫著遺囑。
顧家三位少爺,大哥在美國讀MBA,坐等回家繼承產(chǎn)業(yè);二哥在日本讀商科,也是準備回來大干一番。只有這顧三爺,不學無術,還野心比天大。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是小媽生的,等大哥真的繼承家業(yè),他最好的下場就是被發(fā)配邊疆當個空頭王爺。盡管顧老爺現(xiàn)在身邊的人還是他媽,但半分話語權都沒有,遺產(chǎn)給他留那么少,像打發(fā)叫花子似的。顧三爺不服,同樣是顧家人,憑什么我跟我媽要低人一等?
顧三爺把陸三兒帶回家,順便奉上一張產(chǎn)檢記錄單。他毫不在意地修著指甲:“這姑娘有我的孩子了?!?/p>
顧老爺大驚失色:“這姑娘什么身份?”
“夜總會,公關小姐?!鳖櫲隣敺畔轮讣足Q,饒有趣味地等著自己老爹作出反應。果不其然,顧老爺氣得胡子都在發(fā)抖,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拄著拐杖走到顧三爺面前,直接給了他一巴掌:“你平時在外面怎么瘋,我都不管你,但要這種貨色融進我顧家血脈,絕對不行!”
顧三爺一挑眉,看了一眼旁邊低眉順眼的陸三兒:“這種貨色?當年我媽不也是你從夜總會里……”
啪——又是一巴掌,顧三爺臉上留下五個紅彤彤的巴掌印。
顧老爺打完這巴掌,猛烈地咳起嗽起來,呼吸急促,分分鐘要倒下的樣子,顧太太著急了,叫來仆人進行急救,讓管家去聯(lián)系醫(yī)院。
顧太太匆匆掠過顧三爺跟陸三兒,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什么也沒說,只是搖搖頭便跑去照顧顧老爺了。
顧三爺抬起手,作勢要跟陸三兒擊掌,陸三兒一時沒反應過來,顧三爺抓住她的手抬起來,兩人愉快地擊了個掌。
“本次作戰(zhàn)非常成功!”顧三爺把陸三兒攬到懷里,陸三兒的臉一下子就燙了起來,她竟然貪婪地希望這個擁抱能夠再久一點。
但這個擁抱只蜻蜓點水般地持續(xù)了三秒鐘,顧三爺從屁股后抽出一張卡,充滿豪氣地遞給陸三兒:“隨便刷!”
陸三兒拿著卡,愣了半晌。顧三爺只說今天帶她回趟家,她什么話都不需要說,只需要穿一身清純可人的裙子,可憐巴巴地站在一旁就有錢拿。她原本心里還偷偷高興了一下,雖然不敢奢望顧三爺是真的對她有那么點意思,但顧三爺既然愿意帶她回家,那證明她跟夜總會其他的姑娘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沒想到來了之后看到這樣一幕豪門恩怨情仇的畫面,本來這些事都與她無關,可如今竟然把她扯了進來,她還是其中的關鍵人物。這讓陸三兒產(chǎn)生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感情。
03.她比煙花寂寞
