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世平
1932年冬,縣委書記康鵬來到縣大隊后,通報了組織部長武鳴叛變的情況。然后,與大隊長高桐一起,給楚杰下達了處決叛徒武鳴的任務。
楚杰是康鵬幾年前開展農(nóng)運時發(fā)展的黨員,現(xiàn)在是縣大隊的偵察小隊隊長。楚杰槍法準,指哪兒打哪兒,而且頭腦靈活,人稱“智多星”。楚杰拍著胸脯說:“我堅決完成任務!”
楚杰化裝后混進了縣城,暗暗打聽武鳴的行蹤。原來,武鳴叛變后,被任命為縣保安團副團長,晚上就住在團部。摸清保安團的情況后,楚杰決定夜里就進行刺殺。
是夜,下起了小雨。雨聲淅瀝,正好擾人清夢。楚杰一身夜行打扮,藏好槍和短劍,摸入了保安團團部。四更時分,正是人們酣睡之時。楚杰貓竄鼠行,來到武鳴臥室,腳如貓爪著地,悄無聲息,來到武鳴床邊,揚起短劍,狠狠刺向武鳴咽喉!
忽然,楚杰的手腕被人猛地擒住,順勢一帶,倒在床上,瞬間,厚厚的被褥蓋在頭上。楚杰大吃一驚,肘往下砸,想掙脫控制?!皠e出聲?!北蝗焱獾娜溯p輕喝道。
楚杰一聽,正是武鳴的聲音。當年,武鳴對縣大隊進行軍事骨干培訓,曾手把手教楚杰打槍。正是由于武鳴言傳身教,楚杰才得以學得百步穿楊的槍法。楚杰心中焦慮,挺膝頂住武鳴胸口,武鳴痛得哼了一聲,壓低聲音道:“楚杰,果然是你,別動,我有話說?!背芨杏X到武鳴反擊并不兇狠,又壓低聲音說話,心中一震,氣憤地喝道:“你叛變投敵,出賣同志,罪該萬死,還有何話可說?”
武鳴低聲說:“我不是叛徒,我被抓后,說了些過期的假情報,又有大師兄黑虎相助,所以才被放出來!”武鳴說的黑虎,正是保安團團長黑豹的大哥,在澧州獨立旅當旅長。
楚杰心中大惑:“縣委被破壞,你不是叛徒,那又是誰?”
武鳴小聲說:“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我在縣城的住處相當隱秘,只有書記康鵬一人知道??墒俏以谝估锉惚话鼑?!為了搞明白這個原因,我必須活著?!毖韵轮馐牵h委書記康鵬疑點最大。
楚杰冷哼一聲:“如何證明你是清白的?”武鳴說:“我繼續(xù)留在保安團,有什么重要情報,我會放在城南谷酒坊冷老板那里。楚杰,我知道你聰明過人,只要你我聯(lián)手,一定能查出真正的叛徒!”
楚杰收了短劍,從被褥里鉆出來,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在縣城里潛伏了一天,見沒有什么異常,楚杰便悄悄會見了大隊長高桐,講了刺殺武鳴的經(jīng)過。高桐當即決定,楚杰潛回縣城,弄清縣委被破壞的真相,高桐去地委匯報,五天后,仍在這小樹林見面。
黃昏,楚杰扮成叫花子,來到了城西文昌廟。由于戰(zhàn)事連連,文昌廟破敗不堪。楚杰在門口坐了一會兒,一個臟兮兮的老叫花子一跛一跛走來了。楚杰伸出討米棍往老叫花子腿上敲了一下,笑道:“我肚子混飽了,晚上沒地方睡,來同老哥湊合一下?!?/p>
楚杰當偵察員多年,三教九流都有朋友,老叫花子就是其中之一。
“行行行?!崩辖谢ㄗ舆M了廟門,來到一堵頹墻下,角落里,一堆稻草上面丟著一截破棉絮。老叫花子朝稻草上面一躺,指著破棉絮,說:“楚老弟就睡那里。”
楚杰坐在棉絮上,同老叫花子東扯西拉一番,把話題轉到了城里抓共黨的事情上。老叫花子講起親眼見到的一件事:大概兩個月前,一個教書先生在半仙樓喝酒,被幾個便衣抓走了。半個月后,老叫花子在城北門口曬太陽,看見那個教書先生,獨自往山里去了。楚杰問:“那個教書先生長什么模樣?”老叫花子說:“頭發(fā)兩邊分著,方臉,嘴很大。”
楚杰心里一動。這教書先生正是康鵬的模樣??爹i確實曾在半仙樓被捕,但他稱自己是“在警衛(wèi)員掩護下逃出來的”,縣委組織遭大規(guī)模破壞,正是在康鵬被抓之后。
康鵬果然有重大嫌疑!