顧老爺好不容易被搶救回來,顧三爺卻堂而皇之地帶著陸三兒入住顧家大別墅。顧老爺似乎鐵了心不讓自家血脈受到公關小姐的影響,雖然明面上沒有趕走陸三兒,但家里所有人都把陸三兒當隱形人,提起她的時候統(tǒng)稱“樓上那位”。
陸三兒自從進了顧家,就成了望夫石,從早到晚盼著大門有響聲,盼著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在這里,她誰也不認識,只認識顧三爺,只能依靠顧三爺。
顧三爺就是她的全部。當時的陸三兒是這樣想的。
但現(xiàn)實是,顧三爺不在的時候,陸三兒連口飯都吃不上,從早到晚待在房間里也不敢出去。同行的小姐妹都羨慕她飛上枝頭做鳳凰,但其實不過是被豢養(yǎng)起來的金絲雀。
到后來,只要聽見大門有聲響,陸三兒連鞋都不穿,飛奔下樓迎上去,大多數(shù)時候能迎到顧三爺,但更多時候迎到的是滿臉倦容的顧太太。
顧太太從未同她講過話,每次只是看她一眼,規(guī)規(guī)矩矩,不含任何感情,陸三兒也不喊她,只是微微點頭致意。
陸三兒也努力過,她把自己洗得香噴噴地放在床上,屋里點了香薰,燈光昏暗,放著輕音樂,等著顧三爺回來。
但顧三爺回來覺得香薰味道太濃,頭也不回地去了客房。
看得出其實顧三爺一點也不在乎她,要么喝得爛醉如泥地回來趴在床上睡得如同一塊石頭,要么就是夜不歸宿。
跟陸三兒想象中跟了貴人的感覺一點都不一樣。從夏天到冬天,顧三爺從沒動過她。
顧老爺?shù)纳眢w越來越差,一個月有大半時間都在醫(yī)院,顧三爺越來越忙,別墅里不停有穿著西裝拿著公文包的人進進出出,顧太太一會兒開心一會兒憂愁。
雖然陸三兒身處這個家的中心位置,卻是實實在在的外人。
一只被囚禁的金絲雀。
圣誕節(jié)當天晚上,陸三兒睡得很早,快十二點時外面炸開了煙花,陸三兒被驚醒,披著睡袍走到窗戶邊看那些煙花。
看著騰的一聲躍上天空璀璨綻放后又瞬間隕落的煙花,陸三兒想起了自己,此時此刻,她甚至比這綻放即消亡的煙花都還寂寞,因為她連綻放的機會都沒有。
明天,明天她就打算離開這個金絲牢籠,端盤子也好、洗碗也好,做正經(jīng)的工作,過普通的人生。這樣牢牢地被套在金絲牢籠里,還不如在泥土地上呼吸新鮮空氣好。
這樣想著,陸三兒嘆了口氣,回過神看到月光下,顧三爺歪歪地站著。他滿身酒氣,搖搖晃晃地走到陸三兒面前,一把抱住她,濕熱的氣息噴在陸三兒的耳根子邊:“我贏了!從此以后顧家就是我這個小兔崽子的了!”
“顧三爺……”陸三兒推他,他卻緊緊地箍住陸三兒不肯松手,然后把她按在墻上,他的嘴像有進攻性的野獸,瘋狂地朝陸三兒撕咬而去。
陸三兒的嘴唇被顧三爺咬得滲出了血珠,她舔了舔,又甜又腥。顧三爺眼神迷蒙,但還是大力地把陸三兒往床上扔去。
顧三爺騎在陸三兒身上,兩人以奇怪的姿勢四目相對,看了一會兒,顧三爺猛地發(fā)笑,呢喃地說:“你這眼神,是在歧視我嗎?”
陸三兒沒說話,顧三爺死死地盯住她,一把扯開她的衣領,睡袍被扔到了床下。顧三爺?shù)氖衷陉懭齼荷眢w上游離著、撫摸著,但陸三兒始終冷冰冰的。
“你到底對我有什么不滿?好吃好喝地供著你,你還真以為你是顧家少奶奶呢?”
顧三爺?shù)秃鹨宦?,猛地一挺,但陸三兒還是一聲不吭。
完事后,顧三爺清醒了不少,他坐在床頭抽煙,煙星把枕頭燙了個洞,顧三爺看得煩躁,把枕頭跟陸三兒一起踢下了床。
04.李世民
翌日,顧家兩位公子急匆匆地從美國跟日本趕回來奔喪,在律師公布完遺囑后,全都震驚無比地看著顧三爺:顧老爺竟然把公司股份的百分之五十一都給了他。
也就是說,不管顧大公子和二公子多么位高權重,這顧氏珠寶公司終究還是落在了顧三爺?shù)氖种小n櫲隣旤c了根雪茄,站在靈堂前,緩緩道:“我從小學習成績不好,但有句話不知道用得準不準確,那就是‘遠親不如近鄰,不是嗎,大哥二哥。爸爸生病的時候只有我在身邊悉心照料,你們沒盡到孝道,就別太怪爸爸了啊。”
顧大公子和二公子恨他恨得咬牙切齒,從小他們只覺得這個弟弟不學無術,沒想到卻有通天的本領,但木已成舟,以后再想翻盤就難了。
葬禮結束后,顧三爺才發(fā)現(xiàn)陸三兒不見了。
他坐在顧氏珠寶公司老總的位子上,只花了半分鐘思考這個問題,不一會兒,他回復來跟他報告的人:“走了就走了,別去管了?!?/p>
如此過去三年多,顧三爺雖然念書不行,公子哥兒時期也一直都是紈绔子弟,但打理起公司來還是一套一套的,顧氏珠寶公司發(fā)展得如日中天,甚至比顧老爺在世時還要風光。其他大股東跟著顧三爺嘗到了甜頭,也漸漸承認了他。
顧三爺還算厚道,將兩位哥哥安置在公司不大不小的職位上,但哥哥們一天都沒有安生過,日日想著如何聯(lián)合股東將顧三爺弄下臺。他們在背后鼓搗的那些小動作,顧三爺再清楚不過,但從不在意。
“知道我為什么喜歡李世民嗎?因為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而且把事情做好了?!鳖櫲隣斣谝淮喂灸陼希缡钦f道。
臺下一群他的追捧者全都將它奉為名言警句,恨不得立刻拿出紙和筆記下來,貼在床頭,日日背誦揣摩。
年會當晚,顧三爺走得很早,在酒店外坐上來接他的車后就開始閉目養(yǎng)神——他剛從英國談完生意,趕著當天回來參加年會穩(wěn)固人心。
他的確是有點累了。
李世民弒兄逼父退位再厲害不過,但誰又知曉過他內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到了家,顧三爺剛坐下,發(fā)現(xiàn)辦公桌上還有許多文件未處理,他揉揉痛得快要炸裂的腦袋,打開文件夾處理文件,一看就看得忘記了時間。
接手家業(yè)以來,他從來沒在晚上一點鐘前睡過覺。今天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處理完文件已經(jīng)凌晨三點了,顧三爺剛站起來準備去休息,一陣天旋地轉襲來,還沒來得及扶著什么東西,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顧三爺醒過來時是在醫(yī)院。他揉揉發(fā)痛的腦袋,問:“我怎么了?”
醫(yī)生和顧太太都站在病床旁,欲言又止的樣子讓顧三爺覺得事情可能沒那么簡單。
“顧先生,您入院以后,我們最初診斷出來的結果是疲勞過度,可是為您做了全身檢查后,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就是……”
“就是什么?”顧三爺梗著脖子問。
“您可能以后都沒辦法生孩子了。您長期過度勞累,前天暈倒時撞倒一個落地掛衣架,衣架砸在您身上,您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那個地方長時間血液不暢通,壞死了?!贬t(yī)生為難地吐出這句話,迅速地找借口離開了病房。
顧三爺半天沒說話,整個病房的氣氛比冰窖還要冷。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有治愈的機會嗎?”
顧太太搖搖頭。
顧三爺把床頭柜上的東西都砸了。
大哥二哥來看他,掩藏不住的笑意,跟當初他在顧老爺?shù)脑岫Y上一模一樣,真是因果循環(huán),一報還一報。
顧三爺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大哥二哥,即使我沒孩子,遺產(chǎn)也落不到你們手上。因為我只是沒生育能力,不是沒有立遺囑的能力。鑒于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死,我近幾個月就會把遺囑立好,說不定隨便給哪個小姐了呢?!?/p>
顧家其他兩位公子臉上一白,罵罵咧咧地走了。
05.柳柳
顧三爺沒什么大礙,一周不到就出院了,但整個人頹喪了好長一段時間。日理萬機變得沒有意義,簽下大單子也變得沒有意義。
整日開著車在城中亂轉,誰也不知道他的行蹤。三月的某天,又是一夜未睡,他突然想吃街邊的小攤,便隨便找了家早餐攤點坐下,清晨的涼風吹在臉上,格外醒腦。
天還未徹底亮起來,有個長發(fā)女人牽著一個肉嘟嘟的小孩子背著書包往這邊走。那個女人牽著小孩坐下,要了兩根油條、一個包子、兩碗豆?jié){。
“柳柳,趕緊吃,吃了咱們就去上學?!?/p>
叫柳柳的小朋友抬起頭,聽話地點了點頭,奶聲奶氣地說:“媽媽,你今天又要上班嗎?能不能早點來幼稚園接我?”