是夜,楚杰悄悄離開,潛入了武鳴的住處。楚杰說:“你說的情況,我已給領導匯報,但康鵬是否叛變,僅有你一人的話不足以為證??爹i被抓捕后又放出去,一定有什么陰謀。這內幕,只有縣長清楚,你得從縣長那里弄到證據(jù)?!?/p>
武鳴小聲說:“我想辦法。半個月后,我把情報放到谷酒坊?!?/p>
楚杰溜出保安團團部,按高桐的約定,兩人在城南小樹林見了面。兩人商量,決定回去后馬上帶縣大隊轉移營地,然后,探聽武鳴獲得的消息,等候地委指示。
回到營地,康鵬聽說刺殺失敗,恨得咬牙切齒,怒道:“你不是說能獨自完成任務嗎?還有臉回來見我!”楚杰痛心地說:“只怪我行動魯莽,打草驚蛇。我回來,就是想冷靜一段時間,再行突襲。”
康鵬說:“如果讓這個叛徒活著,就沒法開展恢復縣委和地下組織的工作,而且,縣大隊許多骨干都是武鳴培訓的,他熟知縣大隊怎樣開展活動。不除掉他,我們永無寧日?!?/p>
楚杰覺得康鵬說的句句在理,如果武鳴真是叛徒,必須盡快鏟除??墒牵爹i最具叛徒疑點,康鵬急于除掉武鳴,也可能是為了更好地保全自己。
縣大隊轉移到新的營地后,康鵬立即找來楚杰和高桐,安排除掉叛徒武鳴的行動。高桐說:“這次行動,由我擔任組長,楚杰任副組長,帶領偵察小隊執(zhí)行?!笨爹i說:“行。我?guī)ьI縣大隊在城南接應?!背苷f:“這次一定要斃了那個叛徒?!?/p>
楚杰跟著高桐,帶領一個小隊朝縣城出發(fā)了。到了城外,高桐命令隊員在城外活動,如聽見槍響,就奪取南門。隨后,高桐和楚杰化裝進了城。楚杰約定了與高桐會面的地點,獨自去了谷酒坊。
谷酒坊的冷老板四十出頭,精壯魁梧。楚杰問:“武老板訂的谷酒裝壇沒有?”冷老板盯了楚杰幾眼,說:“裝好了,在里面?!闭f完,放低聲音又道,“武老板說,你來了,就給他送酒去?!?/p>
楚杰挑著酒,來到武鳴房間。武鳴聞聞酒,連說不錯。然后,拿出幾個光洋,遞給楚杰,小聲說:“康鵬在警備所就招了,是警備所所長親手動的刑?!?/p>
楚杰雖說早有準備,心中還是一震。當初啟發(fā)他革命的引路人,竟成了貨真價實的叛徒。
挑著竹筐,楚杰來到了與高桐約定的地點。高桐早已等候多時。一見楚杰,高桐就急不可待地說:“地委內線已查明,康鵬果然背叛了革命,叛變的還有武鳴!”
楚杰大吃一驚,武鳴也是叛徒?這段時間,武鳴同自己幾次見面,為什么沒有出賣自己?武鳴為什么指出康鵬可能叛變?楚杰把心中的疑惑一一告訴了高桐。高桐沉思良久,也覺得是個謎。
楚杰想了想,說:“我去約武鳴出來,把他押出城,指證康鵬。然后,一起處決!”
武鳴正在利用楚杰,這個時候不會向楚杰發(fā)難,高桐便同意了。
楚杰回到酒坊,武鳴見到他,微微一驚:“你又來做什么?”
楚杰笑道:“冷老板說你還欠他的酒錢沒有給?!蔽澍Q愣了一下,輕嘆了一口氣:“好吧,我隨你去找冷老板說清楚?!?/p>
楚杰同武鳴走到谷酒坊附近,小巷里高桐從背后逼了過來。楚杰轉過身,一把手槍指向武鳴腦殼:“往城南走?!?/p>
武鳴搖搖頭,冷冷道:“收起來,大街上會讓人看到。我沒打算反抗,我就隨你們去見見康鵬,給你們說清楚?!?/p>
楚杰與高桐交換了一下眼神。一前一后,夾著武鳴出了南門。在南門活動的幾個隊員,遠遠跟隨在后面,往小樹林轉移。
到了小樹林,康鵬一見武鳴,火冒三丈,掏出手搶,吼道:“你這個叛徒,我要親手斃了你!”
楚杰手腕一扭,奪下了康鵬的槍,高桐大聲說:“康鵬,武鳴有話要說,你不要激動?!?/p>
武鳴臉色發(fā)白,恨恨地說:“康鵬,我住的地方只有你一人知道,我被抓,一定是你告的密。你在警備所把我和縣委一班人出賣了!如果不是你叛變,我哪里能被抓?哪能經(jīng)受大刑?”武鳴撕開衣服,露出炭火燒焦的胸和背。
“污蔑!這是污蔑!”康鵬咆哮道。
高桐揮揮手,冷笑說:“康鵬,你經(jīng)不住考驗,叛變了革命。你出主意,把縣委被破壞的事推在武鳴一個人身上,然后,接受中統(tǒng)指派,回到縣大隊,長期潛伏。地委指示,把你就地槍決,以謝烈士們的在天之靈?!?/p>
楚杰面對當年的革命引路人,心中一陣痛苦,淚水濕潤了眼睛。一抬手,槍響。康鵬駭然倒地。
武鳴跪在了地上:“我不怕死,可是我受不了大刑。對,我也背叛了當初的誓言,背叛了革命。楚杰,我求你,給我一個痛快!”
楚杰從衣服里掏出一粒發(fā)亮的子彈,淚水落在了子彈上,順著子彈滑落,他哽咽著說:“武鳴,你當年教我打槍,夸我悟得快,打得準,獎給我一顆子彈。我一直把它作為榮譽的象征留著??墒?,你叛變革命,罪不可恕。這顆子彈,就還給你吧。”楚杰把子彈壓進手槍,交給高桐:“我不想親手殺他,他對我有授藝之恩?!?/p>
武鳴羞愧地低下頭。高桐接過槍,扣動了扳機。
(責編:楊斯媛)