“沒辦法,媽媽工作的商場下班晚,但媽媽會盡快趕來的,你待在學校就跟小朋友們一起好好玩,好嗎?”女人穿著職業(yè)裝,愛憐地摸了摸柳柳的頭。
“好吧?!绷婚_心地垂下頭,咬了一口油條。
顧三爺?shù)陌涌ㄔ诤韲悼?,那孩子看上去三歲左右,算算時間跟陸三兒離開他的時候差不多的,而眼前那穿著職業(yè)裝的女人,不是陸三兒又是誰?
顧三爺扔掉包子,理了理衣領,咳嗽一聲往陸三兒的座位走去。他用手指敲了敲陸三兒的桌子,陸三兒循聲抬起頭,瞳孔猛地收縮一下,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條件反射般地把柳柳藏在身后。
顧三爺?shù)鮾豪僧數(shù)男宰佑殖鰜砹?,他雙手插在口袋,歪著頭不停地上下轉動眼神打量陸三兒跟柳柳。
“他,是我的孩子吧?”顧三爺說。
“不是!”陸三兒甚至都沒有思考,立刻否定道。
“用得著這么激動嗎?我就隨口一問?!鳖櫲隣斕鹧燮?,直視陸三兒,“孩子他爸呢?他在哪里工作?我得去跟他問聲好啊。”
“我沒有爸爸?!绷∨笥褤尨鸬?,“媽媽說,爸爸已經(jīng)不在了。”
“是嗎?”顧三爺微微挑眉,“陸三兒,你就這么詛咒我的?”
“都說了不是你的孩子了!”
“柳柳,”顧三爺忽視急得快要跳腳的陸三兒,直接從柳柳這里找突破口,“告訴叔叔,你多大了?”
柳柳想了想,伸出手比了個三。
那就沒錯了。
以防萬一,顧三兒還是多留了個心眼,他蹲下來,從口袋里摸出一塊晚上抗餓用的巧克力:“作為交換,叔叔拔一根你的頭發(fā),可以嗎?”
柳柳眼冒金星,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顧三爺伸手一扯,柳柳的頭發(fā)已經(jīng)躺在了他的掌心。這一切發(fā)生得太過迅速,讓陸三兒來不及作出反應,她想去搶那根頭發(fā),卻因為跟顧三爺?shù)纳砀卟罹?,一個沒站穩(wěn),載進了顧三爺?shù)膽牙铩?/p>
顧三爺順勢攬住她:“怎么,這么快就想向我投懷送抱了?”
陸三兒氣急敗壞地推開他,拉起柳柳的手:“柳柳,我們該去搭電車了,不然該遲到了”。陸三兒拉著柳柳頭也不回氣沖沖地朝電車站走去,柳柳手里捏著巧克力,回頭朝顧三爺甜甜地笑了笑。
顧三爺努力地朝他揮了揮手,心中甚是歡喜,等他回過頭來,竟發(fā)現(xiàn)眼角有淚。
06.重新開始
顧三爺特意托人到美國做親子鑒定,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出結果,顧三爺?shù)鹊眯幕艢庠?,但結果卻是好的:柳柳的確是他的親生骨肉。
顧三爺欣喜若狂,三番幾次找上門,卻只在陸三兒那里吃到閉門羹。
陸三兒個子高挑,皮膚白皙,長得清秀,這些都是顧三爺以前沒發(fā)現(xiàn)的。憑借這些,陸三兒在百貨商場的專柜當起了銷售員,顧三爺也不上班了,天天去柜臺守著,到點后去接了柳柳,一起在柜臺守著。
陸三兒哭笑不得,都不知道他跟柳柳誰更像孩子。
由于柳柳老是問媽媽你什么時候下班,顧三爺干脆買下了百貨商場,規(guī)定下午六點關門。陸三兒氣得半天不說話,拉著柳柳去電車站臺等車回家,陸三兒開著他的豪車囂張地停在母子倆旁邊,差點就要開上電車車軌了,看得陸三兒心驚膽戰(zhàn)。
“你還不趕緊開走!電車來了就不好辦了!”
“只要你上車讓我送你回家,我就開走?!币膊恢赖降资钦l在威脅誰。
于是乎,陸三兒只得在電車來之前上了顧三爺?shù)能?。這車跟幾年前顧三爺?shù)谝淮螏丶业哪禽v已經(jīng)不是同一輛了,她也知道顧三爺有數(shù)不清的車,但莫名地就記住了那輛車。
硬著頭皮讓顧三爺送她回到出租屋,他們站在破舊的公寓樓下,四處橫生的雜草,鮮少清理的垃圾,蚊蟲四處飛。顧三爺雙手插在口袋里,仰起頭看了那棟樓好一會兒。
“住在這種地方,辛苦你了?!鳖櫲隣斦f。
陸三兒頓時來了脾氣:“這都是靠我自己努力賺錢得來的,我住得心安理得?!?/p>
“你的意思是我的錢不是我努力賺來的?我偷來的?你自己住得差就算了,你沒權利讓柳柳也跟著你住這么差的房子?!?/p>
“我沒權利?我是柳柳的媽媽,從懷柳柳到柳柳出生,到他現(xiàn)在三歲,都是我一個人撐過來的。你用什么立場說我沒權利?”
也許真的是跟當初寄人籬下不同了,陸三兒說話有底氣也有脾氣多了。
“好好好?!鳖櫲隣斉e手投降,“我認輸,但是你能不能聽我的話,搬出來?你不愿意跟我回別墅住也可以,我可以在外面給你買房子。你想要什么樣的?江景還是市中心?”
“顧三爺,你之所以對我這么好,是因為柳柳吧?”陸三兒冷不防地問,“說到底,你在意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你的骨肉有沒有受到委屈,對吧?”
“指不定您哪天興致來了,下個驅逐令,讓我一輩子見不到柳柳,是吧?”
“不是……我……”一向能言善辯的顧三爺此時竟沒了語言,“你別這么想好嗎?以前是我不對,但我真的是想跟你重新開始?!?/p>
07.求婚
顧三爺苦追了陸三兒半年,在她生日那天決定求婚。他把陸三兒約到江邊,對面是燈火恢弘的幾棟金鼎大廈,不久前陸三爺將那里買下。
顧三爺單膝跪地,柳柳在旁邊拿著鉆戒盒。
“陸三兒,我希望你能嫁給我。以前我的確做了一些錯事,忽略了你,但現(xiàn)在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給你跟柳柳一個幸福的家。”話音一落,停在江面的游輪上騰地升起煙花,照亮了整個天空,燦爛的煙花璀璨地降落。
而江對面的金鼎大廈滾下紅色橫幅,全都印著“陸三兒,嫁給我”這六個字。
換成世界上其他任何一個女人,在此情此景下可能都答應了。但陸三兒只是站在原地看了顧三爺一會兒,然后拉著柳柳走了。
她一邊走一邊哭,止不住地哭。她走得很快,柳柳都快跟不上了,不停地問:“媽媽你怎么了,媽媽你怎么了?”
陸三兒抱起柳柳往前面用力地奔跑:“曾經(jīng)我幻想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場景,但當這個場景真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卻不是那個我了。”
陸三兒哭得淚眼模糊,沒看清楚前面的一輛水果推車,一人一車相撞,受了點輕傷。陸三兒滿臉淚痕地爬起來,還沒反應過來又被對方推了一下,打了好幾個趔趄。
“撞翻了我的水果車,賠錢!”
陸三兒哽咽著問:“多少?”
“1000!”那人獅子大開口,陸三兒一時哪里拿得出這么多錢,就說能不能少點,那人不依不饒,大街上拉著陸三兒又嚷又罵,柳柳在旁邊被嚇得哇哇大哭。
這時候,顧三爺匆匆追了過來,看到此情此景,二話不說給了那人一拳,兩人扭打在一起,直到警察趕來才把兩人拉開。
顧三爺跟對方都被請到了警察局,說明事由后,顧三爺賠了對方5000塊補償金,顧太太戴著墨鏡和禮帽匆匆來提人,看到陸三兒,她愣了一下:“先跟我回去吧?!?/p>
經(jīng)過一夜交談,陸三兒不知怎么想通了,答應嫁給顧三爺。
柳柳四歲時,顧三爺給了陸三兒一個全世界女人都艷羨的古堡婚禮?;榧喪侨斯ぶ谱髁巳齻€月而成、婚禮儀式的地點設在瑞士的古堡,賓客只有寥寥幾個親朋好友,花童是柳柳。
聽著最愛的歌,穿著最漂亮的婚紗,嫁給最愛的人。
這是陸三兒一生最大的夢想。
08.車禍
顧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原本以為顧三爺無后,對于奪回顧氏珠寶公司大有裨益,可他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來一個兒子,還莫名其妙地結了婚。
顧家兩位公子真是氣得牙癢癢。
他們想方設法從中作梗,挑撥顧三爺跟股東之間的關系,但股東已經(jīng)相當認同顧三爺了。顧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便公然在公司大會大鬧:“他一個私生子憑什么上位?在場各位是眼瞎還是耳聾?忘記當年他媽媽只是一個公關女……”
話音未落,顧三爺?shù)谋右呀?jīng)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站起來,好脾氣地說:“大哥二哥,你們都是國外名校畢業(yè)的,讀過的書比我吃過的飯還多,難道不知道私生子這么難聽的話早就過時了嗎?而且我媽是爸的合法妻子,結婚證還在呢,要不要我拿出來給你洗洗眼?再說了,你們的媽媽沒能耐守住男人,可不能怪我媽有魅力啊,大家伙兒說是不是……”
兄弟三人這么一鬧,算是徹底撕破了臉皮。
顧家大公子、二公子耍脾氣不來公司上班,顧三爺不再顧忌面子,直接以曠工15天的理由辭退了他們。
他們暴跳如雷,沒想到顧三會做得這么絕,搶了原本屬于他們的一切不說,連條活路都不給他們留。
說他是李世民,可能李世民都沒他毒辣。
兩位公子從商界新貴墮落成無業(yè)游民,又沒遺產(chǎn),只能坐吃山空。山窮水盡時,他們終于把心一橫,要跟顧三爺同歸于盡。
那場車禍,顧家三位少爺一個也沒逃脫。
一個殘一個死,還有一個成了植物人。
顧三爺就成了植物人。
09.離婚協(xié)議書
回憶完過去,已是秋天,顧三爺能夠自如活動,身子骨也硬朗了不少,柳柳已經(jīng)上小學,學校是中英合辦的,柳柳每天回來嘴里蹦的都是英語單詞。
柳柳跟顧三爺不親,只和他媽媽親,這個小孩也不是當初一塊巧克力就可以收買的了。他性子有些陰郁,不開朗,也不愛說話,盡管陸三兒每天都在跟他做心理建設,但柳柳始終是悶悶的。
顧大公子推著輪椅來看望顧三爺,過盡千帆,兄弟倆從人上人變成人下人,脾氣沒了,怨恨也沒了。
顧大公子和顧三爺給顧二公子掃墓時,顧大公子說:“不管咱們兄弟幾個怎么搶怎么爭,財產(chǎn)竟然最終落入了外姓人的手里,真是可笑。”
山上風很大,眼看就要下雨,顧三爺推著顧大公子的輪椅去山下躲雨,遇到一顆小石子,輪椅怎么都推不過去。
顧三爺猛地一用力,差點手中拖把,好容易才把滑出去老遠的顧大公子拉回來。
“我們一起奪回顧氏吧?!鳖櫞蠊永洳欢〉卣f,似乎全然不把剛才的驚險放在心上。
顧三爺想起陸三兒的高跟鞋,想起那個叫錢放的男人,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又過了半年,顧三爺恢復得很好,跟正常人無兩樣,他提出要去新公司任職,陸三兒二話沒說就答應了,還給了他一個副總的職位。
顧三爺順便把他大哥也塞了進去,兩人都位高權重,而且一個是學商科的,一個曾經(jīng)管理過那么大的公司,對于怎么弄垮一個公司再清楚不過。
顧三爺進新公司那段時間,陸三兒休息的時間占多數(shù),基本不去公司,老總的事務也交給顧三爺代為打理。
不到一年,顧三爺就掏空了陸三兒的新公司,重振顧氏。
風光、掌聲、鮮花,重新回到顧三爺身邊時,陸三兒又走了,留下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
10.陸嬋
陸三兒不知道什么時候帶著柳柳辦理了移民手續(xù),顧三爺甚至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個國家,她只在信箱子里留下一封信——
顧三爺:
展信佳。你能醒過來我很開心,你跟你大哥連手做空我創(chuàng)立公司的事情,我一直都看在眼里,但從未出面阻止。
因為這本來就是我要還給你的。
你的朋友們可能只會說,我在你昏迷期間如何如何狼心狗肺,掏空顧氏,還建立自己的新公司。但你可能不知道,在你成了植物人不到半年,大股東一一撤股,顧氏搖搖欲墜。
我最后當機立斷,割去腐肉才能長出新肉,所以以你的名義轉移了顧氏的資金(你昏迷期間沒有民事行為能力,作為你的妻子,我可以代為執(zhí)行)成立新公司。我沒什么經(jīng)商頭腦,那段時間只能靠努力和堅持撐過來。我沒有在賣弄自己的艱辛,我只是告訴你這樣一個事實。
我保護了你珍視的一切。
雖然這一切里,并不包含我。
那段時間,因為我工作太忙,疏于對柳柳的照顧,他不適應新學校,被同學欺負,從此變得有些沉默寡言。
還記得我答應你求婚的時候嗎?那天晚上你媽媽跟我促膝長談,說了很多她的故事,還有你的。你從小被人罵私生子,被兩個哥哥欺負,無數(shù)次咬著牙說總有一天會讓所有看不起你的人后悔。
她替你向我道歉,因為她再清楚不過我的處境,她曾經(jīng)在顧老爺面前,也是我這樣的存在。她一直以為顧老爺不愛她,卻未曾想到,顧老爺死時,把最多的遺產(chǎn)轉贈給了她。但我心里很清楚,我在你心里,絕對不是顧太太在顧老爺心中那樣的存在。
而她把遺產(chǎn)轉贈給了你,這才造成你哥哥們以為顧老爺是把遺產(chǎn)留給了你。你也利用這點,打垮了他們的自信,成功地讓所有看不起你的人后悔。
你做得很棒,就跟李世民一樣,雖然前面的事情有些茍且,但你真的把顧氏打理得很好。在我看來,你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不愛我。
我不知道自己遇見你算幸運還是不幸,但有一點我必須要承認,那就是你徹底地改變了我的人生,你讓我知道這個世界是廣闊的,我可以不住在破舊的公寓里一個人帶著孩子。
我拿走了屬于我的一部分財產(chǎn),跟柳柳在另一個國度安身立命,我會好好帶大他。離婚協(xié)議書你不簽也沒關系,總之我不會再回來,你也不要試圖來找我,請給我跟柳柳一個安靜的生活。
以后,日日祝君好。
陸嬋
敬上
11.享盡天下孤獨
原來她叫陸嬋,一直以來他都用陸三兒這個名字叫她,擅自把她當作自己的附屬品,天真地利用她,再拋棄她,尋回她,又猜疑她。
終于耗盡了陸嬋對他的最后一絲愛。
從此,他可以繼續(xù)坐擁江山,享盡天下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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